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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头,看向被遗落在夜色木桌上,那个普通的木盒上。
那里装的,是当年宋云澜赠给慕容尘的一千两银票。
每一年,慕容尘都会让那卖酒的老鬼,用最好的办法,将那一千两银票维护如当初。
每一年今日,慕容尘也都会对着那一千两银票,喝到天明,然后天寒之功功毒爆发。
所以每一年的这之后几日,都是司礼监最难熬的地方。
可今年。
那木盒被遗忘在夜色里,酒水倒在桌边。
仿佛是有人在无限怀念,可又仿佛生出了别的期冀与希望。
看不见的地方,也许是岁月的轮回,也许是命中的注定。
老天爷,其实啊,早就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啊!
……
半月后,天气转凉,时入金秋。
花慕青乘坐慕容尘特意准备的小叶紫檀木,镶金刻玉,极品宝马拉着的价值连城的马车,来到了皇宫之外。
以一种极其张扬嚣张的姿态,与一众秀女,在宫外进行排车。
这一过程,需要由午时等到入夜,然后再由顺贞门进入皇宫。
于宫中歇息一晚,第二天,进入体元殿,由太后进行初选。
初选过后,淘汰的秀女直接回府,入选的再歇息一晚,隔日,进入御花园或静怡轩,再由皇上和皇后亲自点选。
留牌的,便以后是伺候皇上的小主了。
而送花的,则是被淘汰,也是要打道回府的。
虽然时间比之前朝要缩短很多,可这过程也是极其繁琐且疲累的。
前世,花慕青就曾经帮杜少凌选过秀女,因为深知这其中多少程序让人繁累,便让慕容尘缩减了许多。
那时候她还没机会见到缩减后的效果,如今不想,自己居然还要亲身走一遭。
正坐在马车里,由着春荷伺候喝茶的时候。
忽然听到外头,有几个秀女议论。
“唉,听说那辆车里的,是千岁殿下的妹妹?”
“是啊!从前还没听说过千岁殿下有个妹妹。”
“什么妹妹。我估计是哪里认来的妹子吧?千岁殿下现在为了保住地位,也干出这种给陛下送秀女的事啦?”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前头不还有个……”
大概是人人都不敢提及花想容,所以那个秀女并没说下去。
众人也都明白。
所以又有一人不解道,“可若是千岁殿下的妹子,大可直接送到陛下跟前,何苦要像我们这般,受这一趟选秀之苦?”
“说不定千岁殿下不想以公徇私呢?”
“哈哈,这话你也能说得出来?那是就千岁殿下啊!你难道不知道外头都是怎么议论那位殿下的?”
“小心些,别被车里那位听到了。”
“听到又如何?”
“那可是千岁殿下的妹妹,脾气定然也跟千岁殿下一般的。若是开罪了,她就在这里将你打杀了,有千岁殿下在上头护着,你以为谁能给你做主啊?”
这话一出,原本议论热闹的秀女们,全都瞬间噤声。
花慕青歪在车里,勾唇低笑起来。
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花茶,却听刚刚议论慕容尘最厉害的那秀女,又嘀咕了一句,“谁知道她还是不是千岁殿下的妹子啊!明显看着就是为了利用送进来的,得意什么啊……”
花慕青眉头一挑,撩帘看去。
却见一众穿着司礼监飞鹤服的侍卫,从长街那头跑来。
守着秀女的太监也不敢拦。
直接让那些侍卫跑到花慕青的车前。
为首那人直直地就跪了下去,朗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千岁殿下吩咐,天气转凉,小姐身子素来娇弱,给小姐送来珍珠血燕窝一碗,请小姐趁热喝了,不要累坏身子。”
这么大阵仗,就为……送个燕窝。
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堂堂九千岁殿下的妹子。
慕容尘这张扬的性子,真是……
她转开视线,就见刚刚那个议论口舌的秀女,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上,一双眼,明晃晃的嫉妒不甘。
笑着出声,“送上来吧。”
音如仙乐,当真叫人闻之沉醉,不由便被这声音勾得连魂儿都丢了大半!
好几个原本信心满满的秀女一听,登时警惕起来——单是声音已经这般诱人!那这本人,又该如何美貌极容?
那侍卫统领小心地送上燕窝,便恭恭敬敬地退下。
领着一众人,又按着原路跑开。
仿佛周围这群家世也都不凡的秀女们,根本就是个物件儿,毫不存在!
