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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七)
从开封至泗州一带,运河相接,一脉相承,水路甚为便利。
可彼回我与展昭一趟下常州,走的是官路,换句话说,得一路策马奔驰……
「展昭……我们为什么不走水路……省得在这边……颠……颠簸……」跟着某名非人类精神抖擞地策马奔驰三日以后,身为普通人的我终于败下阵来,扭歪在马上有气无力地发问。
「水路费时,且若遇事,总是不容易应变。」前头的展昭一拉缰绳,座下马匹嘶噜一声腾空蹬高了前蹄,一个回身,他驾着马匹绕来到我身边,关切道:「小春可是累了?那我们停下来歇会罢。」
说罢,在路边寻了个阴影处翻身下马,那下马时姿态之英挺、身手之灵巧、与那历经三日奔波后依旧焕发之容光,相比其身后几近是蹒跚跌下马的在下,简直是彻底对比出一道非常人与普通人之间不可跨越的世纪鸿沟。
他将马拴在树旁,从行囊掏出干粮,又去不远处装来了清水,齐备好后一并递来了我的面前。彼时在下正颤抖着双腿,好不容易以一种背龟壳的姿势、一步十抖地龟步到大树底下一瘫——之后便再也不想动作了。无奈人家都将口粮服侍到了眼前,着实是不好意思不接,费尽艰难地伸出手接过后……便先将它们放到了腿上。
……真的不行了!在下得先缓一缓,暂时真没法云出力气来吃饭。
展昭见识到我一副难看的窝囊样,不觉蹙起了他墨黑的剑眉,「……为赶于清明前回去,这几日,我们奔波得是有些狠了。不过我见你前几日精神不错,便想小春你亦是常在外头走动之人,该已惯于骑马,便未多加留意……是我疏忽了。小春往后若是累了,不妨早些讲,便是停下来多休息几回,亦是不妨事的。」
我这不是在从开封出发之前,才信誓旦旦地跟你保证过不会给你添堵的嘛……哪好意思才过两日便立即打自己嘴,扯了你的后腿呢?重点是连在下都没料想到如今自己的体力竟已然沦落至如此不济的地步了啊!
想在下之前的确蛮常在外奔波惯于骑马,理应不致如此狼狈的……莫非是这两年真是稍微懈怠了些,跑的地方少了,便是偶而远行也都是走走停停边行边玩、好久没认真赶过路的关系,才导致如今蓦然急行便如此适应不良?
我朝他摆了摆手,未免真要拖累了他回乡扫墓的时日,也只能逞强道:「我就是疲倦涌现的速度比较慢而已,也非是故意要逞强才不提休息……现下让我缓一缓,稍微歇一下,待会也便可以上路了。」
展昭在我隔壁一处青石上落坐,替我拔开了水袋,同我打气道:「此处乃都粱山,往前有一铜城镇,按照路程,今日我们应便可入铜城镇歇息。到了铜城,已属扬州境内,离常州便不远了。」
可我想起那还漫漫的前途,想起那一路还要颠跛良久的马背,却一点也没有被慰藉到的感觉。勉强笑了笑,内心唉叹一声,腰一软,整个人倒上了自己大腿,我要把握时间休息,暂时没力气再直起身了。
(九〇八)
结果我们那天没来得及进入铜城镇。
这是我的错,在下于此先忏悔一番。
先前向展昭的保证终究是漏了气,没想到自己完全低估了和展昭这种等级的人双马双飞所应具备的能耐。在下的坐骑虽然勉强算匹神驹,但牠鞍上主人是肉做的普通人啊,连奔三日已经是一般人体的极限了,现在我大腿都掉层皮了连去角质都可以免了直接换肤了有没有!下半身都快小儿麻痹了……
唉,想那江湖小说里的各式主角们,动不动便有没日没夜策马奔驰的情节,看着轻描淡写不具难度,连个柔弱女子都可以为情郎奋起狂奔三个昼夜去向主角示警,会合后还能像个没事人般你侬我侬互诉衷情——我说她们脚是义肢装假脚吗?这一点也不合乎逻辑!
由此可见,这江湖游侠梦真非人人皆可肖想,光是学龄前的第一关——奔马,就得让多少人败下阵来?
