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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卫全神贯注盯住平板电脑的显示屏。
他在等待,等待警报声响起。
从画面中清晰见到,护士从爱丽丝手腕静脉处抽取出小小一针管血液,娴熟递过去一根碘酒棉签叫对方按压创口以防渗血,再推压针筒滴一小滴血液进入基因分析仪的凹槽。土包子追命表现出了对高科技的莫大好奇,跟随仪器团团转,期间还从画面里探了一下头。
如果不出所料,警报声将在一分钟后响起。
王卫微微调整站姿,右手伸入裤袋,捏住了一个圆圆的小球。那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神经麻痹弹,一旦炸开,方圆三十米内所有人嗅之即倒。今日登船的龙堂特勤早服食了解药,不会妨碍行动。除此以外,考虑到要对付大宗师,特勤们还携带了炫光弹,可以令人短暂失明。佩枪里装填的是超强合金弹,足以撕开宗师的气场防御。
至于伤及无辜?特事特办,大案大办,只好顾不得了。对于走廊里聚集起的乌合之众,怪只怪他们运气不好,包藏祸心。
可是王大处长等呀等,等呀等……短短三分钟好像漫长的三年过去了,警报声始终没有响起。
这说明,爱丽丝的DNA序列与柳菲絮并不吻合,她不是她!
画面上三名女特勤仍然尽职尽责。护士开始收拾药箱,坐在沙发上的特勤则摊开了公文包重新展开询问。执法仪忠实扫视了一圈房内情况后,聚焦到基因分析仪的液晶显示框。
检测结果:南美洲梅斯蒂索人种……
王卫死死盯住这行再简单不过的华夏汉文,对后面一长串学术分析根本看不下去,脑袋里面嗡嗡轰鸣,像几百架古老的喷气式战机从耳畔呼啸而过。
这不可能?
这说明上上下下几十号龙堂精英全部看走了眼,甚至包括太子本人;这说明,运用海量数据进行吻合匹配的电脑也出了毛病。
这怎么可能?
但,基因检测精准无比,仪器是不会撒谎的。
究竟哪儿出了问题?
所有的意外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考虑这点。行动的基础建立在爱丽丝就是柳菲絮的推断上,现在这个推断被推翻,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卫赶紧把右手从裤袋抽出,急急忙忙回拨平板电脑上的执法录像,进行慢镜头重放。
抽血,显然没问题。
滴血……
明明白白瞧见血液从针筒内推出,在针尖凝聚成一颗小小血珠。这时候追命的脑袋晃了一下,遮挡执法仪镜头的时间大约有半秒钟。下一个瞬间把画面暂停,便清清楚楚见到那滴血珠悬停在空中。
半秒钟能够干什么?难道还狸猫换太子不成。再说,经过严格训练的三位手下瞪圆六双眼睛在现场盯着,出不了什么猫腻。
这个好像也没有问题。
王卫机械地来回拨弄,烦躁地把抽血验血的一小段录像反复观看,坚如磐石的心理也开始动摇。
难道爱丽丝真的不是柳菲絮?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真有这么相似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能很好解释她大刺刺不逃不躲,追命、海雨不惜对抗龙堂拼命进行维护的原因。尽管她的身份依然存在蹊跷,但已经不是龙堂该管的范畴了。
就在这个时候,套房里面传出吵嚷之声。
做笔录的女特勤声音温婉坚定,再三申明,必须还要提取一个基因样本以备后续检测,可以是皮肤组织,也可以拔下两根头发;另外,爱丽丝必须除掉面纱拍一张正面直立照片。这些都是正常的执法程序,并非刁难。
只听到王晶尖利的嗓音在大叫:
“什么意思嘛,太欺负人了。明明录了像还照什么相?明明验过了血还拔什么头发……你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想敲诈?”。
房间里面隐约传出了爱丽丝的啜泣声,然后传出女特勤的厉声呵斥:“你干什么,住手。啊……”
伴随“啪嗒”一声响,几声女子的短促惊呼,刚刚被回拨到即时画面的平板电脑显示屏突然一片雪白。
王卫像受惊的毒蛇一般猛地昂起头,见到三名女部下肩并肩倒退出套房的拐角,姿势很僵硬古怪,步伐特别缓慢。
负责摄像的女特勤肩头没有了执法仪器,负责笔录的女特勤手中没有了公文包,一左一右搀扶着丢失了医药箱的护士。
一只手紧紧握住抽了半管血的针筒,针尖抵在女护士的喉头,江红高大的身形随之显露。
王晶追了出来,惶急喊道:“你别乱来。”
高大年轻人一摔甩左手,皱眉道:“你烦不烦?回去。”
“你说什么?”
