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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给柳伊人送东西这事,虽没有大张旗鼓, 却也是大大方方的,自然瞒不过恨不得有一百双眼睛时时盯着前院的众人。
这不, 刚刚解禁的宋氏就跑到了福晋的正院诉苦:“福晋, 爷昨儿个又打发人给锦绣苑送东西了, 若是旁的便也罢了,可偏偏是妾做喜欢的软烟罗。”
说着说着,宋氏心中也愈发委屈起来:“那软烟罗往年妾都是拿来做衣裳的,可那不识货的柳氏竟拿来糊了窗子, 妾心里委屈呀!”
福晋淡淡道:“这你就受不住了?往日李氏得宠时也未见你这般坐不住。”
宋氏瞧着福晋冷淡的眉眼, 很没底气的回道:“那柳氏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妾,如何能与李侧福晋相比。”
福晋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宋氏:“这些年我瞧你是愈发蠢笨了, 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主子爷宠着那柳氏一日, 那柳氏便与李氏没什么不同,甚至更高贵, 明白了吗?”
宋氏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身子:“妾明白了。”
冷眼令宋氏退下, 福晋疲惫的抚了抚额:“珍珠, 爷今儿个可点了谁侍寝?”
这半月以来,四爷都在为十二月万岁爷赴太庙祭祖一事劳心, 竟是未曾踏入这诺大的后院一步。
福晋自然是乐得四爷如此, 只是她向来爱惜羽毛, 不愿意从他人口中听到自个儿的一句不好。
她心里头清楚,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众人不会说四爷一句不好,只会指责她这个福晋不懂事,连爷们的身子也不顾惜。
珍珠支支吾吾道:“听正院的佩儿说,苏公公方才打发小安子去锦绣苑传了话,说是爷今儿点了柳氏侍寝。”
福晋忍不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用力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柳氏才好,爷心里头惦记,也不奇怪。”
珍珠见不得福晋糟践自个儿,忙拿了舒缓的膏药为福晋按揉,口中抱怨道:“前儿是十五,也没见主子爷来瞧您,今儿一进院子就要去瞧柳氏那个小妖精,主子爷的心还真是偏的没边了。”
福晋闭了闭眼睛:“这人的心都是偏的,主子爷虽贵为皇子龙孙,却也是人,又如何能免俗呢?”
珍珠才揉了一会儿,福晋便摆手示意她停下:“这两日李氏安安分分的,倒叫我有些不习惯,你去将此事透给她听,旁的便不必做了。”
珍珠闻言,高高兴兴的领命去了。
西小院里,李氏似笑非笑的瞧着下首滔滔不绝的穗荷,无趣的赏玩着指甲上新染的红色豆蔻。
穗荷说来也跟了她也有些年头了,若不是上回那事,她还真没发现自个儿身边还藏着这么个祸害。
若是按她以往的脾气,定然要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好好收拾一顿,再打发回内务府去好好学学规矩。
可今时不同往日,四爷对她多有冷待,她若是这么做了,指不定四爷心中又要给她加一条冷酷无情的罪名。
她不敢冒这个风险。
况且,留一个她心里头有数的钉子在身边,总比福晋不知什么时候再给她安一个不知名的钉子要好得多。
随口应付了穗荷两句,李氏便摆手打发穗荷出去。
穗香到门外瞧了瞧,见穗荷确实走远了才道:“主子,福晋将这事告诉您定然没安什么好心,您可千万别……”
“傻丫头,你当我是宋氏那等蠢物吗?”李氏闲闲道:“主子爷这会子对柳氏正新鲜,我才不凑上去讨人嫌呢!”
穗香不好意思道:“主子爷这些时日对柳氏确实好得过头了些,奴婢这不是担心您争一时之气吗?”
“好得过头了些?”李氏嗤笑一声:“傻丫头,你还真当是主子爷自个儿想往柳氏那儿跑不成?”
