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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五)
青师兄那头暗自叹了口气,竟没有反驳云师兄的论点,看似也不想再作争辩,往我这儿瞥完一眼后,无奈道了一句「也罢」,便不再继续这项谜样的话题了。
于是在下强烈地感受到一股被放弃的既受感……虽然从头到尾也不晓得自己被放弃了什么又为何会被放弃,可不妨碍内心中的一股憋堵的感觉啊有没有!
可惜连云师兄也没打算再缠绕这话题,接回了自己的盘算,说已决定直接找那冒名之人见上一面,问清他们的目的。
青师兄不表赞同:「师兄,你身体状况不比从前,经不起长期运力,万不该如此冒险行事。」
可云师兄没理他,开口照样云淡风轻:「无妨。南清宫并不难闯,只要速战速决,应是不成问题。」
……那届时会有无数御林军把守的南清宫仅是「并不难闯」?
「南清宫的守卫是其次。」青师兄反驳的竟是别项论点?「那名处在幕后想要千方百计引师兄现身的人,才为真正未知的凶险。如今状况不明,师兄你怎能单独会他们的人?不如由我……」
云师兄一瞥,打断他的话道:「师弟,你既已身入朝堂,江湖上的纠纷,已无需你介入。」
「可是——」
「我知你担忧何事,不过大可不必如此。纵我如今不比当年,可随便一些后生晚辈,还不至于便能伤得了我的身。」
云师兄这头说得自信非常,可另一头的青师兄眼中却是忧虑未减,一双褐黑色的眼眸,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竟显得有些闪烁跳动。
青师兄抿嘴沉默了会,方似下了决定一般,叹了口气,道:「师兄你有所不知……其实近年于江湖上,出现了一神秘组织,名唤五影阁,行事十分隐秘,至今仍少有人知。据闻,这五影阁之阁主,便是一名面戴半截铁面具的男子,高有七尺,面具上刻有祥云图腾,并坠有琉璃珠饰。」
我听完的表情是像这样:Σ( ̄□ ̄;
呆愣了会才消化出这话中的意思,不可思议地道:「青师兄,你是说……我和云师兄见到的那名男子,很有可能就是这啥五影阁的阁主?」
青师兄严肃地点了点头。
云师兄淡淡问:「此五影阁乃何种组织?」
青师兄道:「估计应为暗杀组织,还未能查清根底。它来历成谜,在江湖上名声不显,知悉他们的人几乎都死绝了,我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查来一些消息……此五影阁并不单纯,而且,我怀疑他们背后恐怕尚有更麻烦的人物与目的存在。」
云师兄:「……怎么说?」
青师兄蹙了眉:「详细情况尚不清楚……可或许和朝廷势力有些牵扯,也说不一定。」
云师兄皱眉,垂目沉思了片刻后,缓缓抬起眼,重睫微瞇,一张口,竟很有几分质问的意思:「师弟,你身入军旅多年,久未混迹江湖……如此于江湖尚少人知悉的隐密组织,你又是为何会得知?」
我听了也觉奇怪:「是啊,青师兄,这铁面人的事情,当初展昭动用官府与江湖管道皆试查过一阵,也未查出个所以然来,你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啊?消息好灵通啊!」
青师兄:「…………」
青师兄眨巴了几下眼皮子,然后略显不自在地转开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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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云师兄压低了声音,声线冷冽:「自你班师回朝以后,究竟,皆是在做些什么样的职务?」
青师兄眉眼几分闪烁:「……什么职务?便是担了个步军副都指挥使的职衔……平日练练兵,护卫官家、间或做些巡逻皇宫之类的杂事。」
云师兄:「除此之外呢?」
青师兄眨了眨眼:「……大抵便是如此了,还能有什么事?」
「……除此之外呢?」云师兄长眼更瞇,语气中的凌厉之意简直可说已不怒自威。
现场一阵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青师兄不自在地搔了搔头,率先挪开了眼神。
「……师弟。」云师兄口气平稳,可我在旁边听来却觉得蛮可怕的。
而外人眼中威武的大将军彼时已经败下阵来,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开了口道:「……无想到都经过了这么些年,师弟在师兄面前,还是这般地瞒不住事……」
云师兄仍旧不语,只是略微皱眉,视线一直定在青师兄的身上未曾移开。
青师兄抽了两下嘴角后,乖乖放弃了挣扎:「除此之外么?便是偶尔……兼兼差而已。」在云师兄的注视之下,他眼神开始有些游移,「……偶尔兼差出门,当个密探什么的……」
「……什么?师兄你兼差当大内密探?!!
