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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放着还没拆封的鲜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枯萎。
沈韬的视线再次落在许妙芸粉嫩的脸上, 她睡着的时候最是乖巧, 没有半点的伪装, 温顺到就像是一只小猫咪,半夜冷的时候,会主动拱到自己的怀里。连说梦话都是哼哼唧唧的,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只觉得她有满心的委屈, 白日里却从不同他说一句。
“沈少帅不如坐一会儿吧, 我出去把花插上。”
知春虽然只是一个小丫头, 却也是跟着许妙芸去过巴黎的,如今男女时新自由恋爱, 看沈韬的眼神,就瞧出了几分端倪来。
沈韬站着没动,小丫鬟已经捧着花瓶和鲜花出去了。他略略皱了皱眉, 心想这丫头的心真大, 万一自己是个登徒子呢?将来一定要好好调*教。
可心情却越发好了起来, 连身上的伤口都不觉得痛,只是慢步走到许妙芸的床前,弯下腰, 唇瓣轻轻的触上她光洁的额头。
俯身的动作牵得伤口生疼,沈韬皱眉站直了身体, 拿起一旁的《圣经》, 随手翻了一页。
Love covers over all wrongs.
爱能掩盖一切错误。
他从许妙芸的病房里出来, 顺着明净的走廊慢悠悠的走着,唇瓣上似乎还留有少女的幽香,若有似无,让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一世的许妙芸明明只是一朵寻常的虞美人,却散发出堪比罂*粟的魅力。
“沈少帅当真是年轻力壮,肚子上被人开个洞,还能在外面大摇大摆的溜达。”
沈韬走到走廊的尽头,看见邱维安侧身站在楼梯口,扭头看了他一眼,勾唇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按照前世的记忆,离邱维安回国还有半年的时间。
“就前几天。”邱维安走过来,伸手拍了拍沈韬的肩膀,忽然勾起他的膀子,在他耳边道:“走,跟我去办公室。”
……
邱维安的办公室在门诊楼的二楼,圣玛丽医院是近几年新开的,统一粉刷着白墙。绕过门口挡着的屏风,邱维安关上门,拉上窗帘,将办公室里的灯打开。
沈韬躺在操作台上,那人给他打了麻醉针,开始缝针。
“你不会就打算这样不缝针让它自己长好吧?”
麻醉还没有开始生效,第一针下去的时候沈韬疼得哼了一声,但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这种事情,让人知道了不好。”
邱维安扫了沈韬一眼,手中的动作不停,淡淡道:“我在日本的时候打听过,那个藤井福仁和现在日本领事馆的渡边信一,都是黑龙会的成员。”
“管他黑龙会、红龙会,敢动中国人,迟早都要死。”沈韬痛的拧紧了眉心,瞪着邱维安道:“你丫给我打的是麻醉吗?卧槽……真他妈的太疼了!”
“我帮你缝伤口你嫌疼,刚才趁着人家妞睡着吃人豆腐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疼?”
邱维安缝好最后一针,打结,拿剪刀将线头剪断,帮沈韬包扎好,半真不假道:“我调低了麻醉计量,这地方离那儿很近,怕影响你将来的功能,够意思不?”
沈韬伸手就要一拳,被邱维安给接住了,笑着道:“才缝好就挣开,我可不缝第二次,让你那娇滴滴的许小姐来缝,一看人家细指纤纤,绣花针一定捏得好!”
沈韬冷笑了一声,从操作台上坐起来,问他道:“怎么想到提前回国了?”
“没什么,在外面时间长了,想家了呗。”邱维安笑笑,收拾好了替沈韬缝伤口的东西,转身对他道:“我从明天起,就是这圣玛丽医院的外科医生了。”
“很好,救死扶伤。”沈韬走到窗口,将帘子哗啦一下拉开,看着不远处花园里的喷泉池水,半晌没有说话。
“日本人不好惹的,你以后还是小心些,那鸿运班到底做什么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当然清楚,唱戏的吗!下次请你去听戏,花老板的戏,很难订到位置的。”沈韬转身笑得漫不经心,身后的阳光照进来,越发显得他站在光芒中一样。
“好啊,下次一起去,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让堂堂艳名在外的沈少帅,都换了口味。”
……
许妙芸醒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向西边斜了,夕阳映照在窗台上,将花瓶里鲜花的影子拉得极长。许妙芸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圣经》,抬头问知春:“这书是谁送过来的?”