“娘娘是说?”穗香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氏闲闲道:“不过是有人见不得我好,故意蹿腾主子爷到柳氏那贱人的屋子里,她好渔翁得利罢了。”
穗香回过味来,小心翼翼的开口:“您是说正院的那位……”
李氏点点头,便不再多话。
她是讨厌柳氏不错,可比起柳氏,她更厌恶摆着一副贤良模样却满手肮脏的福晋。
福晋想一举算计她和柳氏两个人,她偏不让她如愿。
赶在入夜前,四爷终于将手头的琐事处理完了。
这事情一忙完,四爷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柳伊人,因而笑道:“苏培盛,给爷更衣。”
苏培盛哎了一声,忙将丫鬟们烤的十分热乎的大红猩猩毡斗篷给四爷披上,又拿来一个裹在猫戏珍珠布袋中的汤婆子与四爷暖手。
四爷并不耐烦拿这个,只是冬天他的手上易生冻疮,若是不好好保暖到时候又是一番折腾,便勉为其难的将汤婆子拿在手中。
四爷虽然嘴上嫌弃,眼睛却不自觉的被布袋上的图案所吸引。
那布袋上的小猫绣的活灵活现,最重要的是,猫咪口中含着的珍珠恰似那一日柳伊人衣裳上的纽扣,叫人有种拆下来的冲动。
苏培盛见四爷举着那汤婆子好一会,之后又郑重其事的将汤婆子捂在怀里,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开口道:“爷,今儿个还要去锦绣苑吗?”
手中的汤婆子尽职尽责的将热度传递给四爷,不高不低的温度像极了和柳伊人相拥而眠的那一夜。
真是魔怔了!
四爷懊恼的摇摇头,却没舍得将怀中的汤婆子丢出去:“先去府库,爷记得皇阿玛前两日赏了不少东西下来。”
一个“先”字就将四爷的想法赤果果的暴露了。
合着四爷不仅要去锦绣苑,还要先去府库里给柳伊人挑几样礼物。
这待遇,不说李侧福晋,就是福晋刚入府那会儿,也没见爷这般上心啊!
苏培盛还在那儿兀自走神,四爷却大步往府库去了。
他心里盘算着,柳伊人还是适合艳丽些的打扮,那天成衣坊供的胭脂色旗袍就很好,很衬她的肤色。
不过,艳色的衣裳是不是得配几样华贵的首饰才好看?
其实四爷现在的心态就跟那些刚刚收到bjd娃娃的买家差不多,恨不得用手头一切的东西将娃娃装扮的美美哒!
虽然一段时间后对娃娃的热情可能会有所消减,可曾经对娃娃的喜爱也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过的。
在库房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四爷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溜烟拿着衣裳首饰的小太监。
苏培盛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忍不住想吐槽几句。
主子爷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挑起东西来比娘们还要麻烦,素银的不要,鎏金的不要,样式不时兴的也不要……
这麻烦的呦,险些叫叫管库房的老张头将头上所剩无几的头发都给愁没了。
“主子爷……主子爷,您可等等我呦!”沉迷幻想不可自拔的苏公公又一次被四爷毫不犹豫的抛下了。
大步流星的走到锦绣苑外,四爷就被在外头等了许久的柳伊人扑了个满怀。
“方才下起了小雪,妾还以为是苏公公拦着,不叫爷过来了。”柳伊人闷在四爷的怀里撒娇,那声音好似浸了蜜一般,甜进了四爷的心坎里。
终于追上四爷的苏培盛闻言,险些没一个跟头栽下去:“柳主子可饶了奴才吧,奴才哪敢做主子的主啊!”
柳伊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闷闷的在四爷怀里抖动。
四爷无奈的摇摇头,一把将怀中的人儿裹进披风里抱了起来,三两步跨进了温暖的屋子里。
主子爷都要就寝了,哪里会见一个小小的丫鬟。
可月溪就是见不得柳伊人的好,有心拿乌雅格格恶心她,便不顾其他的阻拦,硬是将这事报给四爷了。
任谁的兴致在中途被打断都不会开心,四爷压着嗓子道:“叫她滚!”
月溪不死心道:“可水薇似乎很急,若是乌雅格格出了什么事……”
四爷的脸更黑了。
柳伊人觉得,四爷这会儿大概是什么兴致都没了,干脆道:“您还是去瞧瞧吧,总不好人家刚来就出了什么事,那说出去多不好听呀!”
