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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咽了口茶, 掩下眼神中的憎恶,不冷不热的开口道:“不是说北静王爷时常指点宝玉学习么?现今是不走动了?”
王夫人眼神闪闪, 冷哼道:“不过是个闲王。”
邢夫人陪着笑了一声没再回嘴。
王夫人见她始终不给余地,又道:“潘儿回了京中,他父亲的生意总是要捡起来的。”
邢夫人知道薛家几十年的皇商,和贾琏的生意若是冲突起来也不知深浅强弱,不免失些底气。
王夫人对她的言行谈吐了如指掌, 见状更近一步道:“虽是由圣上御笔亲封的, 不过也是才起来的买卖。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让潘儿教导教导琏儿。都是年岁差不多的兄弟,想必太子殿下见了潘儿和宝玉也会欣喜的。”
邢夫人不免皱起眉头,这话怎么说?在她面前说她儿子比不过薛蟠!
若说外头事她不懂生意买卖来来往往的, 但是光是琏儿在那一站,光是气度风姿就不是他薛蟠能比的!干什么要将话说成有了薛蟠和宝玉,太子殿下才会欣喜?引荐和帮衬说的如此颠倒,实在恬不知耻!
“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 哪里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听琏儿说, 他身边光是青年俊才就数不胜数,每日忙于政事, 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到的。”邢夫人被她气的肝疼,对着说道。
王夫人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转念又想, 定是怕宝玉抢了贾琏的风头才会避之不及, 更是冷笑的说:“贾琏出了荣国府, 日后宝玉是要袭爵的。论身份还是宝玉跟太子殿下更为...”
“贾琏见过二太太。”贾琏正好忙完给邢夫人回话, 听到这番言语直接打断。
秋桐替贾琏打了帘子,见到他脸上不虞,屏气凝神不敢乱看。
邢夫人见到贾琏来了,赶紧下了主位,叫人端上热茶。
“刚才不小心听到二太太的意思,您是让薛蟠提点我?”贾琏品了口雀舌,放下茶杯不急不缓的说道。
“他们家世代都是皇商,宫里水深,由他帮你总比你自己在外头摸不着头脑的强。”王夫人感觉贾琏气息今时不同往日,不免降低的音调说。
“看来二太太在荣国府待久了,不知道外头的世道。”贾琏人畜无害的笑着一字一句的说:“您看看前厅上挂着的是‘御赐天下第一白莲’,此意不用多说。‘白莲’已然是金字招牌。要薛蟠提点我?但问当今知我贾琏还是知他薛蟠?不知薛家挂着的又是哪位赐的金字招牌?更何况薛家在宫中买卖多为虚设,不过是挂个皇商的头衔。如今不抵‘白莲商行’一指!”
“此话说大了...他薛家...”王夫人想要插嘴,却再次被贾琏截断。
“问京中产业我琏二要做的,绝无做不成的。此话到底是不是拿大,不如让薛蟠自己亲自跟你说吧。他薛家的买卖我也知晓。正巧您在,晚辈更是问一句,他薛蟠为何进京的?”
王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已是不好应付着说:“自然是为了宝钗待选。”
贾琏额角一跳,冷笑着说:“如此,那香菱又是如何来的?”
王夫人嘭的放下茶杯,怒言:“不过是帮衬着兄弟引荐东宫,何故推东推西。”
贾琏不惯脾气,更不会惯王夫人的脾气,直截了当的说:“什么香的脏的都要引荐,当东宫是什么地方!饶是我在东宫有脸面,也够不上这般牵带。如是东窗事发,您置大房于何处?”
邢夫人皱起眉头,明白那薛蟠定是在外头做了什么为非作歹的事,在知道薛蟠根本不被贾琏放在眼里,当下放下心,找着机会说道:“搬府前听到二老爷又在荣禧堂打宝玉的板子,可是又被什么人带坏了?”
此话直直的刺在王夫人的心上,那是宝玉吃了丫鬟的胭脂正被贾政抓了个正着。还没等打,竟又被贾政从房里翻出不少见不得人的书画,一问之下,都是薛蟠赠与的!
