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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照停下步子望向他们,笑容含蓄客气, 多一分谄媚, 少一分虚伪, 有点不卑不亢不得罪人的意味。
“实在是抱歉, 今天我有朋友在, 恐怕不能陪诸位把酒言欢。”说完,他走到了桌前, 拿了一只空盏斟满, 将手里的酒壶放下,双手执杯, “敬各位一杯, 聊表歉意。”
他不急不缓的稍稍一礼,仰头一饮而尽。
“就敬一杯?糊弄大爷呢, 不行啊小美人儿,至少得喝三杯。”
蒋谦隔着屏风看不见那边的状况, 听声音能分辨出, 就是方才那个猥琐兮兮的人, 皱着眉刚要起身, 却见兮照轻轻对他摇了摇手, 示意他稍安勿躁。
兮照颔首浅笑,“好, 三杯就三杯。”
蒋谦凝眸, 心知这种事情他肯定常常遇见。
戏子在世人眼里是个假面待人的下九流行当, 说难听一点不过是供人消遣的玩物, 大户人家亵狎男伶更是见怪不怪,有些喜好男风的纨绔子弟玩腻了小倌,更喜欢好身段的男伶。
不过只是上风光,台下难免被人看低一眼。
三杯饮尽,只听那边又道,“这三杯是敬本大爷的,在座还有三位兄弟,你可得一一敬过,一人三杯。“
兮照依然面不改色,可是蒋谦和梦鳞忍不了了,同时站起身来。
蒋谦怕梦鳞脾气太爆,拦住他低声说道,“你呆在这,我去就好。”
他走向兮照,不动声色的将他往身后让了让,这才看清了那几人的长相。
一桌四人都在抬头看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几人的相貌比蒋谦想象中的要平平无奇,乍看起来还有那么三分道貌岸然,难以想象刚才那些轻浮调戏的话是从这些人口中说出的。
蒋谦抱拳微微一礼,“我这位朋友一向体弱,不宜多饮,还请各位海涵。”
其中一人玩味的看了他一眼,捏着杯子哼哼一笑,“他不宜多饮,那你就替他陪我们饮了吧。”
蒋谦铁青着脸,眼里隐隐含有怒意。
如果说这边还是暴风雨前的压抑气氛,梦鳞那边已经直接开始电闪雷鸣。
只见四人身后的屏风被一脚踹倒,其中那个微胖的男子反应最为迅速,抽剑回身横斩而出,将屏风拦腰砍断,一掌劈了出去。
轰的一声,半扇屏风落到了一层,下面传来一阵尖叫,没一会又变成了咒骂。
梦鳞抱着手臂怒目圆瞪,冷笑道,“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陆杨成一脸崩溃的也站了起来,还想打圆场,“大家都是出来寻个乐的,何必搞的这么剑拔弩张呢。”
那个嘴角长了颗大痣的人被倒下的半截屏风砸到了脚,正嘶嘶哈哈面目扭曲的怒视梦鳞,“哪来的野种!”
梦鳞二话不说,动作极快的拎起身旁的椅子,眨眼间出现在大痣的面前,瞳孔骤然一缩,举起凳子在他身上砸了个四分五裂。
蒋谦心说这一架怕是打定了,对兮照道,“去找陆杨成。”
转眼间剩下的三人已同时拔剑攻向梦鳞,银光四起,蒋谦扑身向前,举起临渊剑替梦鳞格下一击。
剩余两道剑光交叉劈下,梦鳞就地一滚,化回了原形灵巧的避开。
兮照站在陆杨成身边,看着那只裹着灵光身形矫健的三花猫,略一挑眉。
剑光一闪,临渊出鞘,疾如闪电般刺向那个小胖子。
小胖子虽然看起来笨拙一些,但是身手明显是几人中最好的,他灵巧的侧身避过,横起佩剑划出一道银白弧度,迎上再次劈头而来的临渊剑。
两剑交锋,碰撞时一声脆响,剑芒皆是大盛,杀气催动周围暗流涌动。
陆杨成急的直跺脚,心说什么时候打架不好,王牌打手走了你们才打,看这势均力敌的架势,对方人又多,要不了多久就会吃体力的亏。
兮照难得的敛了笑容,盯着蒋谦的一招一式,神色凝重。
如果他没有看错,临渊剑上莹白的灵流里,分明缠了一丝血红色的雾气。
几番交手,小胖子向后掠出数步,脸上冒着虚汗,皱眉道,“你是青虚宗的人?”
