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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白兰才从给她送花的小妖怪那儿得知, 当时出现在废墟旁的紫袍骷髅男名为荒,是一位实力地位不逊于酒吞童子的大妖怪。
而这样的大人物之所以会突然拜访大江山,是因为现在是一年中的第十个月份,又名神无月。相传每年的这个时候,八百万神明都会前往出云参加会议,是以出云以外的其他地方再无神明,这些地方都将这个月份称为神无月, 相对应的, 出云则称为神有月, 意为神明到访的月份。
神明既然会聚集在一起,妖怪们自然不甘落后。虽说不像那群麻烦的神明一样, 每年都要聚集一次,但每隔几年都会有一只或几只大妖怪牵头,召集各地有名的大妖举行一次会议。当然, 说是会议, 实际上只是为了跟神明打擂台, 换句话说,也就是个供妖怪们吃喝玩乐的宴会。
今年这次的百妖大会, 便定在了大江山, 荒就是来通知酒吞这件事。
小妖怪说起百妖大会, 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唾沫横飞地说起上次在西国举办的大会, 提到里面有头有脸的一些大人物。像是天狐玉藻前大人, 荒川之主大人,妖刀姬大人,当然还有西国的首领犬大将和他夫人,云端之城的主人凌月仙姬。
“听闻凌月仙姬大人刚刚有孕,想必几百年后又有一位强大高贵的大人要出现了吧。”小妖怪用艳羡的口吻谈起这件事,“不知道我们大江山何时迎来那样血统高贵天赋强大的小主人。”
虽说妖怪们以实力为尊,但同样也很看重血统,因为一些血统纯粹的大妖怪,他们的后代往往会比一些出身普通的妖怪更有优势。这也是为什么,除红叶茨木以外的大江山妖怪对酒吞追求白兰一事都采取了不支持也不反对的和稀泥态度。
其实他们的想法很好理解,不支持是因为打从心底觉得他们的鬼王跟一个人类女子在一起不会幸福。一是子嗣问题,人类通常很难怀上妖怪的孩子,大概是因为妖怪的血统对人类脆弱的身体太难承担,极少的几个人类女子怀上妖怪的孩子,到最后也是生产时血崩难产而死。
除此以外还有妖怪和人类的寿命差别。对于妖怪来说,一百年那就是转瞬间,实力强横的大妖怪只要想活个几千年都不是问题。相比之下,人类则短寿得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活到一百年都很艰难,在那之后,妖怪只能怀抱着对死去恋人的思念孤独地度过以后漫长的岁月。正是因为这样的前例太多,大江山的妖怪们才打心底地不愿意酒吞大人要很一名人类女子相恋,就算那位女子是人类中少数的强者也不行。
而之所以不直接出声反对的理由就更简单了——怕被酒吞打死。
酒吞童子算不上什么暴虐的领袖,但也绝称不上温和,就连茨木副首领那样的,三天两头还要跟酒吞大人打起来,剩下的妖怪们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选择了装聋作哑,坚决不肯也不敢贸贸然对上酒吞童子的酒葫芦。
至于白兰怎么把妖怪们的这些心理揣摩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茨木直接把这一切都捅到白兰面前了。
这位大江山的副将十分诚恳地劝说白兰:“所以为了挚友,你就主动放弃吧。”
合着这么长时间了,他还以为是白兰要上酒吞呢。
面对这样的笨蛋,白兰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她甚至还有心情思考以琉江这个情商是怎么变成美女勾引那些人类妖怪的?难不成他跟酒吞一样,都是属于不动脑子只用美色勾引的那种类型?
白兰不知道自己无形中猜中了真相,只是望着茨木充满期待的金眸垂下眼帘,叹了口气,眉间微蹙:“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你误会了,我对你挚友除了崇敬没有其他任何邪念。”
茨木楞了一下,随后一怒:“你休想骗我!那天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你还压在挚友身上,还说我是捉|奸在床!”
闻言,白兰脸上伤心之色大盛,抬起袖子捂住嘴,泪光莹莹地望着茨木:“你不信我吗,琉江。我那天离酒吞那样近是有原因的。”
茨木半信半疑:“什么原因?”
