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一八六章 能请对同门多一点信心吗

萧安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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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一三)

    彼时时序进入九月,本该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可惜那阵子天气却一反常态地连下了几日的大雨,导致汴梁城内处处青漥积水,无铺石的道路泥泞不堪,青砖上也湿滑不已,又因重阳将至,人货穿流,是故路上交通意外频传,车滑轮陷的事件曾出不穷,每回上街亦皆可见识到好数起行人当街滑倒的场面——那跌倒的姿态五花八门到足以引发闲暇人的闲心,将此等景象累积分类立书介绍,即期发行,竟是大受欢迎,其后甚至登上了好一阵城内书界的【汴梁风云书】排行榜,带动了京内一股奇怪的话题热潮。

    在下那时从青师兄宅的门口返回开封府找物,因为脚步有点赶,又一心二用地思量着「碰上公孙的应对二十招」,加之下雨天视线不良,撑伞行走多少更阻隔了些视野,导致没见到不远处的巷道上居然埋伏了一片孤独破落的瓜皮……种种因素累加起来,让我也赶上了一次流行。

    当在下脚底一滑腿一蹬将要来个「腾云拨雾仰躺式跌姿」时(注:风云书里所介绍的跌姿第三十二式,腾云部分乃描述踩滑时腾空的脚,拨雾部分则是描述脚腾空时胡乱挥抓想攀上个东西抢救却失败的手),却意料外地没迎来一阵坐骨神经的惨痛麻痹——往后一瞧,原来身后有个更倒霉的行人,因为走离我得近来不及闪避,被我突起往后滑的那一跤撞到,间接成为在下保护性的肉垫,接着我一起摔扑到了小巷旁一户民宅的围墙上面……

    暴力著陆以后,后面那变成夹心馍馅的倒霉蛋的手唔哼一声紧紧抓着我的腰间,听声便知应十分痛苦,或许在事发的那一剎那之间,他本想推手阻挡,却慢了半拍反应,让我这飞来重物抢先撞在了他的身上,双手才变成这般的紧抓姿态,不过多少也改变了些许著陆的角度,让我等二人没有更凄惨地直接摔趴去了湿漉漉的地上。

    因为撞击的力道颇有些大,我瞬间有点战战兢兢地不敢向后观望,怕一看就看到具口吐白沫七孔迸血的将死之尸,那在下还不得准备三度被人拱进开封府里受审去!

    可怕的是这次的行为还没得有解释跟脱罪!!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回抬过头查看时仍不免吓上一跳,不是因为看到一脸白惨的案发现场受害者,而是因为瞧见的是一名半熟人……

    「……孙兄!」落难书生孙璜!

    ——怎么撞上的又是你这个倒霉鬼啊!

    想起此人的身体状况本便病弱,在下当时当真乃十二分心虚地询问他的状况。只见他面上白惨地吐出一句「在下不要紧」后,随即便窒上了半天都没有喘过气来,钳在我腰上那条紧绷的手臂,明白显示出了主人的痛苦,吓得我也开始呼吸急促,随时准备一有不好就要立即将他翻身扑倒就地施行CPR<一>做紧急抢救!

    好在伤者自己窒了几窒就恢复了呼吸,用不著使上这般先进的技能去抢救他,但见他脸色仍不是很红润,在下内心仍旧不免愧疚非常……

    几月前在小巷民居中对他那无心的一撞,就撞得他在床榻上缠绵了快十天半月,好不容易才恢复。如今活蹦跳还不满三月,就又被天外飞来的同一个犯冲的人肉横弹击中……只能说他今年流年不利,该请他去相国寺拜个拜么?

    饶是在下脸皮厚度已愈发进展,彼时仍旧是觉得十分对不起人家。一边诅咒那丢了害人瓜皮的不知名缺德鬼,一边赶紧想立直身转过去关切身后这一位体虚的孙郎君一番,只是这孙璜似乎还未完全和缓过来,双臂仍是痛苦忍耐般死死箍在压于他身前快把他给压扁的人的腰上,好似还有些颤抖,让我一时也转不开身去,只好继续用扭脖向后抬头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来关心他:「孙兄,你还好吧,孙兄?」

    怎么都不吭声?!有事要说啊!

    我再带你去上回看好你的那家医馆回诊去!!

    「约是……无碍……」身后之人虚弱地长吁了口气,中气不是很充足地道:「失礼了,虞兄,在下现下尚有些……站不住脚,请让在下靠一会,再维持这般……扶一会,缓上一缓,便可好……」

    我赶紧应诺——肇事者此时哪有说不的资格?!