蒋谦还费神想了想,“不算是吧。”
说归说,他们手中的剑却一刻不曾退让,招招凌厉。
忽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蒋谦正与小胖子缠斗,回过头时已是避无可避。
砸了脚的大痣男双手握剑,迎头劈下,眼看着就要将蒋谦一分为二,忽然一条身影扑了过来截住大痣,俩人滚作一团摔在了地上。
陆杨成翻身坐在他身上,随手抄了个酒壶在他脑门上砸了个细碎,又抓着他拿剑的手死命的朝地上磕,直到他松了手,才一伸腿将剑踢到了兮照脚下。
“扔到楼下去!”
大痣满头是血,抹了把脸怒吼一声,发力将陆杨成掀出去,一骨碌爬了起来抬脚就踹。
陆杨成拧身一躲,挥拳砸在他脸上,啐了一口,“当老子好欺负是吧。”
整个二楼的人都一哄而散,只有几个好奇心重的远远躲着,探出个脑袋看热闹。
梦鳞虽说以一敌二,但他那种不讲道理的野打法还真是一点亏都没吃着,抓的那两人衣衫破碎,满脸血印。
蒋谦自从跟着弘青修习之后剑法突飞猛进,又在援翼山上无意间以剑入道,只见临渊剑剑势越发咄咄逼人,小胖子招式已乱,慌乱之中节节败退。
陆杨成向来胜在机灵,在青虚宗和弘霖鬼混了一阵,如今也能算的上是个战斗力了。
一路颠肺流离之后,他们终于都不再是从前那种任人宰割的草包。
“住手!”
率先认出这个声音的人是兮照,他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你怎么来了。”
小胖子余光扫过,脸色一沉,“周子云!”
霎时间所有人都住了手,面带疑惑的看着这个云天宗失踪了多日的少主。
蒋谦归剑入鞘,心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见的面到底还是没能避开。
周子云看见他也有些惊讶,朝他微微一颔首,立马视众人于无物的快步走向兮照,毫不避讳的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你没事吧?”
兮照摇摇头,低声说了句没事。
在场的人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周子云这个人,性格温和老实,甚至于可以说是有点木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寻花问柳的样子,如今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男伶搂搂抱抱,难免让人多想这些日他下落不明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可是想归想,疑惑归疑惑,也没人敢开这个口跟他杠。
周子云抱拳一礼,”不管方才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什么血海深仇,大家给我个面子,都停手吧。“
周子云让他们给点面子这件事,其实根本就是在给他们面子,小胖子最机灵,连忙回礼道,“方才和几位公子有些误会,多有得罪,也望少主海涵。”
调戏兮照的那个人让梦鳞抓了个大花脸,哆哆嗦嗦的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总之全没了刚才说周承天不是东西的气势,血珠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傻愣愣也没想起来要伸手去擦。
在如今的情势下,得罪云天宗的少主,总是没好处的。
蒋谦等人这一架打的也没占多少便宜。
梦鳞上蹿下跳的倒是一点也没伤着,陆杨成挨了一拳,嘴角破了,骂骂咧咧的非要再捶大痣一顿。
蒋谦挂了彩,胳膊划了个口子,血迹在白衣上晕开一片。
其实这些人最该庆幸的不是周子云不计较,而是将妄没在。
“都是因为我才会闹成这样。”兮照歉疚不已,“这里离我的住处更近,你们先跟我回去处理一下伤吧。”他回头看看周子云,忍不住嘴角微翘,“反正家里有个伤患,什么药都有。”
周子云一遇上他,刚才那番气度不凡的样子立马烟消云散,不好意思的低头挠挠鼻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默默的散开,陆杨成率先反应过来,“不能让他们走!”