四爷深吸一口气,硬是将心里头的火气压了下去,这才对柳伊人道:“爷去瞧瞧,你……”
四爷想了想,还是吩咐小安子并几个小丫鬟送她回去。
谁也不知道乌雅氏那儿到底出了什么事,若真是大事,恐怕今晚他是回不来了,也不好叫她在这儿空等。
就是乌雅氏那儿没什么事,他这会儿也没了兴致,左右如此,还不如让她回去,好好睡一觉也是好的。
柳伊人虽然很想跟去凑热闹,但明显四爷没这个意思,便收了小心思,乖乖的应了。
“还不滚进来伺候!”四爷对着柳伊人还能勉强压住火气,对着其他人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就连月溪这会儿都不敢在四爷面前蹦跶,唯恐触了霉头。
方才众人一进屋子就是带来了一阵寒气,四爷这么身强力壮的大男人都打了个寒战,何况是身娇体弱的柳伊人,这会儿只差没有抱着被子喊冷了。
四爷瞧了眼在屋子里伺候的,不是太监就是叫不出名字的小丫鬟,好不容易才见着一个叫得出名的:“月溪,去将爷那件大红羽的鹤氅拿来给你柳主子。”
月溪脸色一僵,没想到四爷难得开口唤一次她的名字,居然是为了别的女人的事情。
可她也只能笑着应下,然后一瘸一拐的往四爷的衣帽间去。
说起来,她脚上的伤还未好,只是她素来要强,不愿意把这么重要的活让给其他丫鬟,便只能带伤上阵了。
外间伺候的品儿见月溪一瘸一拐的,忙上前扶了一把,口中道:“姐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月溪也不客气,只把大半个身子都倚在品儿的身上:“你扶我去你屋里坐坐。”
品儿应了声是,便将月溪扶到了自个儿的屋子里。
月溪见品儿的床上放了个绣品,随口道:“大冬天的,你还做绣活呐?”
品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家里不比姐姐,自然得勤快些才是。”
月溪本也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戳到人痛处的自觉,只打发品儿去将那件大红羽的鹤氅取来。
品儿的腿脚十分麻利,不多时便将大红羽的鹤氅取来了。
月溪接过品儿手中的大红羽的鹤氅参详了一会子,方将鹤氅还给品儿:“好妹妹,你可别说姐姐我不照顾你,你去正屋将这件衣裳给柳姑娘送去,若是主子爷问了,便只说我不舒服,将差事交给你了即可。”
品儿激动的哎了一声。
像她这样的小丫鬟,虽在前院伺候,却是没资格在四爷面前露面的,这才得做刺绣补贴家用。
月溪这会儿是将讨赏的机会生生让给她了。
品儿在心中道,往日众人都说月溪面慈心恶,不是个好的,没想到今日见了,才知道传言多有污蔑,月溪姐姐分明是个大大的好人才对。
“品儿定会将这件事做好的,请姐姐放心。”品儿激动的说。
月溪和善的朝品儿笑了笑:“去吧,晚了仔细柳姑娘要生气的。”
品儿听月溪这么一说,心里便有些惴惴,再三谢了月溪两句后便抱着鹤氅往正屋跑去。
正屋里,四爷正要出门,便见一个小丫鬟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怀中还抱着他叫月溪去取的鹤氅。
苏培盛呵斥道:“哪来的丫鬟,主子爷的正屋是你随便能来的吗?”
品儿有些紧张,一时便结巴了起来:“奴……奴婢是前院伺候的品儿,方才月溪姐姐在外面略有些不舒服,便打发奴婢将东西给柳主子送过来。”
这些日子,柳伊人不止一次在采衣口中听到品儿这个名字,对她的印象就是和采衣一块儿吃瓜聊八卦的小姐妹。
这会儿见了真人,果然是一个极可爱的小姑娘,也不忍叫四爷苛责她,便笑着招呼她过来:“把东西拿过来给我瞧瞧。”
品儿悄悄瞧了眼四爷,见他没反对,忙将东西拿到了柳伊人跟前。
柳伊人一见这件鹤氅便十分喜欢,欢喜的朝四爷道:“好可惜爷要走了,这么漂亮的鹤氅,妾只想穿给您看,可不舍得穿到外头去。”
明知柳伊人是哄他,四爷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口中道:“小家子气,爷还缺了你这么一件鹤氅不成?”
四爷口嫌体正直的本性早就暴露了,因而柳伊人才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只撒娇道:“人家想着爷,爷却嫌弃妾呢!”