    在下当时想他该是怕自己一松开手便要站不稳,又怕人家说不定是闪到了腰,自然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做拐杖给他支撑,只是将身体的重量稍稍往前移了一移,不好雪上加霜再压在他的身上加重伤情。

    幸好当日是在抄小巷时碰上这种衰事,巷弄中行人稀少,否则就凭我俩当下这种诡异的姿势,就足够让路人围观暗批出些作风大胆、又得传出何种伤风败俗一类的八卦了。

    我正想过了这般久都没有动静,会不会真快出了什么人命,正打算拉过颈子再关心一下他,便感觉到他停在腰间的手臂倏然收紧了一圈,紧到我觉得自己衣内的护甲好像都被挤压得发出细微的喀响,心中却莫名闪现出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快参透出确切的记忆以前,孙璜臂上的力道却带著我的重心又压回到他的身上,惊诧的我不觉又扭过头去瞅他,见他一双狭长眼目中的眸光定定落了下来,一改平时文秀的气质,在那一片刻间,竟是变得有些幽深难测了起来。

    「孙兄,你……?」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开口打断现场渐有奇怪的气氛,哪知话都还没说完,就见身后的孙璜,维持着面上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然后……然后就直扑扑地压了下来,整个人软倒在了我的背上。

    我:「…………」

    娘的,高深莫测个屁!

    刚刚看去一番高深莫测的模样——分明就是这位黛玉兄两眼发直行将魂离了的前兆啊啊!!

    结果此人强撑了半天——最后还不是昏过去了么!!

    (一九一四)

    孙璜倒的很不是时候。

    因为他倒下的时候雨势正好开始转大,在下被他那不吭一声的一压差点没被压垮,要不是奋起撑住了他那高出在下一颗半头的身驱,两人还真能在大雨滂沱中演绎一场前述那本风云书中的第零零八式的跌姿示范——「五体投地狗扑式跌姿」,重温一场自己当初在陷空岛地洞中被大涨的伏流逼得替展昭做了几回人肉垫铺的回忆。

    即使如此,我当时仍是被迫往前晃了几步才止住了压下的负重,这几步就似冰火二重天,带人离开了那上有屋檐勉强能遮点风避点雨的墙边,让我等二人彻底淋了透心凉,变成一双落难的汤鸡。

    孙璜他醒的也很不是时候。

    在我双手背着他、左臂间还夹着一把他被自己撞掉的纸伞,因为担心他体虚、纵使此人全身上下早在方才便已淋湿不少地方,仍不敢让他继续淋雨,是故用右肩夹着右颈打着方才因跌倒而摔出的自家伞,在没有肾上腺素的帮助之下,好不容易气喘如牛地打了一场恍若三百里负重的耐力赛,差点没将脖颈扭抽了去,才将此人先扛至距离目前最近的、在下我的住处……也就是青师兄的家宅。

    哪知方将他带进房间扛上床去不久,自己身上的湿衣都还没来得及换下、要替他置换的干衣也都尚未向人借来,不过才嘀咕完一句到底该由湿淋淋的自己先替他换衣好、还是请干爽的阿金来帮忙时,他老兄便嘤嘤唔地清醒了。

    我:「……」

    ……要不是见此人品行一向优良,兼身子骨着实不太好,都要让人以为此人是不是故意在整人,自己懒得走路,就装晕诓我背了他一路!

    不过鉴于这孙璜方才代我撞上墙面的那一下,替我的坐骨神经免去了一回重著地的灾难,他就算是真这般诓我背他代步,或者半途路醒见状续装昏迷,我……我也只好认了我!

    谁叫我过失伤害有愧于人先呢……

    清醒后的病美人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打了一个喷嚏,抚了抚胸口,坐姿有些摇晃,人看起来有些脆弱。

    基于良心的谴责,我自告奋勇表示要替这位病美人烧些洗澡水祛寒,为了避免他就这样回去恐怕又要染上风寒在床上休养个十天半月,坚持推拒了他坚持的推拒,堵他在房间里,逼他一定要先谭汤以浴袪除寒气,再换上乾爽的衣衫,否则不放心放他回去。

    逼迫到他勉强答应后,我向阿金借来一套干净的衣物让他替换,为了怕他二晕的冲动上来之时,人却刚好坐在浴桶里,难保不会上演一场灭顶溺毙的惨剧,还不时隔三差五地敲门查勤,又下厨房煮姜汤准备待会给人暖身祛祛风寒,又差门外闲汉去请大夫待会给他把脉检查,一时忙碌得要命。