等司礼监的侍卫们离开后,人人看向花慕青的车架时,眼神都变了。
有的嫉妒。有的羡慕。有的巴结。有的不屑。
还有两个……若有所思。
正是从前与花月芸玩得十分要好的张仪和王珊儿。
张仪是从二品的太傅家女儿,而王珊儿是尚书府的千金。
两人都是身份家世十分贵重之人。
从前也肖想过杜少君,可到底抵不过这皇宫泼天富贵的诱惑,纷纷压下提亲人,答应了前来参加选秀。
方才两人都听到了花慕青的声音,纷纷觉得耳熟!
两人对视一眼,脸有算计。
……
这一天,花慕青即便下车,也只是面纱遮容,未曾与人亲近说话。
也有试图靠近攀近乎的秀女,都被春荷直接打发了。
这又让好些人,十分不满起来,可却也只敢不满,并不敢随意露出态度来——毕竟是九千岁之妹啊!
瞧那不见真容,只见身段儿的姿态。
当真如弱柳扶风,莹莹不堪一握!哪个男人会忍受得了啊?
这进宫了,至少也是会得了恩宠的人啊!
所以便有人有心巴结。
可却也有人不这样算计——这样的极品人物到了皇上面前,那岂不是让她人都少了许多机会?
所以,今晚皇宫之中,最好能叫这九千岁之妹,再无参加选秀的资格!
有人又是这样谋算。
还有张仪和王珊儿,远远地看到花慕青一眼,心里更是惊涛骇浪——没有看见脸,可那姿态!
她们是不会记错的?那样的柔软腰肢儿,她们从前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花慕青!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被土匪掳走,生死不明么?
怎么又变成了九千岁的妹妹,来参加选秀了?
怎么会是这样?
两人惊疑不定,心里头却同时对花慕青更生了恼恨——原来竟是私藏了这样的心思!
凭什么她们想得到的东西,花慕青都要来抢一抢?
不行!一定要除了她!一定!
不管旁人一众心思如何,花慕青自顾安然等待。
入夜。
近百辆或浮华或简陋的马车,随着马蹄咯咯哒哒,车轮嘎吱转悠的声音,缓慢而庄重地,行入顺贞门。
入了那高墙四起,曾经圈了她三年,毁了她一声,让她受尽苦楚,尝遍血齿与眼泪的皇宫之中。
春荷小心地看着靠在软枕里的花慕青。
只觉得,从进入顺贞门的那一刻起,花慕青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与之前大相径庭。
原先在排车之时,不过也就是慵懒略显清冷的。
可此时,那慵懒散去,清冷之中,更多了一层让人不寒而栗的寒萧煞气。
莫名让人想到那原本蛰伏在暗夜的蛮荒妖兽,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惊醒了,睁开那双诡异噬魂的眸,森冷而杀意叠叠地,看向这俗笑凡尘。
“请小姐下车——”
外头领车的太监一声长喝,不像对其他人那样颖指气使,反而十分谄媚小心。
再怎么说,九千岁可是管着他们所有太监的呢!跟更别提那位殿下贵比皇上,权势滔天了。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位小姐啊!
花慕青前生浸淫宫中虽年岁不长,可对这些奴才们的心思却是一清二楚。
也没多大神色,便扶着春荷的手下了车。
抬眼,看到‘储秀宫’几个字,挑了挑眉。
那小太监惯是个察言观色的,立马笑道,“这储秀宫虽是已经入选的小主们暂居的地方,可到底房宽院亮,四处又通风舒爽。小姐不过数日后也就要搬过来的,不如就提前住下,免得劳动。”
这话,分明就是在说,花慕青被皇上看中,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若是旁人,只会觉得这话讨喜,是要打赏的。
然而花慕青却不爱这些,笑了一声,问道,“那其他的秀女,所住何处?”
小太监一愣,随后又赶紧赔笑,“在旁边的采薇堂和藕合殿。这一回来参加选秀的秀女多,便安排在了那里。”
采薇堂和藕合殿确实是皇宫里最大的两座宫室,不过都是前朝皇帝为两个宠妃修建的。
据说那两个宠妃争相吃醋,闹得整个后宫鸡犬不宁。后来被前朝皇后一怒之下,直接命人赐毒酒给赐死了!
前朝皇帝为此大发雷霆,差点废后。到底因为前朝大臣以死进谏,这才歇了心思。
可这两个宫室,也渐渐地因此而衰败下来。
虽说很大,可相对于皇宫里其他住了主子娘娘的宫室来说,却是有些简陋了。
不过用来安置尚未参加选秀的秀女,也是够了。
花慕青笑了笑,点头,“储秀宫,你们只安排了我一人住下么?”
(嗯……幸亏睡前又看了一眼……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