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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夜里,裘 彩撷正在房中温书,管家福伯带来裘礼烨的话,说是昨夜天家恢复过来了,翌日宫中的万岁宴重又召了锦程作为乐师主持个中仪式。
而裘彩撷作为这次事 情里牵扯的,故而裘礼烨愿带她同往,所以这会儿来问问她的意思。
裘彩撷心思 简单,想的是京城哪里都玩过了唯独宫里没去过,便叫福伯传话:“他要是不怕我闯的祸大兜不住,我自是没意见的。”
等这番话传到裘礼烨处的时候正好秦氏也在,听了这话不住摇头。
“这女儿也不知道像谁去了?合着和你我都不像。”
裘礼烨无言赞同,这会儿裘彩撷从牵扯进去的事情知道得人虽然不多,但是天家但凡调查起来肯定逃不过去,不如先带着去坦白的好。
“是不像你我,不是说外甥多似舅吗?”
“你是说像我那不着调的胞弟?”秦氏话刚一出口就觉得同平素里骂裘彩撷的时候如出一辙,不由自己也笑了起来,“是了,都两年没见着他了,年关时候听爹说他会上京一趟押货。说起来倒觉得怪想他。”
裘礼烨猿臂揽了她入怀,“那便多留他些日子,只是听说他如今生意遍布,恐怕是不愿意久留。”
“他中意阿彩,叫阿彩去说去。”
两人一番合计便将阿彩小姑娘出卖,那厮正摇头晃脑地背着之乎者也呢!
翌日下了朝,裘礼烨便遣车夫先行去国子监接了一趟。由于这回是裘相亲自打得招呼,裘彩撷走得端得是正大光明。
裘彩撷来了半日,其中有好几次武琳琳都想同她说说话,哪知每回要不是时间不赶巧,要不是她岔开了话头。如今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走,裘彩撷已经渐渐不来国子监了,李瑜在动员那日之后就没有来过。她知道这些人中是朋友的往后便渐渐散了,来不及做朋友的往后越发没有机会。
裘彩撷上了马车便有些昏昏欲睡,因是她阿娘知道她今日要入宫,天未亮就拉了她起来梳洗打扮。最是难穿的宫裙和流月髻都替她装扮上了,幸亏她死命护住了脸,否则满脸满嘴的胭脂味她可能会被熏得一整天不想开口说话。
“小姐,前头路有些颠,您坐稳了?”
车夫提醒她,裘彩撷便正襟危坐得地准备着,脑子里想的却是京中条条大路宽又直,颠簸的地儿是哪里?
还没等她功夫细想,马车果然小幅度的震起来,像是开上了石子地。她只坐了一会儿就全身发麻,颤颤巍巍地掀开车帘一看,满地撒了黄豆子,这会儿马车轱辘正碾着黄豆粉呢。
“这是怎么了?谁家豆子不要了也别到处乱扔啊?”
闻言车夫赶紧给放下了帘子,前头就是宫门哪能这么不讲礼数。“小姐,这黄豆子有趋吉避凶之意,撒在各个宫门前也有祛除病害的意思。”
好吧,反正她只觉得浪费。
裘彩撷默默闭了嘴,没一会儿马车就不晃动了,停下来之后她阿爹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官服便跃上来了。
见她爹上车不用马凳,裘彩撷打趣道:“阿爹纵身一跃英姿比得上咱们这些年轻人。”
裘相睨她一眼,“这是讽刺为父上了年纪?”
“不敢不敢,”她连连告饶,“不过咱们心下知道便可,何须挂在嘴边呢?”
裘相被她气笑了,“淘气。”
马车一路经过宫门口的时候便遇着执勤搜查的卫兵,裘彩撷毕竟是头一回遇上这阵仗不由有些紧张。
裘礼烨掀了车帘同外头的卫兵嘱咐几句那人便放行了,想来也要给裘相几分面子。只是当裘礼烨将将要放下车帘的时候,一辆熟悉的宝蓝色马车疾驰而去,在宫门巡查的人竟也同没看到一般。
裘彩撷当即扯了裘相的衣角,“阿爹,那马车为何不用被搜查?”
“宁王府的马车若是坐的是世子的话,确实无需接受停车搜查。”
裘彩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抬头发现她爹正打量她。见她望过来,他不动声色地问:“阿彩在锦府的那几日,为父去国子监问过你那些同窗,他们说我们阿彩同宁王那位世子倒是亲厚。我记得你拜锦程为师的那日这世子上门赠过贺礼。”
这人记性可真好!裘彩撷倒是有些心虚的,毕竟自那日开始她总有瞒着爹娘同李梵音偷偷往来的时候。
她不愿露出端倪来,便点了点头,“那李梵音是个不错的人,之前表姐在国子监激我弹琴,多亏了李梵音从中周旋才让我不至于出丑。”
裘相这样的人精几乎是前后一连贯就想到了原因,他沉声道:“不会能叫锦程收你为徒这事儿也有他的手笔在里面吧?”
