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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刀的视线轻飘飘从那名呆望着自己的棕发少女身上扫过, 又满是审视意味地打量了一会儿脸上有红色花纹的头巾男, 最后才落在白兰身上。
一和她视线相交,阴刀脸上原本礼节性的笑容便真实起来, 仿佛一只精巧苍白的人偶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气。
人见阴刀的目光如流水般淌过白兰的眼角眉梢,最后在她鲜红的薄唇上汇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我已经收到了巫女枫的信件,杀害桔梗的凶手另有其人?”
“还在调查中。”
“那怎么回来了?”人见阴刀满脸好奇, 瞥了眼棕发少女和陌生的妖艳青年,“当然,能见到你, 我很开心。”
——见到你,很开心。言外之意是说其他两人不受他欢迎咯?
刚刚镇定下去的桃园奈奈生,心中又开始敲起鼓来, 动了动脚尖, 不敢再继续盯着苍白文弱的俊美城主看。
而同样被言外之意包含在内的药郎则要镇定许多, 无视了阴刀的目光,扭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白兰。
白兰笑了笑, 解释道:“这位是药郎大人,是被其他修行者推选出来和我一同调查凶手的人选。这位是桃园奈奈生,我答应她在解决了桔梗大人一事后, 帮她回家。”
“至于为什么回来,因为有迹象表明疑似杀害桔梗大人的妖怪, 似乎一路往人见城这里来了。”
阴刀不由得笑了:“最近一段时间, 人见城风平浪静, 可没有出现什么妖怪。”
白兰笑容不变:“谁知道呢,或许已经离开了,或许在人见城某处蛰伏起来。总之,我们大概要在这里停留几天了。”
“你能留下来,阴刀自是再高兴不过了。”微笑着的贵公子再一次强调这件事。他话里的含义实在太明显,连奈奈生都听出来了,忍不住偷偷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白兰。
可惜以她的眼光,实在看不出这两人脸上的笑容和刚才有什么区别。
无论是说着深情款款句子的年轻城主,还是被隐晦示爱的银发女子。
反倒是白兰肩膀上的小红鸟,突然啾了一声,那声鸟鸣亮而高,一下响彻了整座大殿,甚至产生了隐隐约约的回响。
这一叫,不光打断了白兰和人见阴刀的“深情”对视,也让小红鸟呆了呆,随后突然猛地扑腾起来,飞到白兰眼前气急败坏地冲她直啾啾。
白兰面不改色地一把抓住他,随手扔给蹲在一旁,眯着眼满脸不爽的小黑猫。
只见一团红影划过空气,又被小黑猫一爪子按在光滑的地板上。
小红鸟想挣扎,却被那黑色的猫爪按得死死的,根本扑腾不起来,只能徒劳地在地板上划动两只短短的红翅膀,扬起几根细小的红色绒毛。
奈奈生看着想笑,笑到一半又忽然想起来这只小红鸟是恶罗王。
那只嚣张的恶鬼虐杀人类的一幕还深深刻在脑海中,把那穿着黑衣,眼眶漆黑的凶神恶鬼和眼前这只徒劳挣扎,肥嘟嘟的小红鸟联系在一起,奈奈生陡然在心里同情起恶罗王来。
还好恶罗王不知道奈奈生在想什么,不然会气得半死,应该说他现在已经气得要不顾脸面地啄白兰了,可惜这小黑猫看上去不起眼,实际却强得要命,连恶罗王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暂时还打不过他。
恶罗王有理由怀疑,这小猫跟自己一样,原本是强大的存在却被那女人用卑鄙的手段变成这个样子。
既然如此,他们不应该联起手来,找那女人算账吗?!为什么这小黑猫却对白兰言听计从?难不成……自己以后也会像这小黑猫一样?
一想到这儿,恶罗王顿时觉得倒不如被关在石头里的好。
小红鸟扑通了一会儿,便认命般一动不动,做一颗被小猫踩在脚下的垫脚球。
见状,白兰给了斑先生一个赞许的眼神,却没想到后者看也不看她,就把头扭了过去。
白兰难得被他噎了一下,脸上笑容消失,蹙起眉来。
阴刀便是在这个时候猛地咳嗽起来。
一连串的急速咳嗽,连呼吸都喘不上来似的,听得让人忍不住揪心。
桃源奈奈生就是如此,她天性善良,一见上面那好看的城主大人咳得脸颊泛红,连眼眶都被沾染上一点红晕,捂着嘴咳得没法停,顿时便把刚才自己被他吓到的事忘到九霄云外,打心底替他担忧。
突然想起旁边就站着一名药师,也顾不上这个时代的药郎是真有技术,还是那种单纯跳大神的,奈奈生就连忙向卖药郎求救:“能帮他看看吗?”