白兰再次垂下眼,不知怎么地,脸颊上竟浮起一抹红晕。她本身肤色就白得惊人,一旦脸颊发红,就比常人更加明显。这次也是如此,那抹羞红顿时就吸引住了茨木的所有目光。
只见娇美的人类女子垂着头,低声呢喃了句什么。
茨木竖起耳朵,往前凑了凑,竟然听见这么一句话:“那是因为……我在向他打探你的喜好呀。离那么近,正是怕别人听见……”
茨木又是一呆。眼睁睁望着白兰抬起眼,情真意切地盯着自己,目光盈盈如一泓秋波:“我喜欢的是你呀,茨木……”
白发大妖满脸震惊,半晌之后,突然猛地跳了起来,火烧屁|股一样转身跑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烟尘中,白兰才收起那张含泪表白的苦情脸,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事实证明,乐极真的会生悲。
白兰还没笑到一半,就听到一个极度冷淡阴郁的嗓音:“你当年也是这样看我的?”
这次轮到白兰一愣,她脸上笑容微微僵硬,抬起头,心中暗暗叫苦。
宇智波斑抓着一大把鲜花站在不远处冷冷望着她,那眼神堪比寒冬里的石头,又冷又硬。
白兰寻思着最近自己是不是跟斑先生犯冲,或者就是她对他警惕性大大降低了,自觉纳入可以近距离靠近的角色范畴。不然怎么每次她戏弄别人的时候,班先生都能撞个正着。
显然斑这次围观了白兰戏耍茨木童子的全过程,一不小心让他想起之前自己是怎么像这样,一步一步落入这个狡猾如狐的女人的陷阱。
他怒气冲冲瞪了她半晌,却又舍不得真的跟她动手。
只能把那捧刚才下来的鲜花摔到白兰怀里,自己抿着嘴,转身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开。
白兰低头看了眼那捧色彩艳丽的花朵,都是她最喜欢的品种和颜色,每一朵都是盛开在恰到好处的地步,连一片枯萎的花瓣都没有。就算这大江山漫山遍野都是鲜花,要凑齐这样一大捧也不容易,更何况大江山上树多草多,其实鲜花并不多呢。
想起刚才注意到斑先生微微潮湿的袖摆,再看看花瓣上的露水,白兰举起花朵迎着阳光瞧了瞧,大大叹了口气:“真麻烦。”
至于茨木童子,午后白兰便被红叶找了上门。
女鬼一进门就单刀直入地问:“你跟茨木说了什么?”
“恩?”白兰正趴在软垫上,将手里的一朵花拆解分尸,闻言笑嘻嘻地抬起头,看向红叶。她的身周已经散落了好几十朵花的尸体,还有一小捧躺在她的手边,等待被肢|解。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红叶一看到她这张笑脸,就感觉胃部隐隐约约有些绞疼起来。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紧张性胃部痉挛……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当你被老大派去陪同一位重要客人而后方还有同伴在那给你添乱时,你也会有这种症状。
想到茨木对酒吞斩钉截铁地发誓,他不会跟挚友抢女人时酒吞的表情,红叶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你跟茨木说了什么,让他跟掉了魂一样?”
银发美人歪着头回想了片刻:“没说什么啊……恩,我跟他开了个玩笑。”
“……什么玩笑?”
“我跟茨木童子说,我喜欢的不是酒吞而是他。”
红叶感到自己的痉挛加重了,扶额叹息:“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茨木那一根筋的脑子。你开玩笑,他却当真了啊!”
白兰笑了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态度,将手上最后一片花瓣扯下来揉碎,低头嗅了嗅。一抬眼发现红叶还站在那儿,这才挑眉道:“你怎么还在?”
红叶也不知道自己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看白兰这样子铁定是不会去解释,那这事最后还是落在她身上。
之前酒吞让她负责荒,红叶正带着那位大人参观大江山顺便吹嘘她家酒吞大王多好多好,结果一只灯笼鬼就晃几晃几奔过来,张嘴就是一句:“大事不好了!红叶大人!茨木大人跟酒吞大人示爱了!”
“啥?!”红叶一口气下去差点没喘上来,就连旁边的荒那万年无波的眼神都晃了晃。
“不对不对不对。”灯笼鬼被红叶睁大的猫眼吓得一懵,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是茨木大人跟酒吞大人说白兰大人跟茨木大人示爱了!”