(九〇九)
当我愧疚地想今夜大概要害展昭一道露宿荒野的时候,一阵狂风吹过,滚滚黄沙之中,参天大树之下,居然活生生地蹦出了一间破客栈,栈前幡旗飞扬,上头明晃晃地写了四个大字:龙门客栈。
…………
………………
这名字是不是有点眼熟我到底曾在哪里看到过!
(九一〇)
抽了抽眼角,我心底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这龙门,该不会真是彼龙门吧?!
若是彼龙门是哪一代的龙门?该不会有飞甲出没吧?!
我要申请野营!
(九一一)
「没料到这荒山野岭间竟有客店?」展昭有些意外:「唔,此处位于两市镇之间,开在这儿倒也方便旅人。恰好,如此一来,我们今晚便有着落了。」
「我们要住这里?!」我大惊:这间客栈的店名不对耶!
展昭问:「怎么,此处有何不妥?」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苦:「呃……也不是说不妥,就是……就是感觉这店名笔画间的风水……似乎不太好?而且它又有点破烂……总之感觉起来,挺可疑的?」
展昭笑了:「开在此种地方的小店,你能指望它多豪华?足以遮风避雨便算好的了。何况观这天象,入夜搞不好要落雨,届时若还餐风露宿,反倒不便,不如就在此歇息吧!」
我:「…………」
最后,揣着无法言说心思的拖油瓶自然不具反驳的资格,欠缺公信力的同名联想只好收回家吓自己。怀着揣测不安的心情,害人差点得餐风露宿的元凶只能默默闭嘴,同他下马一道踏入了这间店名让人心跳的客栈。
(九一二)
这间客栈边上栽了几株丁香树,彼时枝叶茂密,花序繁硕,紫簇成团闹枝头,香气浓烈袭人,惹得我的座骑阿秋一靠近便连打了好几个响鼻。
入客栈后发现里头并未如想象中一般冷清,大厅上另有三桌客人:一桌是两名草莽大汉,一桌则似商人,身旁跟了一名伴当,另一桌则单独坐了名风骚的妇人。
那名妇人见人走入,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她头上插了几只碧玉钗,鬓边簪着些野花,眼神柔媚迷离,胭脂斜晕入鬓,将粉面衬得如桃红李熟,娇艳欲滴。衣襟敞开胸脯,露出一袭桃红纱的主腰,下面系着一条鲜红生绢裙,走起路来,一扭一摆,款步生姿,风情万种,一时竟将厅里男人的目光都给夺了去,教人移不开视线。
……原来这才是女子正确摇屁股方式吗?
曾跌在这坑里被批评的体无完肤的在下,决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立马全神贯注地开始研究观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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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正专心注视的当会,一旁展昭咳了一声,身形仅略略一动,转眼便将在下研究对象的身影遮去了大半!接著我左移他挡左,我右走他遮右,一直让我的主视线只能锁定在他精劲直挺的背脊上,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出手推挤了他一下。
唉呦走开点你挡住我做学问的橱窗了!
身前之人巍然挺立,纹风不动。
我再推挤一下他。
尊驾烦请移个脚莫妨碍到人家蓬勃求知欲的探索好么!
我:「……」
——这家伙脚底生根了是不?!
干嘛硬要跟我抢站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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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我俩推挤之间(其实只有我一人推得脸红脖粗,展昭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前边= =),那名妇人已来到门口,我从某人的背缝中瞅见她一走近瞧清展昭的面容后,一双媚眼立即亮得跟两颗太阳似的,那眼神就跟开封府后巷一只大黄狗见上肉骨头时眼中发射出的晶光一样,笑得叫一个灿兮烂兮,眼角眉梢沁出的欢喜藏也没打算藏下,简直是怀春之心路人皆知!
……在勾栏场所之外,能遇上如此豪迈奔放毫不掩饰自己情绪的娘子,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一只奇葩了。彼时我的心中不禁对这位妇人升起了一股另类的敬佩感,真是啧啧称奇。
相较于我的惊叹,反观展昭却是眉角一抽,脚步竟偷偷往后挪了半步……
我不禁猜测此或许是开封偶像风波给他留下的后遗症反应?乍然见上太主动的女子……他会怕。
妇人挥着一张桃红的手绢,媚声媚气地开口:「呦,来了个好俊的爷啊!客官是来歇脚的吗?本家有好酒、好肉、好点心!尤其是我们的肉馒头,内馅鲜美多汁,可是招牌。客官要不都来上一些?」
说罢,行云流水般将腰身一扭,人便如柳枝般朝展昭身上倚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来姊姊有练过。
可惜……另一头是受过创伤不解风情的展昭,这出戏还没开始已注定以腰斩收场。
果然展昭一个利落侧身,毫不犹豫就将佳人的投怀给避开了,顺带将我往旁也拽离了好几步的距离,最后仍旧是好巧不巧地梗在我的身前,坚持不懈遮蔽住了我一半的视野,也不知到底是刻意还是凑巧!