贾琏知道自己不该跟个妇人在此计较,当着邢夫人的面把该说的说了,干脆拱拱手:“殿下有召,恕不多陪。”
王夫人气的脸都紫了,正赶着姑娘们笑意盈盈的回来请她们去用午膳,捏着宝钗的胳膊都要青了。
宝钗不明所以,不过她知道大房和二房一向不对付,见邢夫人面上没有一点不郁,知道王夫人肯定是在嘴巴上吃了亏。
同样都为皇商的营生,琏府处在皇宫城外,真正的天子脚下,高门大户沿用王爷制式好不气派。再瞧着迎春在自己府中说话做事自成规矩,可比寄人篱下好了许多,嫡女的气度竟是非凡。又想到她哥哥整日里听曲逗趣,不免涌起失落感。
琏府的菜色不比荣国府的铺张,桌上都是荤素搭配得当。饶是寒冬,果子蔬菜一样不少。地笼烧的热,她们在饭厅里穿着薄衫套件坎肩也不觉得冷。
探春坐在迎春左手旁,见到席面上具是她们爱吃的菜色。杭帮菜和金陵菜样样做的地道,具是用了心的。和邢夫人一桌截然不同,想必是按照桌面上的主子的口味特意分了厨子做的。
“不知玉儿身子可好?”王夫人放下筷子,眼中生恨。林黛玉来了几日,宝玉便闹了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哪里知道人家在这里享清福呢。
“回二太太,一切都好。哥哥找来了平喘的方子吃了几味夜里睡的也好了。从前碰上有风的时候,冷不丁少穿了一件两件定会咳一晚上,现如今调养着,竟是不怎地畏风了。”黛玉歪着头笑着说,手上的银制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碗中药膳汤底。
“那感情好!”惜春高兴的拍着巴掌说:“林姐姐的病要是好了不畏风了,说不准等咱们下次来林姐姐就能在马上驰骋啦!”说完自己先笑出声来,露出脸上两个大大的梨涡。
探春低下头也捂着嘴露了笑,一想到那副场景居然也不觉得违和了。有了这般好哥哥前后照应着,实在让人羡慕。
迎春勾勾探春的手,眨眨眼睛说:“到那时就让玉儿驾马拉着我们上京外踏青去,到时候谁都拦不住我们姐妹几个!”
黛玉懊恼的用手轻轻捶了捶迎春削细的肩膀,哼了声说:“就知道挤兑我。我可是个骑马的车夫,下回绣到什么地方需要银线勾边的可别来找我了。”
迎春忙笑着赔不是,又拉着探春说了好些在荣国府内她们几个的趣事。
王夫人这一顿吃的犹如嚼蜡,姑娘们再不舍得也只得听了她的话用了午膳匆匆离去。天落大雪,不能乘轿,邢夫人只得安排三辆车轴宽大防滑的马车送了她们去。
临行,邢夫人跟她们说了,若是有时间只管打发车马过来坐坐,都是一家人何苦憋在一处。
探春隐隐感觉到王夫人的气场不对,惜春年幼感觉不到什么,临别时还跟迎春、黛玉嘻嘻哈哈半天。等着真坐上马车顿时感觉气氛不对,四周的空气仿佛凝结,王夫人的脸色一直在压抑着什么。
回到荣国府里,王夫人借口身子不适也不去老太君面前请安,自己倒在东跨院里,闭上眼睛都是琏府的一草一木。耳朵里回荡的都是贾琏说的那几句颇有底气的话。
那不成那厮真的今时不同往日了?
王夫人好不容易挨到贾政从琏府回来,刚想与他说些什么,不料竟先被贾政呵斥一顿。
贾琏如今正是京中权贵眼中当红的苗苗,多少人因为贾琏跟他同是荣国府的带有血亲而巴结,倒是家中婆娘不懂事,居然让薛蟠来提点贾琏!都不够给人家提鞋的!
“我那也是为了贾琏好,他做生意多久,潘儿做生意多久!”王夫人明知自己言行有亏,死鸭子嘴硬的说。
“你就在佛堂里好好数你的佛珠吧!娘娘那里若是被你的口舌导致错步,我定是要休了你!”贾政怒气冲冲的说。
王夫人被贾政教训的没头没脸的,又听闻贾宝玉吃了酒刚会府。宝玉就是她的命根子,于是不等人领着,自己去看儿子。
宝玉也是冤,薛蟠说他最近有了个新相好的,死活都要他去陪着喝上一杯。想着不过就是个嗓音好听的戏子,哪成想薛蟠那东西又叫了冯家小子和其他几个戏子作陪。硬是从晌午喝到日落西山。
跌在床榻上还没等醒酒,便一身酒气的被王夫人的巴掌扇醒了。
看着宝玉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王夫人突然失控,抱着她心心念念下半生的指望痛哭流涕。
人比人,气死人啊!
另一位被比的贾琏可没宝玉那番闲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