蒋谦不解,“怎么了?”
陆杨成指指他肩头上趴着的梦鳞猫,“大哥,你家有猫妖,让左邻右舍看见了,得怎么想?”
蒋谦闻言神色一肃。
梦鳞翻身跳下变作人形,眨眨眼道,“没关系,我可以洗掉他们的记忆。”
虽说将妄这个哥夫天下第一不靠谱,还老琢磨着给他栓铃铛好拉出去遛,但他对梦鳞是嘴上不承认,心里却疼的很,没事就拎着他出去指导教学,教他好好修炼,一年下来,梦鳞生生被逼成了个精进不休的好孩子。
忙活完戏楼里的烂摊子,该止的血都已经自行止住了,兮照还是坚持要他们一起回去包扎一下。
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最不费劲,蒋谦当然能明白他什么意思,丝毫没有推辞。
撞都撞见了,趁机把话说清楚也好。
伤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三下两下就处理完了,为了不显得太过正式,周子云和蒋谦就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乘着月色促膝长谈。
蒋谦捡了根树枝,在地上随手写写画画,“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之后,他怎么办?”
周子云大大咧咧的叉着腿,两只手搭在膝盖上,爽朗一笑,“我带他回去。”
“这…承天宗主能答应吗?”
“不能我就带他浪迹天涯去,反正我也不想接什么云天宗的担子。”
蒋谦浅笑,“那就好。”
周子云踌躇了一会,“谢谢你们…护着他。”
蒋谦道,“朋友之间什么好谢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各自心里揣摩着正事要怎么开口。
“那个...你为什么没和师叔在一起?”
蒋谦愣了愣,“师叔?”
“就是鬼王...”
蒋谦没忍住噗嗤一笑,都说周子云向来彬彬有礼,果然不假,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将妄,他竟然还会谦逊的称一声师叔。
蒋谦道,“他有些事情要做。”
周子云苦笑,“是跟云天宗的事吧。”
蒋谦托着脑袋,亦是苦笑,“如果我说,他从援翼山出来之后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在家潜心种菜,前几日才离开的,你信不信?”
周子云诧异,“可是我遇到过他,还被他打伤了...”
“那是他的大徒弟,兮照见过将妄,你可以去问问他。”
“......”
“不过叶安确实是他杀的,也算是事出有因吧,其实解释这些也没什么用,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蒋谦原本想趁机试探周子云,却发现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一点也不像装的,心里更加奇怪。
难道是他老爹的计划不肯跟这个性格过于淳厚的儿子说?到是也有可能,可是如果周承天和崔玉荣有勾结,又怎么会让崔玉荣打伤自己的宝贝儿子?
周子云好半天才讷讷道,“其实我真的很讨厌这些事情,如果我不是他儿子就好了。”
蒋谦也道,“谁不是呢,如果将妄不是鬼王就好了。”
两人默契的叹了口气,相视一笑。
回到家时夜色已深,蒋谦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明明又困又累,但是昨夜接连的梦让他恐惧睡眠,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总觉得梦里的种种都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真的很想他。
最起码有他在,什么也不用担心。
直到后半夜,蒋谦好不容易才有了睡意,却被砰砰的敲门声给惊的一跃而起。
梦鳞站在门外,鞋都没来得及穿,焦急不安道,“小鲤出事了!”
蒋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别着急,慢慢说。”
梦鳞一扬手,腕间的灵石黯淡无光,“我不知道究竟怎么了,但我确定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