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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辈和下一辈的故事,好像发生了断层,大家所求所图的东西都似乎不再是同一样东西,但是矛盾又在这两辈人中来回交织,透着辨认不出真相的诡异。
叶广君的话让石牧寒整夜难眠,这位手段超群,心智过人的二皇子,这么多年来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安稳泰然,虽然东宫里有位太子,可是朝臣们心里都有盼望,二皇子准备何时取太子而代之。
不止朝臣,甚至百姓,似乎都在等着这样一件事,这件事大逆不道,但是若由石牧寒做来便是理所当然。
人们不爱那丑陋粗鄙的太子石俊颜,人们盼着英俊聪明的二皇子入主东宫。
所以这些年来,石牧寒一点也不着急,从来没有表现出半点要夺东宫的迹象来,他知道,太子之位总会是他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直到无为学院的到来,把这顺理成章的事彻底打乱,石牧寒好像被学院的人一点点折去了羽翼,又看着他们一点点把一个无能至极的太子送到越来越安稳的位置上,甚至已经为他配备好了朝臣良师。
尤其是叶广君的话更让石牧寒陷入了沉思,诚然这其中有叶广君设计陷害石牧寒的嫌疑,但也不可否认他说的话句句属实,隋帝最钟爱的儿子石无双不在世以后,他似乎再未喜欢过哪个儿子,在石俊颜与石牧寒之间,石俊颜借着石无双的余泽,将稳稳坐在太子之位上。
他想了又想,在黎明到来之际,似乎终于想透了,招来了下人:“去给太宰府送信,说我答应他们的事。”
太子宫殿里。
石凤岐躺在太子宫殿后方池塘边的亭子里,看着满池锦鲤在冰下穿梭的美景,指着其中一条颜色黑红相交的鲤鱼说道:“这是小丑吧?这么多年了,它居然还活着。”
石俊颜看着他脸上的萧索之色,他何时在石凤岐脸上看到这种神色?叹息道:“是小丑,命硬着呢,跟我一样命硬。”
石凤岐笑了一声,收回眼神看着他:“娶叶华侬吧。”
“我之前问你,何必非要逼叶华侬求着让我娶她,当时只以为你是要羞辱她为我出口恶心,哪里知道,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你这个棋埋得得太久了。”石俊颜踢了他一脚,无奈道:“你这么做,真的不怕隋帝雷霆之怒吗?”
“怕什么?有种他杀了我。”石凤岐一声冷笑,“就他算计得我,我就不能算计他了?”
“少说这种话,隋帝他怎么可能杀你。”石俊颜知他心里有火气,但自己实在没办法劝,这是石凤岐与隋帝之间的暗自较量,他这个太子竟无插话之处,只能说道:“我可以娶叶华侬,这没问题,但是你那边来得及安排吗?”
石凤岐双手作枕,闭上眼睛,像是细细回想了一遍所有的事,然后才慢慢说道:“我准备很多年了,臭泥巴,我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你可想过……若事成,我……”
“你就可以长久无忧舒坦自在地做太子了,而不是像是现在,天天担心会不会有人钻出来给你一剑。”石凤岐打趣他。
“唉,做你兄弟,是真不容易。”石俊颜苦笑一声,“好说我是个太子,竟要替你做这种事情,连婚姻大事都要为你所用,当真是惨。”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早些准备吧,新郎倌。”
“你会站在我身侧吗?我是真心慌。”
“会,我会站在你身侧。”
只差临门一脚就要倒下的叶家,在这日有了最离奇的转机,他家们的女儿叶华侬,将下嫁太子,日子就定在了十二月初一,掐着指头算一算,也就还剩下个十来日。
好说也是太子大婚,日子似乎太紧了些,都未必能好生筹办,后来又说,不过是纳妾,走个过场的事儿,或许不那么隆重也是自然的。
听说隋帝陛下很不满这桩亲事,与太子在宫中争执数个时辰,却始终拗不过太子的倔强,只能答应。
百姓纷纷称奇,叶家与太子这门亲事,可谓波折四起,退婚,求娶,作妾,今日总算是定下了,只不过,叶华侬依然是妾位。
云客楼里纷纷哑然,怎么这大隋国的人行事如此不按常理,叶家这就算是想自救,也不能用如此糊涂的办法,用一场毫无意义的婚事与太子拉上关系。
而石俊颜也是个神奇的人物,居然会答应娶叶华侬。
这桩婚事,怎么看怎么怪异,所以众人目光纷纷投向石凤岐,他与太子相熟,莫不是他跟太子之间还有什么计谋没告诉大家?
