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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色悄然变化,带了一丝玩笑戏谑一般,再次开口。
“不过,郡主,我从前有个妹妹,也极其难耐酷夏。当年她还做了一首诗,不过念歪了,惹得我等姐妹笑了一阵子呢。郡主殿下可想听听,算个解暑的笑话么?”
杜怜溪在听到‘诗’的时候,眼神就微微变化了一下。
不过很快,又自嘲地抿下,懒洋洋地看着花慕青,一脸的高傲,“你且说来听听。”
便听花慕青音如滴泉,清清灵灵地透过来。
她念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
她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停了下来,水墨般的眼眸转向杜怜溪,露出让杜怜溪曾经熟悉无比又惊骇万分的笑意来。
“——知了呱呱叫。”(原诗最后一句本是“满架蔷薇一院香。”)
“咚咙。”
杜怜溪一下子站了起来,撞到了后面一个捧着点心碟子的宫女。
碟子落地,精致的点心洒落满地,被差点没站稳的杜怜溪又一脚踩烂。
所有的宫女全都跪了下去。
那个捧着点心的宫女更是惶恐不安地连连求饶,“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杜怜溪却置若罔闻。
只是脸上惊疑不定更是猜忌浓重地,死死地盯着花慕青。
花慕青弯唇,没有退缩地与她对视。
片刻后,杜怜溪才回过神来,“你们都下去!”
宫女们连忙起身,鱼贯排列地离开了这皇家富贵的团花水榭。
花慕青看了眼身后,今日她带来的是苏锦。
苏锦也即刻退去。
杜怜溪的视线这才注意到花慕青身后的苏锦。
那个她曾经在云后身边见过的,刺绣手法天下一绝的苏锦。
她竟然来到了花慕青身边?
“你是谁?”
杜怜溪不像瑶姬是个单纯泼辣的,也不像庞曼是个一片赤诚的。
她在暗凤队时,从来都是话最少的那个,可对于云后当年的吩咐,却又是绝对的执行者。
拿人首级,取人性命,只有她,完成得最干净利落。
花慕青之前倒是看出杜怜溪有武功底子,但真的丝毫没有想过——这个明媚春丽的女孩,竟然会是她的莺蝶!
她浅浅含笑,说道,“我是血凰,莺蝶妹妹。”
杜怜溪的神情猛然沉了下来。
“砰!”
几乎是下一瞬,花慕青就被狠狠地压在了水榭的亭柱上,杜怜溪的手,毫无怜悯地鹰钩状,掐在她的脖子上。
果然跟瑶姬是好姐妹,这反应居然都是一样的。
连攻击都是一样的地方。
她有片刻的窒息,可很快运用起慕容尘渡给她的天阴之功,倒迅速平复下来。
她镇定地看向满脸阴沉的杜怜溪。
分明是动怒怀疑不信警戒,以及杀意重重。
可她的眼里,却又清晰而明亮地,映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
那一点点期待与希冀,卑微得那样可怜与弱小。
这一瞬,让花慕青才真正看到了,上一世那个总是低着头不说话的老实孩子。
刹那间,心头发酸。
她微微红了眼眶,也不反抗地哑着嗓子说道,“莺蝶,那句诗,是你为了逗云后开心,故意念错的,是不是?”
杜怜溪掐着花慕青脖子的手剧烈一颤。
她不可控制地轻微颤栗起来,更加不敢相信地看向花慕青,“你……到底是谁?”
除却云后,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故意念错那首诗!
那一天,云后参加完夏日荷宴回来,大约是被杜少凌又做了什么羞辱的事情,便一直闷闷不乐。
那天是她守在云后身边,便故意念错一首诗,倒确实引得云后展颜一笑。
可这个事情,面前的这个少女怎么可能知晓!!!
杜怜溪手上又紧了几分,“你不可能是血凰!血凰已经死了!”
这回倒是花慕青心下一提,杜怜溪怎么可能知晓血凰死了?
