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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一日,会试中的贡士们迎来了人生又一次重要的考验,殿试。天还未亮时,这些佼佼者们便由宣武门而入,来到紫禁城的保和殿。殿试中,一贯以策论为重,洋洋洒洒的篇幅下,便决定了这一次是金榜题名,还是他日再来。
七日后,殿试放榜,这一次礼部贡院的金榜前,盛况空前,当宣榜的官员携着礼乐队走入华巷,进了定国公府时,为顾家,为谢家送来的又是一道道令人激动的喜讯。
此次春闱中,谢昀不负“陈郡公子”的盛名,得中一甲第一名状元,而与其齐名的“京陵公子”薛原只略逊一筹,屈居第二榜眼的位置,定国公长子顾子涵虽未得前三,却也是二甲第十三名。
以大兴的惯例,凡是为一甲前三名,便是“进士及第”,可立即受职入翰林院,而状元当为翰林院编修,二三甲则为“进士出身”,若要入职,需再经保和殿朝考,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入翰林院便可入内阁,此次春闱中的谢昀与薛原,无疑成为众人意图拉拢的对象。
而顾子涵抱着顾家上下的期盼,终究通过了朝考,入了翰林院,不过这一切只是一个跳板,一个飞跃的更高,更远的跳板。
事情落定后,定国公府风光摆宴,宴请了前来祝贺的同僚和好友,谢昀与顾子涵更是为众人簇拥,畅快的欢饮了一夜,通宵达旦的热闹之后,顾家却收到了一个看似平凡,却又让人觉得并不平凡的请帖。
“阿九与母亲都以为,表哥还是推拒了更好。”
听到少女沉静的声音,顾子涵闻言将手中的帖子淡然地放在手边,看着眼前眸中带着几分愁绪的少女,心下不由觉得一暖。
“昭懋长公主此次的流觞宴邀请了此次春闱一甲,和朝堂中的文士,在旁人看来,是极为寻常的席宴,若是贸然推脱,只怕会叫人觉得我谢家太过孤高了些。”
少女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抬头脱口道:“那便托病。”
“如此巧合,旁人难得相信,毕竟长公主代表的,是天家。”
顾砚龄听到此眸中微微一沉,的确,从前鼎盛的世家早已不复从前,如今谢家尚能为人尊敬,除了百年的底蕴之外,更多是因为谢家与皇室的联姻,让萧谢家各取所需。萧家凭此稳住了天下的文人士子,而谢家因此得以让着一艘行驶了百年的老船在这常改朝换代的风雨中继续行驶下去。
谢昀说的对,这一场流觞宴不好推。
作为当朝极为受宠的长公主,昭懋长公主除了风流这一名声以外,还被人称为礼贤下士的天家公主,从修建了公主府后,婚后的昭懋便常常于公主府宴请朝臣与文人作诗写文,驸马在时,或许还有所约束,但自驸马去了,便更加为所欲为。可即便是这样,也并不影响她爱才惜才的形象,曾经的她接济过有抱负却难为无钱无权的文人,甚至借着酒宴的机会向皇帝引荐了一些身负才华的文人,让他们得以重用。
正因为此,如今朝堂之中不仅仅有礼部左侍郎这样的裙下之臣,更有一直以来为她重用,依附于她的门客。
如今她既是将帖子下到了谢昀手中,那便是代表其礼待的心思,若谢昀称病不去,只怕反倒成了她的一个把柄,莫说她向建恒帝这个亲弟弟进言些什么,便是围在她身边的那些文人朝臣随便动动嘴巴,只怕就会参上谢昀一本。
如同从前褚怡宁借淮王府名义邀请她前去一般,明知可能是鸿门宴,却是不得不去。
那时这些事落在自己身上,她能将其中看的清;可到了谢昀身上,她却是反而看不清了。
可见一旦涉及到自己最为亲近之人,人都会失去理智,念及此,顾砚龄不由微微攥手。
谢昀看着少女为他担忧的模样,眸中渐渐变得更为温和,不由出声劝慰道:“九儿放心,虽未曾见过这位长公主,但她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我会见机行事的。”
顾砚龄闻言看向谢昀,对上那双安慰她的眸子不由有几分怅然。
“表哥,万事小心。”
看到谢昀温和从容地点头,顾砚龄心中的忐忑与不安并没有消失,她的心中从来都觉得,这位天家的昭懋长公主是一位肆意放纵,却又不易对付之人。
而此刻即便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只单单看着她的目光落到了谢昀身上,她便无法稳坐。
当谢昀将顾砚龄送至廊下,便被少女劝了回去。
夜色深沉,耳畔渐渐响起了鹧鸪的叫声。
顾砚龄默然行在回琉璃院的路上,一旁的醅碧与绛朱察觉出自家姑娘的阴沉,不由也小心伺候着,谁知少女走着走着,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快到琉璃院时,几乎让她们忍不住提裙追赶。
进了屋内,少女几乎没有停歇,方坐下便连气也不带喘一下的道:“去将怀珠叫来。”
当怀珠轻声走进来时,便看着少女手中摩挲着棋子,却久久不肯下下去,只望着案上微微摇曳的烛火发呆。她知道少女必是有心事,因而上前小心翼翼的福身唤了一声“姑娘。”
座上的少女闻言抬起头来,随即淡淡地撂下手中的棋子,似是沉吟了一会儿,而下一刻便直直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话。
“我需要你替我向殿下传个信。”
怀珠闻言当即颔首称是,屋内渐渐变得安静,就在她等了一会儿,准备抬头打量时,便听得少女低声道:“再有五日昭懋长公主要在府中设宴,其中宴请了昀表哥。”
说到这儿少女微微一顿,随即出声道:“我不放心,请殿下可否帮忙照拂。”
怀珠听了此话当即明白,连忙应了声下去了。
顾砚龄看着少女消失的身影,略微松了口气,却还是不由陷入了沉思。
若是坐在从前的太后之位,她便没有如此多的掣肘。
即便是天家的公主,照样要在她的面前俯首称臣。
可如今她再如何,也只是国公府的一个未出阁的嫡女罢了。
天家的范围内,她插不进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抵就是现在这般了。
因而她现在能够报以期望的,只有萧译。
希望这一次的担心,是她多想了。
否则,她当下便不会放过昭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