我听到简直忍不住吃惊:「话说这种活很危险吧?为和会轮到你来做?皇宫里有这么缺人才吗?!」拉你这个将军凑什么热闹!
云师兄眉间深拧,目光益发冰冷。
「……真是偶尔而已。此事尚为机密,你们听了后可得保密。」
青师兄面露尴尬,不太敢直视云师兄:「约莫也是在两年前左右罢,朝中曾陆续死了几名官员……当时官家直觉事情不单纯,故而有心调查。后来我受诏回京,因某些缘由得了官家信任,官家便让我接手,暗中探访此事。当时我寻线追查,最终追到一组织,便是方才和你们提起的五影阁。此阁似和朝廷有所牵扯,拿人钱财,替人铲除政敌,行事甚为谨慎,几乎不留痕迹,故当时已无法再追查出更多的线索……说来也巧,便是在那一时候,另让我打听到有人暗中在寻访机关巧匠的消息。如今想来,也约莫是在师兄你于山中见过那无名之人后的事情,或许其中会有关连?」
云师兄对查探的内容无感,只是皱眉问:「那皇帝如今还让你在做此类事么?」
青师兄连忙摇头,再三保证现下工作内容已十分单纯,费了一番口舌才让云师兄眼中的冷意稍退……想他平日人前一副英姿飒爽所向披靡的形象,哪里知道到自家师兄跟前是会露出此种战战兢兢紧张万分的模样?真是一物降一物,旁观得我都忍不住笑了出声来。
青师兄对那边发作不得,只好朝我这边恨铁不成钢地道:「……还笑?明白自己可能招惹上的是何样的人物了么?还笑得出声来。」
然后对着我又是一阵交通安全朋友往来之礼的教育,最后干脆提议让我搬去和他一块同住,以策自身安全。
在下房产才购置没两年,床榻都还没躺熟呢,现在搬家不是白瞎了那些钱了?而且以后若都日日从这位风云人物的家中出入,有了前事压车,估计东都逸闻那儿立马又要写上门抹黑了,开封府那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于是我暂且婉拒了他的提议,表示目前住处应是安全,不但有衙役重点巡逻,夜晚不时还有朋友串门镇宅——更何况不管铁面人的身分与他口中的五影阁有无有关连,这人当初皆只是认错我而已,到底本欲找的目标又不是我,若想找麻烦早该上门了,隔了这么久无动静,如今估计应是没事了,顺带好心提醒青师兄别跑题,今夜会议重点应该放在冒牌货身上才对。
五月二五很快便到,冒牌货新下帖的这事比较紧急,是故青师兄大概觉得我提醒得也有理,时间有限,不能浪费在和我叽叽磨磨,便和一旁等得都开始同韦神医泡茶的云师兄重新开启「如何处置冒名之人」的议程,两人一直深论到三更夜半。
基本上他们接下来这段讨论的内容技术含量太高,是故在下除了偶尔发出几声感叹和几句单词以外,也没怎么能插得上口。
那晚步出客栈,夜色已是深沉,青师兄一路送我回家,还没踏进家门,就瞅见一白色身影翩然落下,回头已不见了青师兄的影子。
这名白色身影自是白玉堂莫属,他一见上我便先就著我一句抱怨,大意是他一秒几百两上下怎可让他特意过来还找不到人?害他到处寻我寻到现在,实实是应该罚!
知此人一向刀子口小媳妇心,这会估计是在担心人,我不禁微有愧疚,决定日后出门不管去远去近去久去快,还是都得留张字条在屋内,省得周围人操心。隔日便带他去吃逛了一轮「巷弄精选美食与城市新兴景点,庆历七年版」,一直带他玩到三更半夜,才姑且算是补了昨夜的这番愧咎。
(一一五七)
彼日以后,常上我家串门子的人又多了一名爱担心的青师兄,巡卫阵容愈加坚强,几日下来连小强都闻风丧胆,久久不见一只出没……可这背后一段辛酸血泪的真相,又有何人可明了?