裘彩撷闻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否认道:“阿爹,你这是瞧不起女儿的本事?我偶尔也是有闪光点叫人家发掘的呢!”
他自然不愿意说出口贬低自家闺女的话,但是这话就此终止的话岂不是被裘彩撷这个小狐狸给蒙混过去了?方才他都看到她转眼珠子想主意的。
“世子快要弱冠的男子同你一个小娃娃交好,你若是个旁人你怎么看?”
裘彩撷一晃神就想到在琴房外头听到的事情,说起来她早就猜到人家刻意接近的目的,不过是他不说破她就当不知道,毕竟尝试过要撕破脸也没有成功。
“哎呀,总之不会是要害咱们就好了,我管他那许多的?”
裘相被她说得面色一沉,“你能知道人家多少,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少见他。”
“我……你管……理你?”她低声快速话语应对。
裘礼烨只听得她嘟囔了几个字,可看她模样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没什么,快到了咱们别说了。”裘彩撷才不会告诉他,她说的是:我就是见了你也管不了,一把年纪还那么啰嗦谁理你啊?
当然这真相只能烂在她的肚子里了。
到了前面的换乘点便需得所有人下马车了,高一阶的官员自然可以乘坐车辇前往,毕竟宴会所在地离此处尚有些路。而低阶的那些或是没有受到邀请或是下了马车后自己步行着去,毕竟这宫中备份的车辇数量是远远不足的。
李梵音虽说没有接受入宫的搜查先一步到达,但是在裘礼烨下马车的时候他人还站在车辇边上,像是有意无意再等待他们。
待裘礼烨走近了一些他朝二人点了点头,“裘相,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裘礼烨回了一礼,心道这厮也是奇特,平素里他多次安排机会与他见面这厮根本不上钩,本就想同他谈谈一直找不到机会哪知这次倒是自个儿送上门来。
他别有深意地一笑,“世子,那日在皇上面前为小女美言,吾尚来不及道谢,依着惯例世子甫入京就该为世子接风洗尘。”
“无妨,”李梵音就着裘礼烨说到女儿的时候顺势瞧了她一眼,而后便平淡无波地移开了,“令千金也算是本世子的同窗,不过几句话算不得事。”
他今日一身冰蓝色的长袍,同色的巾带和鞋屡衬得人越发冰冷不近人意。而他的腔调同京中大部分的官宦贵胄一般可是又挑不出错,但是裘彩撷更为怀念的是他唤自己“阿彩”。
裘礼烨没有强求,即刻转移了话题,“这几日显少见到世子,皇上也一定颇为想念世子,只是您倒是不曾入宫呢。”
他说的那几日自然李梵音在锦府里陪着裘彩撷,这两人心知肚明却不能说破。
“当时旧疾发作来势汹汹,也是担心将这病气过给皇上,于是便打算好些了再入宫。皇上自是有天庇佑洪福齐天,哪里是咱们这等凡人可以比拟的?”他弹了弹手指。
裘彩撷见状又朝他面上看了一眼,如今再看到李梵音装模作样她已然觉得习惯,只是仍会有一些遗憾,那等天性纯良高洁之人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哦?那世子如今可好上一些了?正巧听宫人说皇上是因为一民间神医的诊治才恢复过来。世子不妨也请那神医入府查看一二,毕竟身子是最重要的。”
李梵音拱了拱手,对裘礼烨很是客气。“丞相说得对,只是我这也称得上旧疾,早已不抱希望。”
与他的话相称的是他那比寻常人更苍白一些的面色,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身子。裘礼烨真心希望他这病是真病,这人叫人猜不透若是有个好身子还真不知道能折腾到什么程度。
两人又是一番寒暄便听得一旁有太监在催促,门前往来人多,太监为了顾及这身份高上的二位难免影响了别人的通行,于是到了别之后便各自上了车辇。
明黄的轿面,大小只容得一人乘坐,裘彩撷和裘礼烨就此分开而行。如今的裘彩撷可顾不得甫入宫那劳什子的情怀和情绪,“神医”两个字直直钻入她的脑海盘亘不去,此时此刻就在宫中,她想她知道自己能为李梵音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