    好在病美人出浴后脸色明显红润上许多,大夫把脉的结果也只表示开些顺气祛寒的药服用便可,其余并无大碍,才让我一直悬着的肇事者之心终于能松卸下来。

    孙璜兄说他方才在路上瞅见我,本只想上前打声招呼,孰料才走近便赶上我发生意外的时机,抢救不成反遭累,一齐摔在墙壁上,真是人在路上走,祸从四周来,倒霉了个催,恍若被衰神附身。

    招待孙璜在自己房里小聊了一会过后……虽然主要皆是在下因著一颗愧咎之心在单方面慰问,时辰在不知觉间也已届至官署放工的时间了……意思是青师兄回来了。

    听见外头的声响动静之时,我的心里一片懵……

    ……时间怎会过得这般快?!

    莫非是先前烧水花了太多的时间?!

    完蛋香球还没去找回来啊啊——

    (一九一五)

    那日,青师兄归来的时候,前脚才方踏进大门,后脚就听见兼职门房的八公阿力向他夸大其辞地说了一个「虞爷疑似欺男霸男,打昏一男人扛回来,不但把人软禁还鞍前马后地替人烧水煮姜殷勤伺候,在人家想逃的时候堵着房门不让人跑」的故事,一进主院见我房门紧闭(注:纯粹是因鉴于孙璜兄的黛玉体质,不好意思开门让他见风),兵甲都未及卸去,就先带着叁八卦好奇的尾巴来敲我的房门。

    我在门内听到青师兄喝散一群小尾巴们的声音,因为心中想著香球之事神志有些涣散,导致在去开门的路上小脚趾不小心踢到一旁的方几角,疼得惊呼一声跳脚——

    房门在此时立即啪啦一声被人破了开来,其破门力道之强劲,甚至大得差点没让门板从门框上整片框啦地掉飞下来。

    病美人孙璜:「——?!?!?!」

    抱脚的在下我:「……????」

    怎么回事????

    只见青师兄长脚一跨人如惊风般入了进来,表情不无急切,在瞧清楚屋内的情况后,明显松一口气貌,然后在瞥见我与孙璜后又猛地皱起了眉头,向屋内孙璜道一句失礼,就过来拉啊拉地将我人拉去了房外,离开前还记得顺手带上了房门。

    青师兄一路将我拉到院中的棚架下才止步,一转过身来,就开始拿出那套他对我说教上礼仪课时最常用的一副「不成体统」的眼神刨我,询问我屋中人是谁?问我是否真在街上将人害昏了带回来,还趋前褪后地殷懃伺候,人家不愿想表示离开,甚至便堵着房门不让人回去的事儿?

    我想眼下这位师兄的说法好像有哪里不对,可仔细一想又好像讲得都对,脑袋稀历胡涂的,便先点了点头。

    正打算说明一下孙璜的来历与事情经过,就见青师兄瞅来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刨人,里头不无几分纠结之感,看我的目光,顿时变得像在看一位误入歧途的后辈,烦恼地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你一个……怎能学人家做出这等事来?」

    青师兄痛叹一声,有些无法理解、又略有些痛心疾首神貌,问我如何能这般行事,又究竟是如何想的,便是他曾说过要纵容我在京城横走,可若我真碰上了个……想结识的人,循正常方式……引见,再按部就班地……来交往,有何不可?好端端地将人截道打昏带回来关在房内是要作甚?为何要用强?难道不知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最后莫名其妙地表示我若活得太开放而他又任由我去的话,这种事到最后无论如何更吃亏的都只会是我这一方,他没法眼睁睁地便这般纵容我去啊!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一阵谆谆劝导。

    我在被辅导的过程全程处于这种状态:(°⊿°)

    会过意来以后:(゚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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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批注:

    <一> CPR:一种渡气救人的医疗之法,以三枚符号表示救人的步骤:「C」表示伸出你的手去抓患者的下巴,「P」表示用你的手把患者的下颚钳得吐舌出来,「R」表示在你深吸一口气后,要将空气化作一根利棒般划过患者的舌头上,吐进对方的口内。

    当然详细的过程还须经过专业先生的教导与实地的学习练习,请各位莫要因懂了这三枚符号各代表的意义,就觉得自己已然能运用此项绝活。切记!无得专业出师便冒然将此技实施于患者身上的后果,除了有吃豆腐性骚扰之嫌外可能无法有其他救助的成果——重点是你可能因此会背上过失杀人的人命的!会被抓进开封府里过堂的!绝对要谨慎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