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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画蕊随着文梁瑞等人出宫,一路上竟是连宫人也未见到几个,整个宫中都是万分静谧,黑灯瞎火,丝毫不见方才张灯结彩的喜气。
她微微蹩了眉。
果然太子妃被拐走这件事还是挺严重的,就连皇城也不愿意让这件事外露。
她站在玄武门外,看了看面前停着的马车,开口:“我要去看看母亲。”
这点要求岂会不满足她?
在问题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顾画蕊这才上前,旁边的侍者替她撩开车帘,同时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了?
顾画蕊扯了扯嘴角。
为何是这样的目光,即便是圣女的身份也不至于会惊惧到这样吧?
她无心管这些,只是倾身坐了进去。
马车是很宽阔的,足足可以坐下三四个人,然而现在就只有她一人在内,坐的自然舒坦。
坐的舒坦却不代表心里舒坦,她蹬了绣鞋,身上穿着的还是大红的喜服,带着繁琐的流苏与配饰,压得人就快要喘息不过来似的。
“啧。”
她轻轻的啧了一声,抬手便将头上别着的流苏挂饰,飞云簪珍珠步摇之类的统统拔了下来,扔在了马车的地上。
首饰掉在木制的踏板上面,发出叮咚的脆响。
“圣女大人?”
前面的车夫不由得侧目。
“无碍。”
她垂眸,想到自己没有什么盘缠,这些首饰或许还可以拿去当铺,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叹了口气,伸手将几件看着顶值钱的重新捡了起来揣入怀中。
首饰拿下不少,心里的沉甸感却是丝毫没有减轻多少。
从这一步开始,与她博弈的对手就不只是皇后一人了,因此她必须步步小心,一步踏错,也许就是万丈深渊。
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口。
门外守着的下人不认得这马车,可是却认得马车里出来的人。
“小,小姐?……”
那人揉了揉眼睛,几乎是觉得自己看错了,“您不是……”
——与太子成婚?
这几字刚到嘴边,却是说不出来。眼前的女子一袭大红色的嫁衣煞是惹眼,眉目间微带了寒霜,青丝凌乱垂在脑后,蹩着眉望着自己,问道:“母亲呢。”
“夫人?”
那侍卫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鬼医……鬼医大人带着夫人出府散心了。”
他们都知道鬼医是小姐所信任的人,至少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出府?”
女子眉梢一拧,似是有了薄怒。
她怎会想到在这个时候无华将母亲带出了府。
刚要再开口,却是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话语里带着的口气明显特征分明。
“哟,这不是顾小姐么。”
说罢声音放低,好像是在和自己身边的人讲话,“夫人,您家的丫头回来了啊。”
顾画蕊回过头去,眸子里映入的是一道白色身影。
年轻的男子眉眼细长,活像是一副女子的模样,手里折扇在掌心轻敲两下,弯唇道:“怎么,要走了?”
顾画蕊看见他这副样子就很不待见,当下无视他,转眼望向那人身边的女人。
“蕊儿。”
沈芷乔叹了口气,再往下,却是没有下文了。
“母亲。”
顾画蕊抬了抬手,有些想要走上前去抱住她,却最终还是退后了半步,眸子里扬起一道波澜,“原来……”
原来你没事。
原来你想同我说的是这个。
如此细思之下却是眉头拧得更紧,这样的情形在上一世从未出现,并且事情发生也比上一世早了不知道多少。
是存心不给她改变的机会吗?
“母亲,我要走了。”
她点了点头,颔首。
到如今她才堪堪知道,真正的别离只需三言两语,那些个戏折子里惊天动地感人泪下的故事都是没有的。
毕竟说多了,太难过。
“我会照顾好夫人的。”
无华难得认真的看向了顾画蕊,“她毕竟是我的病人。”
医者之心。
她轻笑一声:“好,我信你。”
不论是什么缘由,什么初衷,到最后她看得出来这个人帮了自己。
既然人在相府门口就已经见到了,她自然不会是还要进府与之喝茶赏景闲聊的,正好也是免得再见到顾长卫。
顾长卫?……
她眸色一暗。
转身刚要抬足,却是发现文梁瑞正直直的,目不斜视的看着无华,甚至连对她的招呼也完全忘记了。
“国师。”
顾画蕊顿了顿,轻唤一声。
“国师?”