青师兄还记得自己的高人气曾经给他同门带来过怎么样惨悲的遭遇,是故他来串门造访时皆不会忘记戴上帷帽遮面,极尽低调,以免又惹人注意。
这本是件好事,直到有一天他恰好碰上了同样来造访的白某人——他认识人家,可白玉堂却不知道他。后者只见到一名不露真容的男子,形迹可疑地在我家门前出现,而且身子一沉,看著竟准备翻墙入院……
然后一切便只能拳脚相向了。
青师兄其人,老实讲,算是在下认识的所有人里边,最具备私权意识、最懂得尊重他人居住隐私,不致于滥用轻功随意侵入他人住居的守礼人士。他每次到访必定会礼貌叩门,若未见人应门,通常也不至于便会迳自纵墙入内。
不过那阵子情况特殊,他刚听完我与铁面人间的奇遇故事,比较会瞎操心,恰巧那日他造访叩门之时,在下又趴在案上睡着了,他半天等不到回应,心下担心,这才有了迳自入内探看的打算——哪知白玉堂好巧不巧便在他正准备翻墙的时候来找我出门吃饭,才好巧不巧地造成误会,两人才因此动上了手来,真可谓夜路走多,难免撞上鬼。
……唔,这用法是不是有哪里怪怪的?
算了,不重要。
总之这次的误会其实不能怪白玉堂,当然也没法怪师兄,只能说是命运之神开的玩笑,高手会面,总不免勾动一番天雷地火。
好在高手们一向有种边打边谈心的附加技能,白玉堂一开始并未下死手,青师兄只守不攻,赶在第一时间表达了是友非敌的主张,并未心虚遁走。
白玉堂彼时将信将疑,边打边用内力传音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被一道震耳的无形之音吓得不明所以冲出了房门,见到现场的两人后,才替白玉堂解开了误会。
可这两人最后在停手前的一击劈坏了厨房旁的一块大隔板,恰好捣毁了个赃郎窝(注:即小强窝),在下闻声赶来之后,正逢满天地的飞蟅遁走(注:即小强),那两人却早已停手各自避难,留我一个人在现场接受露天冲击。
我:「……………………」
在下……这辈子最恨的生物,就是此样乌漆抹黑的生物……
彼时那番场面,对在下而言真犹如一修罗场,简直比当初于黑暗地道内被蝙蝠群体扑击的情况更可怕上千万倍!
眼见无数打著马赛克的黑点铺天盖地汹涌地朝我扑来,差点没吓破了我的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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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事后,站在被扑袭完呈石化状态的我的面前,看得出来都有一番尴尬的歉疚。
两人都略有窘迫地将焦点转移至相互认识,青师兄等小强都散尽后才敢脱下帷帽,未打算隐瞒,自己笑著表明了对外的官方身分。
他对外从未暴露过自己江湖的来历,实在是这番背景若叫旁人知悉,估计会惹来不少麻烦。何况,他早不混迹武林,哪有以江湖身分介绍与人知晓的必要?
知悉方才交手的人原乃当朝狄青以后,白玉堂瞬间便将对我的歉疚抛诸九霄云外,露出少见的崇敬神色,彼此拱手、一阵寒暄之后,邀请青师兄一齐去吃顿便饭。
他俩在那边逐渐谈出了劲头,渐渐忽视了某个身心方受到一番严重创击的人,还杵在他们身旁,颤抖著身子沉着脸,散发出了不知该说是黑暗还是灰暗的气息……
我自己默默转身回房……回房去清理掉自己这一身都被侵犯过的面积……
待在下都洗完脸洗完手擦完发,换下一套被某昆虫污染过的衣衫再出来的时候,他们俩还站在院中没聊完——
彼时的我望着庭院的景致,一时间只觉得天好蓝、水好绿,天地这般美好,可在下的内心为何会如此憋屈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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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师兄当日虽是与我们一道去吃了顿便饭,却也未留得久,饭才用毕,便以公事之由告辞离开。
他口里说的公事,估计还是和南清宫有关吧。我想。
自云师兄决定亲自面会并揭穿冒牌货一事,并坚决让我和青师兄置身事外以免惹来麻烦以后,青师兄虽没多说,但不久后,我便从开封府这儿听到,皇宫那派出和开封府共同负责南清宫护卫工作的人选,竟是决定由步军副督指挥史狄青率领禁军担任。
其中缘由难以尽知,可想必存在着青师兄的努力吧?
展昭加狄青,外加一票御林军,这组合若能先一步将踏入南清宫的冒牌货给擒拿了住,那事情就好办了——
打到这冒牌货开口承认山寨跟他山寨的目的!如此事后只需对外再发表个仿冒声明,回复无痕雪的名誉,这样就不用云师兄去冒险犯难了,两全其美,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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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飞转,眼瞧再过两天,便是五月二五——冒牌货下帖盗宝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