“啊,我没说你,说他们。”
王晶恨恨跺了一下脚,就是不回去,却也没有跟上。
追命紧随王晶出现了,身体微俯保持攻击姿势,慢悠悠吊在江红的两米之外。
爱丽丝犹在哭泣,吐出一串哇哩哇啦的鸟语,似乎要跑出客厅。很明显是花戎拽住了她,正憋着粗喉咙大嗓门进行安慰,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话,“大妹子,你别动……没事的,不要紧”。
二人均没有现身。
王卫退向走廊一侧以腾出空间。
见到三名女战友被人逼着倒退出来,龙堂特勤们目光冒出怒火。王卫退向走廊一侧以腾出空间,挥手解除临战状态,揶揄道:“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面对一个随时暴起杀人的大宗师,给他扣上一顶袭警、妨碍公务的大帽子,毫无意义,还不如不说。
果然,这句话起作用了。握住针筒的手臂慢慢回缩,三名女子趁机跑回了己方阵营。
江红怒目圆睁,缓缓四顾,走廊内鸦雀无声。
年轻人冷笑连连,道:
“居然派出了军舰,出动了直升飞机。果然是大手笔,我相信你们肯定摊上大案子。结果发现弄错了人,空欢喜一场。是不是很遗憾,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还想把爱丽丝带走?这世道并不公平,付出了不一定有回报。但贼不空手,是不是心里憋屈得慌,总想着弄一点利息回去?
不知道你们烦不烦,反正我很烦。儒家所谓的安身立命,其实就是夹着尾巴做人。要干什么,总之不能痛痛快快。像今天这件事,甭说爱丽丝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让你们带走。如果你们不肯善罢甘休,那我怎么办?杀光就是了。
月亮粑粑的,其实我根本不想理这些狗屁倒灶,只想安安静静做点事。可动一下都那么难,那么多大道理、小规矩,一层一层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缠绕你。我相信,你们也很烦。虽然身上披着虎皮,手中握着权力,也不能随便抓人,随便使用武力,总要寻一个由头。何况这里是邮轮,公共场所,影响太大,太坏。你们也有敌人,非常多,躲在暗处悄悄等着,一逮住机会就狠狠咬一口,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呵呵,或许他们咬不死龙堂,但咬死一两个小萝卜头、一两个冤大头,肯定不难。
因为一个人的原因,我对你们保留有限的忍耐与尊敬。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今后离我,离我的亲戚朋友远一点。不要说什么职责使命等屁话,分量不够一切都白搭。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信不信我杀了你们不用坐牢,不用亡命天涯。好好想一想,任务是联邦的,性命是自己的。做人留一线,江湖好相见。”
王卫默然。
这番恐吓由一个地痞说出是笑话,由一个青年大宗师说出,却是事实。
他猜测江红口中的“一个人”指花戎,却不知道是已经失踪三年、他必须高山仰止的龙族帝释天。
江红的话一定要予以尊重,慎重对待。虽然目前丫看起来像下里巴人一个,但自从邮轮上惊艳亮相赌场、拍卖会之后,立刻在联邦内部绝密的《风云榜》扶摇直上,将云飞、田七、龙五等青年俊彦远远抛开,排名升至第二位。
不仅仅因为丫展露了恐怖的大宗师境界,更恐怖的是,丫曾经在天龙研究院中秋夜之战中一举救下好几百号人。尽管那些人是世俗与修真派出的观察者,并非大人物,却也让各方承受了一个不大不小人情。一旦丫登高一呼,谁都要真真假假卖点面子。
不讲别的,那晚在场的还有乾达婆、龙辰这样一言九鼎大人物,南海希望之星南星等。一旦丫有所要求,龙族、光明世界、南海派还不鼎力支持?而这三家,恰是武道、科技、修真里的三个超级门派。
此外,丫才二十一岁,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年龄。所以综合江红目前的实力、人脉和潜质,太子亲自评定,他有望成为陆地神仙,对未来世界的影响仅仅次于仙人谷的少谷主陆逍遥,那个极可能成为末法时代第一位飞升仙人的天之骄子。
满江红把声调放和缓了一些,到后来却一字一顿,寒气森然。
“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呵呵,说得好。可是在我看来,欺负女人不算本事,欺负男人也不算本事,有本事欺负外星人去。大家都是聪明人,响鼓不用重擂。最后重申一遍,离我远点,离我的亲戚朋友远点。否则,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
满江红手腕一抖,一道尖利至极的啸鸣响起,走廊内诸人的耳膜像被钢针扎穿,强壮者抱头掩耳,孱弱者直接呻吟瘫软。
年轻人的胳膊像标尺一般伸得笔直,指端已经没有了针筒。半秒钟后才听到“啪”一声脆响,空气爆鸣,一道白线穿透走廊直入海天,袅袅方散。
又一道微弱清脆的“叮当”之声从海面传来。王卫惊回首,眼珠子差点滚出眶,见到五百米外驱逐舰顶端高耸的天线末端正在掉落。
这是什么概念!