倒是旁边的无华啧了一声,片刻后复又笑开,“唉呀呀,国师呀,看来……你在北国过的是很好的了。”
笑容灿烂,然而旁边的任何一人都会觉得不对劲。
“无华。”
文梁瑞眉梢微皱,才唤了两字,就被人打了个呵欠打断了。
“夫人身子不好,不宜在外面就留,我就先带她进去了。”
无华以扇掩面,小小的打了个呵欠,斜眸看了一眼顾画蕊,眉眼微弯,笑着,“小丫头,再见啦。”
甚至连顾画蕊也只来得及与沈芷乔对视一眼,人就被无华拉走了。
沈芷乔如今药效还未褪去,说话动作都不大利索,然而从眼中透露的神情却是分明的。
是混合了悔恨,悲伤,欢喜,不舍的复杂情绪,她就像在母亲的眼里看见了一个故事。
待她再回神时,白衣公子的身影已是愈来愈远了。
话说回来这儿,这反而是她第一次见到无华如此落荒而逃的样子。
没错,就是落荒而逃。
看似笑脸盈盈毫不在意,然而内心的波澜一定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了吧?
顾画蕊蹩眉望向文梁瑞。
那人叹息一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圣女大人上车罢,臣自会一件一件事慢慢向您解释。”
一件一件事吗?
进展每推进一分,离她上一世死亡的时间就又进一分,因此她上一世所知有限,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这一世她恐怕是要问个清楚的了。
顾画蕊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侍卫。
“你们今日所见,不用我多说,知道该怎么做吗?”
“是,属下知道。”
侍卫中有一个机灵的率先带了头,其他人便跟着答道,都是一一应声,“属下今日,并没有看见小姐来过府中。”
大红色嫁衣的女子不再说什么,转身,抬足跨上了马车,甚至动作之迅速连边上的侍从都没有来得及搀扶,人就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了软榻上。
“圣女习过武?”
文梁瑞看了,微微露出一点微笑。
“未曾。”
顾画蕊干脆答道。
“哦,那回了北国,只怕圣女还要多一件事情操劳了。”
文梁瑞摇了摇头,收敛了微笑,“按规矩,圣女都是要习武的。”
都要习武?那这么说……母亲。
顾画蕊只是滞了一下,旋即自然而然的点了头:“好啊,我早就想学了。”
江湖百态,自是市井与官府之中尝不来的人生滋味,这些个出生官宦或是皇族的人又怎么会不向往那样快意的江湖呢?
“臣还有一事。”
罕见的犹豫了半刻,文梁瑞再度开口,“您真的不需要将身上的衣裙换一下吗?”
这样的语气问话,明摆了就是想让她将身上的喜服换下,换成平常的服饰,兴许对赶路之类的也会更有利。
“不用。”
顾画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足上鲜红的牡丹绣鞋,“国师,你可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女人。”
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哪个女子不期待自己穿上嫁衣的那一日呢?能嫁给心上人自然是最妙,然若不能,这嫁衣一辈子也许也就那么一次,怎能不叫人期待与珍惜?”
想要陪伴一个人的心情,兴许便就是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披着盖头与他拜堂,踏过火盆,饮过交杯酒,从此往后,日日月月年年,天长地久。
她不知她是否还会有那么一天了。
今日起,所有的一切都从可知变成不可知了。
文梁瑞看着她眼中闪过的那丝赧然,他竟不知这位将皇城搅得变天,斗郡主皇后,才貌双全,艳绝天下的女子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
“所以我要穿着。”
顾画蕊淡然,“至少今天要穿。”
表情还真是骗人,看着镇定的很,说出来的话却跟小孩子似的。
文梁瑞无奈,也只好应许。
他只是怕,只是怕路上会发生什么变故出来。
抬头再望了一眼天,乌云卷月,时刻还不晚,却是阴霾一片,连一点儿星宿也看不见,看样子是快要变天了。
“圣女大人是否介意臣与您同乘一车?”
他想了想,还是如此开口了,但仅仅是为了保护她而已,“臣愿意将事情全盘告知。”
顾画蕊向来是不介意这些事,不过他说起,她便自然而然的接了。
身子往里面坐了坐,为他让出一个位置来,接着仔细打量了他的脸与无关片刻,这才轻轻的眨了眨眼睛。
“国师。”
她咬字清晰,非常郑重的问,“你与无华,是什么关系?”
女子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望着他,里面是透析一切的目光。
也对,像无华那样看似什么东西都能一笑带过,仿佛什么东西都不入他眼一般的人,极少有失态的时候。
就比如方才。
文梁瑞嘴角动了动,片刻后,缓缓开口。
“圣女真的想知道吗?这件事本就无关紧要。”
“想。”
顾画蕊毫不犹豫的说,“一个是北国国师,一个是我母亲的医者,我有必要弄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否则妄然不会将自己与母亲的性命交到你们手上。”
文梁瑞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身边有太过聪慧的女子,有时候也不是个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