石凤岐咬着鸡腿:“别看我,太子他长得太丑了,难得遇上个愿意给他做妾的,自然要收了,而且一把年纪了还住在宫里像什么话?”
韬轲是最不可能信他这番话的人,所以只摇头笑而不语,心中却有些微震惊,他的探子探了几日了,一直没有探出大隋国的风到底要怎么吹,也看不透石凤岐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在几乎已经彻底放倒了叶家之后,大家的共同目标已经完成,开始为自己作打算,韬轲身为商夷国的人,自然想知道大隋国到底准备干什么,是否会对商夷不利,这是人之常情,无半分可以责怪处。
如今他什么也摸不到,会对石凤岐有些疑惑和打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临着太子纳妾的日子还有三五时,邺宁城已经渐渐开始沸然,隋帝子嗣凋零,一辈子统共得了三个儿子,老大还战死沙场了,老二是个低调的,有什么事从来不张扬,好不容易盼来老三有个喜事,大家伙儿还是挺开心的。
尤其是邺宁城经历了前些日子的疯狂与动荡之后,更需要一场令人高兴的喜事,再高高兴兴地迎新年,双喜临门,顶好的兆头。
鱼非池时常坐在窗前,看着下方越来越多的红色事物,越看越觉得好笑,然后会打个呵欠翻身,觉得不如睡觉来得有意思,一翻身就转进了石凤岐怀中。
“你下次进来先敲门行不行?”鱼非池恼道,这石凤岐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好几次大半夜跑进她房间,吓得她差点喊南九来捉贼。
石凤岐往她嘴里塞了个糖人儿,双手按在窗柩上,双臂圈她在怀中,望着下方道:“你看那儿。”
“看什么?”
“你说我在那儿置办个铺子,把玉娘的豆子面馆搬出来,生意会不会特别好?”石凤岐说。
“你问过人家玉娘答应吗?”
“不用问,她肯定答应,对了,玉娘这两天喊着让我带你去她那儿坐,你去不去?”
“不去,天冷,懒得动。”
“你都快懒成猪了,我家养的猪还知道拱稻草呢。”
两人就天天这般闲话家常,扯些淡过白开水的话,但是石凤岐却说得很起劲,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压也压不住,都不知他成日在欢喜些什么,商向暖见了好几次,只笑话石凤岐这是要浪出天际,当心又勾了哪家小姑娘的心。
一切都很平静,一切都按部就班,好像没有任何不同的事情发生,但又好像,总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大隋国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论是娶正室还是侧室,皇子成婚后,都不可再住在宫中,而要搬来宫外的府邸,是为“成家”。
石俊颜大婚这一日,邺宁城中已是满城披红,在白雪里映着分外好看,飞扬的红绸迎风招展,没几分喜庆,反而透着飒然,更像是军中的旌旗,百姓自发上街,虽说那太子长得丑没几分看头,但见一见皇家婚事的排场,也算是开开眼界沾沾喜气。
太子成婚纳妾不似普通人,不用去新娘子家里接亲,反倒是那新娘子要自己送上门,大红的绸子铺在地上,一直铺到了叶家门口,叶家有着与大婚之日不相符的寂寥与清静。
叶华侬早已画了红妆,着了喜服,喜服不是正红色,而是绯红,她非正室,没资格穿太子妃才能穿的正红朝服,看着镜中的自己,叶华侬面无表情,很久之后才有一丝冷笑。
她在这叶家挣扎过,奋力过,原来终究抵不过叶这姓氏。
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在叶广君眼里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微小,似乎根本不值得一提似的。
她甚至开始怀念起在无为学院的那些日子,至少那时候,她有自己的人生,不似现在,全无自由。
到最后,她不过是如叶华明一般,被叶广君踩在脚底,在物尽其用之后,如同一堆渣滓废物被抛弃,而她根本没有丝毫反手之力。
“恭喜三妹今日出嫁。”门口传来叶华明的声音,带几分嘲讽的笑意。
叶华侬懒得看他,取了红盖头,往头一罩,眼前落下一片红,再看不见他物。
石凤岐大早上就起来,鱼非池在楼下等着他,他笑看着鱼非池:“站我身边,不要离太远。”
“我有南九。”
石凤岐笑了笑:“那也站我身边。”
两人回首看,二楼站着司业有三人,司业们望着他们笑,寄语一句:“你两……玩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