灯笼鬼这样的小妖怪妖力不强,就算有了灵智智商也不太高,要不是有幸混进大江山在外面指不定哪天就被另一只妖怪给吃了,在大江山里也大多负责打扫传话这类的后勤工作,就是这样,碰到事情的时候,一个激动舌头打了结,一句话说的拐了好几个弯,要不是红叶脑子还算灵活,还理不清他说的顺序。
等理清了,红叶一个激灵暗自叫苦,果不其然,酒吞那边立马把她叫过去了。
这时候,红才真正感到自己上了贼船,先前她向荒吹嘘的大江山有多好立马回头打了她脸。不是说大江山不好,里面大妖不少,光是领头的酒吞和茨木在整个妖界都排的上号,下面还有鬼之四天王,络新妇,吸血姬一众实力强悍的妖怪,就是红叶自己实力也不错,但这些妖怪实力强归强,却真没什么经营头脑。在红叶出生之前,差不多所有要动脑子的事都要酒吞自己亲自来,现在好了,好不容易骗来一个红叶,什么百鬼大会,什么招待荒,什么安抚茨木,全都扔给了红叶。
红叶是真不想去找茨木,在她看来这位副首领一碰到酒吞的事就跟二傻子一样,一根筋,还是钢铁铸成的,压根掰不过来。但她不上,还有谁呢,只能苦哈哈硬着头皮去找。
找到茨木那会儿,他已经跟酒吞打了一架,准确地说是酒吞先揍了茨木,然后茨木误以为酒吞是要考量他实力,兴致勃勃扑上去,反倒惹得酒吞更气。等打完了,茨木才有点回过味来,他挚友貌似生气了?
红叶找到的就是这么一只莫名其妙,还委屈巴巴的白发妖怪。
茨木二傻也只在酒吞面前犯傻,在其他妖怪面前那大妖怪的架势是端得一等一的好,跟红叶也是这样,看到她过来,也不蹲在地上了,立刻站起身,仰着下巴用眼角撇着她,一身迎风而立潇洒不羁的大妖风范淋漓尽致,声音低沉优雅:“何事?”
红叶刚出生那会儿真的被他这装模作样的姿态唬过,现在早就摸透了他的底,在一想到那边荒还在那儿等着自己,心急火燎之下对茨木最后那点敬畏荡然无存,当即一个白眼过去:“我听说你跟吾王说白兰喜欢你?”
茨木一听是这事,立刻又炸了,一边炸还一边想不通:“我都跟挚友发誓了!我对那女人绝对没想法!我保证!就算她脱光衣服站在我面前,我也绝对不会动心!”
红叶心道你要是在酒吞面前也是这么说的,难怪被打了。
她一面替自己感到心累,一面又不得不安抚开导这位大兄弟:“我听说你跟白兰是在一个人鱼村相识的?”
茨木一想到白兰阴气森森地提议给人鱼喂人鱼肉吃,就觉得心底有些发虚,那怒气不知怎么地就悄然熄灭了大半:“是啊。”
红叶假装没听出他瞬间变化的态度,继续道:“那你就该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她说她喜欢你,你就真信了?”
“……”茨木一脸震惊,随后震怒,再到难以置信,“她竟然骗我?!”
红叶简直想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乖,以后别送上门去给人家玩,你玩不过那位的。
不过看着茨木那瞪圆的金色瞳孔,难得起了点怜悯之心,走上前踮起脚尖拍了拍茨木肩上的铠甲:“唉,你知道就好。这下你明白就吐你为什么打你了吧?”
红叶的本意是让茨木明白,以后离白兰远一点,顺带点拨一下他酒吞为啥要揍他。
结果,茨木听了之后一脸恍然,却想岔了方向:“果然挚友也是关心我的!他是恨铁不成钢啊!我要跟挚友说去,让他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被那个狡猾的女人骗了!”一边说,还一边手握成拳重重一捏,满脸感动的惊喜。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啊,你这样对酒吞说还会被打的!
红叶在心中呐喊,只是她的手刚伸出去一半,茨木早就一阵风一样跑远了。
没拦住茨木,再稍微想象一下待会酒吞童子那边的鸡飞狗跳,红叶放下手,缩了缩脖子,踮着脚飞快地跑走了。
反,反正她按照酒吞的意思过来安抚茨木了,最后茨木没生气也算完成任务了。至于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荒大人还在那头等她,她要招待贵客!
果不其然,不出红叶所料,酒吞又跟茨木打了一架,而且这次不知怎么地最后又牵扯到了宇智波斑,三个人一通混战,把好不容易刚刚修补好的宫殿又砸毁一小半。
得到小妖怪禀报的时候,红叶已经一脸成佛的慈善表情,目光放空,看透一切,摆摆手让被她吓呆的小妖怪离开:“我知道了。”除了这么一句她知道了,她还能说什么呢。总归那三尊大佛,没哪一个是她能惹得起的,她劝不住,还不能装聋作哑假装不存在么。
就连旁边听了个大概的荒都若有所思:“这两个人类来到大江山之后,这里倒是热闹了许多。”
可不是么,何止是热闹,简直是鸡犬不宁,那宫殿看着就没有哪一天能修好!