原来此名妇人是老板娘啊。
我从他身后瞧分明眼前的情形,挑着眉等着瞧好戏……反正这老板娘彼时正目中无他人呢,我这身后的透明人,闲!
——此便是跟帅哥作朋友的坏处之一。
举凡异性同胞,不管美女丑女闷骚女或豪放女,芳心肯定于第一时间先扑腾到帅哥身上,此时朋友沦为陪衬,透明已属必然,久了也只能习惯,谁叫人生无奈,女娲造人不公呢?此乃先天相貌带来的等级上的差距,着实也无甚好再感叹了。
瞧,此刻不正有一个一心只想往展昭怀里投去的现成例子么?其实这名妇人颇具姿色,俗话说得好:美色当前,不吃白不吃。可这昭这人竟还如此坐怀不乱?人长得帅就罢了,连人品都要如此柳下惠,岂不更衬托出一些凡夫俗子的面目可憎?!简直不给一般人活路!!
……咦,问我干嘛如此激动?莫非是眼红忌妒?
开什么国际玩笑,在下游遍大江南北好歹也算是阅女无数深谙路边野花别乱采的道理……不过是朵艳花长得还没展昭养眼舒心只是被当透明人看待而已谁说我羡慕妒忌了!
(九一五)
大概还没遇上过有人竟然不白吃闪躲的,彼时老板娘明显一愣,不过随即又不死心往展昭身上再接再厉地靠上去,边靠还边嗲声说:「客官,你需要什么呢?尽管吩咐,奴家必定会尽力……满足您的要求,嗯?」
那声音、那身段,一瞬间让我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迎春楼大堂,是个男人大概连骨头都得融化了。
……可惜她眼前的展昭不是个普通的男人。
更精准地说,她眼前的这人根本不是普通人类来者。
只见展昭这次直接宝剑一横,用剑柄顶住了人家的肩膀,任她左推右挤就是近不了身,憋得一张脸都通红了,他还在那边兀自从容地道自己只是来地此投宿,烦请老板娘腾两间房给他。
君不见旁边那桌汉子都用拿见到天外来客的眼神瞪着他了么!
看那僵持在门口的身影,一个从容顶一个抛眼挤,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其实莫名还有点喜感,我忍不住偷笑,在后头幸灾乐祸。
哪知嘴角方动,展昭就立时回头斜了我一眼,视线霍霍,如刀锋利,害我瞬间差点没惊到岔气。
……大家往后千万记得切莫在这展昭身后干坏事,一时忘了此人非常人来者……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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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当时展昭长剑笃笃,分毫不为所动。老板娘接近不得,最终只能被迫讪讪放弃,回身后一边整发鬓一边尴尬乱瞟,强自作镇定。
可这一瞟,倒与从展昭身后偷挪出来的我对上眼了。
只见她愣了愣,随即端起笑脸转移目标,想从我身上重振女性雌风:「哟,这位客官啊,方才怎么没瞧见你?在旁也不出个声,好让奴家好好招待招待你呀!」
我:「……」
我在这里很久了谢谢。
大姐妳大小眼可以再严重一点。
在我鄙视的眼光中,老板娘将帕子娇嗔一挥,香粉味立刻四处流窜,呛得我想打喷嚏,正鼻痒难耐之际,睁眼就见此女已燕身一倾,改朝我这边扑了上来——
我瞠大了眼,还没想好该对这艳遇坦然受之还是应效法展昭学柳下惠避开之时,旁边眼捷手快的某人直接大手一抓替我做了决定——他瞬间抓着我的衣领将我拽回了身后,动作干净利落,快准得像只扑抓小鸡的鹰爪一样,唰地一下就让我体会到了吊死鬼的感受,真是好生难受。
也就是他这一下脱兔般的举动,直接导致对面的老板娘再次壮烈扑空,还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而栽倒。
我:「……」…(⊙p⊙;)…
展昭:「……」一-一
老板娘:「……………」(ノ゜ロ゜)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