四爷禁不住柳伊人这撒娇的小嗓音,收回迈出屋的半只脚,回身给了柳伊人一个额吻:“小妖精,真是一刻不勾着爷都不行。”
柳伊人双手环着四爷的脖子,双目凝视着四爷道:“爷,虽然妾还想勾引您,这您要是再不出去,妾可真要将您留在我这盘丝洞了。”
“小妖精,明日再收拾你。”在柳伊人耳边留下这么一句,四爷便恢复了一贯的正经,又嘱咐小安子等要照顾好柳主子,这才急匆匆的出了正屋。
一旁的品儿瞪大了眼睛,原来柳主子和主子爷是这样相处的呀!
叫人看了便觉得心里暖暖的,只觉着连上前去插一句话都是罪过。
柳伊人看了眼呆呆愣愣的小姑娘,笑着打趣:“是不是我生得太好看了,才叫你这个小丫头只顾着傻眼了?”
“啊?”品儿回过神来,颇为实诚的应了句:“奴婢不是因为这个傻眼的,不过柳主子确实很漂亮,漂亮的就跟……”
想了好久,品儿才接着道:“漂亮的就跟天上的仙女似得。”
柳伊人忍不住逗她:“你没见仙女,怎么知道我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好看呀?”
品儿闻言,着急的直跺脚,最后才憋出一句:“奴婢……奴婢就是知道。”
见品儿急了,柳伊人便不再逗她,只在品儿的帮助下梳洗了一番,然后利索的将衣服换好。
当然了,四爷特意为她准备的大红羽的鹤氅是绝对不能忘记的。
只是这大红羽的鹤氅刚上身,柳伊人便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小妖精,大庭广众的要勾引爷也不知道收敛些,四爷心中如是想到。
还没等他想好要如何“惩罚”这个总爱勾着他的小妖精,外头就传来了奴才的通报声:“薛太医到!”
薛太医风尘仆仆的上前给四爷请安:“臣薛锦参见贝勒爷,贝勒爷吉祥!”
四爷令起,便有小太监将银针呈到薛锦眼前。
“大半夜的还将薛太医请来,实在是事出有因,还请薛太医勿怪。”四爷道。
薛锦在宫中当太医也有些年头了,大半夜被人火急火燎的从被窝里拽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故而也没什么脾气,只细心检查起眼前毫不起眼的银针来。
只是薛锦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也没从这几根银针上面看出个花来,只得告罪道:“贝勒爷,请恕老臣无能,并未在这银针上看出什么不同来。”
四爷皱着眉道:“薛太医可看仔细了?”
薛锦肯定的答道:“这确实就是几根普通的银针。”
薛锦虽不是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对□□的研究却是太医院里数一数二的,若是他说无毒,这银针自然是无毒的。
确认银针无毒后,四爷客气的将薛锦送了回去,然后冷着脸令人将品儿带上来。
品儿被几个小太监架着带进了屋子,手脚无力的模样显然是已经被好好招待过了。
一见到四爷,品儿就激动的向前爬了几步,哀哀的哭诉道:“求主子爷明察,这事真的不是奴婢做的。”
四爷拨了拨手上的白玉扳指,清清冷冷的看着品儿:“这些渗了毒的银针是从你拿过来的鹤氅里发现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听到渗了毒三个字,品儿的脸就唰的一下白了,谋害主子,这可是要杀头的重罪啊!
品儿语无伦次的说:“真的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啊!”
似乎想起了什么,品儿情绪激动的叫了出来:“这鹤氅虽是奴婢拿来的,月溪姐姐却也赏玩过。”
这话一出,都不用四爷吩咐,便有奴婢去月溪房里拿人。
柳伊人垂眸,品儿与她无冤无仇的,确实没必要害她,如果这个人是月溪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只是……
能在四爷跟前扎根多年的月溪,会轻易的被品儿的一句话给拉下来吗?
柳伊人觉得不会。
果然,被小太监们请来的月溪十分泰然,悠然踱步的样子根本没有一个犯人应有的心虚和害怕。
可正是如此,才加深了柳伊人对她的怀疑。
就算是月溪没做什么坏事,半夜突然被四爷宣召到锦绣苑来也应该有几分对未知事物的惶恐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