荒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后,又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弯起嘴角笑了笑。这个大妖怪向来表情寡淡,情绪淡漠,比起直白宣告自己的感情的妖怪倒更像是那些看破一切高高在上的神明,红叶陪了他这么些天,还第一次看到他笑,不由得感到稀奇,多看了两眼。
别的不说,荒大人的这个长相真的很对红叶的胃口。
这一看一不小心对上了荒的视线,两只妖怪对视了一会儿,竟然谁也没移开目光。
就这么对望了片刻后,红叶率先回神,欲盖弥彰地唰地移开视线,盯着脚下的地面清咳了几下:“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接下来妾身便带您去见见那片枫树林。”
“好。”
不知为何,红叶硬生生从荒的这一个字回答里,听出了一股莫名的愉悦,这份愉悦让她的心情也彻底飞扬起来,彻底把糟心的酒吞三人抛在脑后,抬起头,引着荒向自己出生的那片枫林走去。
待到百鬼大会正式举办那天,大江山上破了又补,补了又破的宫殿在一众小妖怪的努力下,终于再次建好了。这次就算是任劳任怨的小妖怪们都撑不住了,派了个代表壮着胆子跑去酒吞面前一顿猛哭:“大人!宫殿已成,大会在即,请您和茨木大人不要再动手了!”
这话说的,连酒吞都有些尴尬,忍着不耐挥了挥手,让小妖怪下去:“本大爷知道了,你们专心准备大会便是。”
这段时间他天天要么跟宇智波斑那个人类打,要么就是被茨木找着切磋,要么就是去打茨木,竟都分不出身去找白兰,一晃神,百鬼大会都近在眼前,各地大妖陆续赶到大江山,作为首领的酒吞更抽不出身了,只能先把美人放在一边,接待那些一个个心高气傲的大妖怪们来。
白兰那边也松了口气,百鬼大会一开,妖界有名有姓的大妖怪没有特殊情况都要出席,大江山一众妖怪们的日常八卦总算从她跟茨木酒吞斑的复杂感情关系上绕开了。先前她晃点了茨木,让他跟酒吞闹起来的时候刚开始还挺高兴的,觉得这样一来,这群妖怪总算能放过她关注起他们的副首领。
然而白兰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茨木在酒吞面前就是个直肠子,什么话都往外说。茨木把白兰跟自己告白的事剖白了个干干净净,再加上斑先生不知怎么也搅和进去,这下妖怪们的视线倒是全被那三人吸引住了,但同样作为“红颜祸水”的白兰也没逃开。百鬼大会要再不召开,白兰首先都要失去耐性,考虑着一把火把整个大江山包括这群烦心的妖怪都烧了算了。
总算,百鬼大会终于是开了。
今年最先抵达大江山的是天狐玉藻前,据说他是跟酒吞童子齐名的三大鬼王之一,实力强横,已有千年妖龄,因是天地灵气聚集所化,所以性别不定,可男可女。随后抵达的还有妩媚清冷的青行灯,长着一对黑翅戴着面具的大天狗,第四个抵达的是摇着纸扇的荒川之主。
荒川之主进入大江山那天,白兰正巧无聊去围观了,只见一个带着高冠穿着长袍的英俊男人沿着山道走了上来,青皮白发,脸上有六道鲨鱼腮须的靛青妖纹。他一踏上大江山的山道,便似有一股潮湿的水汽迎面而来,显然是个水属性的妖怪。
不过更叫白兰在意的是比荒川之主稍退半步的那个随从,说是随从但一身青袍挺拔如竹,风姿出众,甚至不逊于走在前面的荒川之主。那青衣随从一头黑发披肩,只用一根青色的细带松松束起搭在一肩膀上,几缕碎发贴着面具随步伐轻晃,面上带着一只简易的狐狸面具。面具白色的漆料上用黑墨勾了两条细细的眼睛,嘴唇则用朱漆描红,嘴角上翘,似笑非笑,明明没有露出眼睛的空隙,但青衣随从走得又直又稳,看上去有点不可思议。
再看其他妖怪,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基本都忽略了那个青衣随从,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荒川之主身上。
实际上荒川之主的确气势更足,行走间甚至有隐约的水沫飞溅而出,就好像他不是走在一条山道上,还是踏行于水面。然而就是这么气势滂沱的大妖,白兰还是没办法将视线从那名狐狸面具的青衣随从身上移开,越看她越觉得这只妖怪很眼熟。
至于到底在哪见过,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