随手一抖便超越了音速,威力超过重狙,飞花摘叶打死人。
这还不算什么。
不可思议的是,脆弱的玻璃针筒竟然竟然横越五百米距离,打断了坚硬的金属天线。
这,这,这,这不科学!完全超越了王卫对武道的认知,对人体极限的认知,对世界的认知。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一刹那,手中平板电脑脱手飞出。
不愧为身经百战的武道巅峰,尽管王卫心头一派茫然,却本能地回头拧腰,身体前倾跨出了一步,五指如勾猛地朝前抓去。
然而,他也只能够跨出去一步了。
一股强横至极,令人窒息,令人肝胆俱裂的气势从年轻人身体里迸发出来,充斥逼仄的空间,无处不在。
一瞬间,龙堂特勤们好像面对一座岩浆躁动即将喷发的火山,惊恐得脑海一片空白,冷汗涔涔直冒,根本动弹不了分毫。
更多普通人则呻吟跪地,牙关磕碰得咯咯响。
这,就是道门所谓的威压。
在一般情况下,它只带来气势上的压迫和心理上的臣服、敬畏。
一旦参杂施压者愤怒的情绪与毁灭的意志,便成为了另一种更加恐怖的存在——威煞。
那情形,如同罪囚惹恼了暴戾的君王,小白鼠碰到了饥饿的眼镜蛇,下一秒就可能被撕成碎片。
威煞如滔天巨浪,威煞如震海飙风。
好在,年轻人并没有转身,兀自拎着平板电脑走进了房间,“砰”一声关闭大门。
二十几秒钟后,威煞袅袅散去。
走廊内众人如噩梦初醒。
再也没有人敢去敲那扇大门,门却自动打开了。
花戎笑嘻嘻探出圆鼓鼓的大脑瓜,抱出了一大堆东西。
“哎,我那兄弟太年轻,做事不靠谱,不晓得轻重。老王你别放在心上,咱哥俩谁跟谁呀,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我狠狠教训了丫一顿,龙堂的东西怎么能够随便扣押?甭说里面有机密,就算没有,那也是联邦财产。破坏公物要赔,侵吞公物搞不好就要坐牢。臭小子不懂,欠骂。你瞧下,执法仪、基因检测仪、药箱、平板电脑、公文包,一样都没少。就是那小子手贱,一不小心把执法仪和电脑里的两块小金属片捏成了球球。嘿嘿,也还给你们,把它捶平整了还能用。”
特勤们机械接过了乱七八糟一堆,王卫则僵硬接过了两颗绿豆大小的金属珠子,欲哭无泪,一万匹草泥马从心头呼啸而过。麻辣隔壁的,丫存心毁掉执法录像。两块内存芯片都可以当作滚珠使了,你倒是把它捶平整了再用试试看。
待花戎回屋后,走廊里的闲人好像冬眠后的蛇蜿蜒游出洞,又开始鼓噪推搡起来。
“特务滚下船!”
“老子买了这么贵的船票来玩耍,居然不准老子走动,去你大爷的。”
“谁给你们权力封锁邮轮?这是公然践踏公民自由,我要告你们。”
“滚回去,快滚,滚……”
王卫铁青着脸不发一言,死死盯住那扇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门,在特勤簇拥下缓缓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