“是沈少帅送过来的。”
知春不敢隐瞒许妙芸,想了想又道:“沈少帅好像真的很关心小姐,我本来是想叫小姐起来的,他说让小姐多睡一会儿。”
又是那个无赖……
许妙芸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将书捧在胸口,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绸缎斑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问道:“沈少帅今天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知春拧眉想了半天,最后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呀?还是那么英俊潇洒。”
许妙芸听了这句忍不住笑了一声,想起前世自己刚进沈家的时候,知春每每看见沈韬总和自己一样紧张害怕,便逗她说要把她送给沈韬做小妾,吓得她哭了两晚上,说自己只是觉得姑爷长得好看而已,从来没有过那种心思。
许妙芸想起这些往事,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若说她从不曾在意沈韬,但那时候偏偏又想着要自己独享他,哪怕在那方面承受不住,却还是……还是不想他纳妾。
脸颊泛红,心里仿佛有一些隐隐的失落,但她毕竟是重新活过一世的人了,总不能知道前世不如意,再傻乎乎的继续搭上一辈子。
“你呀!看见男人好看一点,就走不动路了,也没见你对吴公子这般殷勤?”许妙芸数落了一句,想起吴德宝,终究又心烦了几分。
……
许妙芸在医院挂了三天点滴,烧就退了下来。冯氏和吴氏过来替她办出院手续那天,听说督军府的人也把五姨太接回了督军府。
吴氏和冯氏商议着等过一阵子五姨太身子好些了,再去督军府正式走一趟。老太太觉得这是日常礼数,便也没拦着,倒是韩氏听了,自己主动提出道:“我是不去的,上回连个人也没见到,可见他们沈家看不上我们。”
天气马上就入冬了,老太太这边请了裁缝来家里量尺寸做衣裳,几个姑娘都在,唯独缺了许妙芸一人。
裁缝拿了新式的衣裳样子让她们挑选,姑娘们都选了洋装,格式的呢子大衣,镶着蕾丝边的长裙。
吴氏挑了两件长袖旗袍的款式,是塔丝绒的料子,带一点亚光,上面绣了玉兰花,看上去很雅致。韩氏觉得好看,立马也挑了两条,都是不一样的颜色,还要了两件呢子大衣。
冯氏将那花样册子看了半日,从前头翻到后头,一页页的扫过,终究不知道要定个什么款式才好。那日督军府二姨太穿的样子她也见过,确实比现在她身上穿的宽衣大袖的衣裳好看,可她都一把年纪了,包臀收腰的,总觉得自己跟没穿似的,让她怎么走的出去。
况且老太太选的又是老款式,她总不好让她一个人落单的。
“太太还没选好吗?我来看看。”
吴氏见冯氏为难,凑上去看了一眼,见她翻着的那一页,正巧是和自己一样款式的旗袍,便笑着道:“太太也做一件夹的旗袍吧!”
冯氏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这把年纪,只怕不合适了吧?”
“怎么不合适,那日督军府的二姨太您也瞧见了,论年纪还比你大几岁呢!人家穿的就是这样的,外面配一件齐脚踝的大衣,刚刚好,气质都显出来了。”
吴氏年纪轻,出门见的人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说实话如今外头的应酬场合,除了洋装便是旗袍,已经没有人穿老实的袄裙了。
“你儿媳妇说好,你就做一件,不必跟我这老太婆一个样,我是图穿个舒服,你好歹还年轻些,也要出去走动,确实要那么几件时新的衣服。”老太太虽然守旧,但在穿戴上头,只要不过分西化洋派,她还是能接受的。
“那我也做一套吧?”冯氏想了想,见韩氏做的几套都是时新的衣裳,也暗有和她较劲的意思,反倒也不忸怩了。
“一套也不够,太太就做两套吧,若是穿得合身,到时候再添。”
吴氏把款式告诉了裁缝,拿了布料卡来选颜色,韩氏站在旁边瞄了一眼,见她们正看一块面料,凑上前道:“这块我选了。”
吴氏原也没看上这块料子,倒是冯氏觉得素色,但听说被韩氏选了,便重新翻了一页,另选了一件绛红色的天鹅绒料子,在下摆上改绣了木棉花,按冯氏的意思,将两边的叉口往下放了两寸。
冯氏见了皱眉,暗自嘀咕道:“这个颜色,我能穿的出去吗?”
吴氏便笑着道:“太太尽管放心,若是觉得不好看,留给我穿一样的,我俩的身形又差不多的。”
冯氏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老太太见许妙芸不在,便向丫头吩咐,让带着裁缝去许妙芸的房里,让她一个人慢慢选。
两个姑娘年纪小,终究不懂什么,韩氏心里却有些不平,老太太明摆着就骗心三丫头。
“老太太,我听二老爷提起,说大老爷想送三丫头去女校,可有这事儿?”韩氏一边说,一边往许秀芸和许淑芸那边看过去,一张脸顿时涌上了愁容,假模假样的压了压眼角道:“秀芸和淑芸两人一直在苏州老家,也没怎么上过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