那急切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人见阴刀是她什么亲人呢。
药郎倒也没拒绝,点点头,就准备上前,却没想到被人见阴刀自己阻止了。
好不容易停下来,喘了口气,他举手制止了药郎弯腰替自己检查的举动,勾起毫无血色的唇角,苦笑道:“不用劳烦这位药师了,阴刀自幼身体便这样,待会喝了药就好。你们远道而来,应当好生歇息才是。”
说完不等药郎和奈奈生拒绝,就举手相击,命令听命进来的侍女带三人回房休息。
白兰眯起眼,深深望了眼阴刀,却没有拒绝,从善如流地跟着侍女离开。
在这一点上,她判断没错,不用她主动去试探阴刀,当晚,阴刀便派侍女主动来邀请她。
白兰到的时候,阴刀似乎刚发完一次病,正靠在几只软垫靠枕上歇息,海藻一般的黑发放了下来,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穿着白色单衣,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的他,当真有股惊心动魄的病态之美。
白兰进屋的脚步一顿,扫了眼阴刀手边残留着黑色药汁的汤碗,随手带上了身后的纸门。
已是春末时节,阴刀的屋子里却还燃着火盆,身上盖的被子也是冬天的厚实棉被,屋子里密不透风,不一会儿,白兰就觉得身上出汗。这让她不禁怀疑,阴刀锁骨上的汗珠不是冷汗,而是被热出来的。
他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有那里不对,靠在软垫上,仰着头冲白兰柔柔微笑,笑容温柔,眼神缱绻。
不知为何,望着这样子的阴刀,白兰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还好斑先生没跟过来,不然又要浑身冒冷气了。
她顿了顿,这才松开扣在纸门上的手,走进屋子,在距离阴刀几米之外跪坐了下来:“阴刀殿下找我为何事?”
阴刀沉默了一下,望着她的眼神更加柔情四溢:“就是想见见你了。”
“……”习惯了人见阴刀的含蓄,他突然这么直白奔放,还很叫白兰有点受不了。
阴刀也不在意她的静默,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刚才我病发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起了你。迫不及待地想见你,因为我怕……我怕自己就这么离开了,却连你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竟比死亡本身还叫我害怕。”
人见阴刀抬起眼,直直看进白兰眼底,也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情谊:“白兰,我……”
“阴刀殿下,”白兰却在这时忽然开口,打断了他,“虽然你疾病缠身,但我觉得还是最好保持房间通气比较好。这样把门窗紧闭,只会对你病情更加不利。”
阴刀怔了怔,显然还没从抒情频道跟着调到科普模式,竟直言道:“可刚才你不是也把门关上了?”
“我那是怕你受寒,关上之后才发现……”她看了眼离阴刀不远的炭盆,“与其怕你受凉,还不如怕你中暑。”
阴刀眨了眨眼,还没缓过神来:“哦。”
他这样呆滞的神情,倒比刚才那副虚弱又诡异诱惑的模样让白兰感觉顺眼多了。
在得到他的许可下,她起身将炭盆熄灭,又走到窗边,将封着的木板取下来,支起木窗。
顿时,春夜温暖清新的空气便涌了进来,一下赶走了屋内的闷热。
白兰深吸一口这略带花香的新鲜气息,转身走到原来的位置,安稳跪下:“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阴刀唔了一声,停顿片刻,又试图将话语权夺回来:“自你离去后,阴刀便昼夜不能安眠,直到此刻见到你才觉得心下安稳,岁月静好。”
白兰点点头,满怀关切:“如果睡不着可以让药师开安眠药呀,殿下身体这样不好,应当多休息才是。”
“……咳,其实我的身体也没那么差,最近已经感觉好多了。只是犯了嗽疾罢了。”阴刀抬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会儿。
在他的设想中,不说白兰会被感动得立刻以身相许,多多少少也要有所触动吧。
可是,她就不。
银发女子再一次站起身,走到一旁将阴刀的羽织从几帐上拿下,又亲手为他披上。
白兰是站着的,而阴刀是斜倚着五色软枕坐着的,这一坐一站的高低差,让她给他披羽织时,不得不弯下腰,垂下眼睑。
银光闪闪的柔顺长发像星河般,从她的肩头滑落,垂在阴刀脸颊旁。
在这头发无意中隔出的小小空间里,女子皱起的眉和眼中的担忧是那样清晰。
她一边将羽织的衣襟搭在阴刀肩膀上,一边嗔道:“那也是生病,一方面要通风另一方面也要好好保暖才是。”
阴刀抬手,按住了向下滑落的衣物,却跟白兰抬起的手擦身而过。
在他还怔然时,她已经翩然走到门旁,拉开拉门,回头冲他一笑:“我这就叫美咲过来,殿下身边没有人照顾可不行。”
她身上清淡香甜的熏香似乎还留在室内,人却已如惊鸿片影般掠过远离。
阴刀抬起按在肩膀上的手,仍羽织滑落在地。打量着自己苍白的手掌,人见城年轻的城主露出一个绝不符合人见阴刀以往性格的微笑。
另一边,白兰让旁边厢房的美咲进去侍奉城主殿下,在侍女行完礼准备离去时,又忽然叫住她:“美咲,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殿下有什么异特殊情况吗?”
美咲以为她在关怀阴刀殿下的病情:“没有啊,殿下除了犯了嗽疾,夜难入寝以外,精神倒比往日还好。”
这倒是跟阴刀自己说的对上了。白兰思考片刻,又问:“那人见城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也没……”美咲一下想到了什么,立即改口,“还真有一件,小野大人……被人发现切腹自杀了。”
“小野大人?”
“……恩。就是罪人小野虎太郎之子,作为文书奉行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