暗凤队的三凰,可是只有她唯一知晓与见过的。
很快,她便发现,杜怜溪朝旁边侧了一下眼睛——这是她心虚时的小动作。
有些呼吸困难地勉力笑道,“你倒是跟仙蝶一样,骗人时候的动作都改不了的,云后明明都教过你们那么多次了。”
杜怜溪眼睛一瞪,“你!”
可随即又反应过来,皱眉,“你找到仙蝶了?”
花慕青拍了拍她的手臂,“你先松开我,我快被你掐死了。”
杜怜溪略一迟疑,往后撤开一步,松开手,却并没有放过花慕青,依旧是杀气不散地盯着她。
花慕青也不急,轻轻地揉了揉脖子,心里估摸着恐怕要出淤痕了。
真是就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瑶姬跟杜怜溪这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不仅成了好姐妹,连带着重生后再见,还连连给她伤了两次。
真是……
杜怜溪见她神情自若,心下更加复杂难忍,旋即又道,“仙蝶素来是个心思单纯的,你既然知晓她的身份,想套出我的身份也是不难。不过,我并不是随意由人把控的,今日我就算在此弄死你,也不会有人能说个二话。”
这倒不假,毕竟杜怜溪的身份在那里,弄死花慕青一个普通官宦侄女,还确实没人敢说什么。
花慕青低笑摇头,看向杜怜溪,“云后当年说你总是思虑周全,还真是不假。”
杜怜溪又一怔,随即眉头皱得更深地看向花慕青,“休要再拿云后说事,不管你是谁,再以云后的名义随意编排,休怪我无情!”
无论是庞曼,瑶姬,还是杜怜溪,对云后的维护,从来都是直接而果断。
仿佛她是她们的神,不可侵犯不可践踏。
花慕青看着杜怜溪,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回忆一般,转脸看向水榭下悠闲游水的锦鲤,慢慢道,“莺蝶,你知道云后曾经,为什么不让暗凤队或者琳琅阁,去对付花想容或者杜少凌么?”
花慕青居然连琳琅阁都知道?
可杜怜溪更加惊讶的是,花慕青居然这么称呼自己的长姐和当今皇上。
她蹙了蹙眉,没说话。
花慕青也没看她,只是低笑了一声,却又饱含无限苦楚嘲弄一般,怅然道,“云后应该跟你说过,她想要的,是天下太平,所以她愿意干吞苦楚。”
“她也说过,男人的情,便就是这样,情浓时是风花雪月,情去时,是萧索索好一片空了。”
“可她的忍辱,她的负重,她所有以为可以牺牲自己换来的和平与安宁,最后留给她的又是什么?”
花慕青说到这里,忽而又转脸,看向杜怜溪,眼瞳发红微微带着颤声道,“你可知晓,云后是怎么死的么?”
杜怜溪浑身都在发抖,她的指尖掐进手心,几乎都掐出了血来。
她咬着牙关,一字一狠地说道,“她……是被花想容和杜少凌逼死在凤鸾宫的。”
花慕青眼底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却还是强行忍住,张开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麻的齿间,缓慢而清晰地说道,“不错。杜少凌和花想容,假借大皇子并非皇室血脉以及宋家通敌叛国,试图逼云后交出琳琅阁。云后被刺瞎双目,得知宋家被满门抄斩后,不甘屈辱,抱着大皇子,自己,从凤鸾台,跳了下去。”
“……”
长久的寂寞后。
杜怜溪忽然扭头就朝长廊外冲去,像疯了一样地狂叫道,“杜少凌,花想容,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花慕青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臂,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拽住。
杜怜溪还挣扎着发了狠地朝前冲去,撕心裂肺地喊道,“我杀了你们!贱人!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莺蝶!”
花慕青按着她,在她耳边低喝,“不要冲动,冷静下来!冷静!”
杜怜溪浑身发颤,终是力竭,瘫软在地,发出肝胆俱裂的一声长长悲鸣——“啊!!!!”
花慕青终是落下了泪,抱着杜怜溪,一起坐在地上,与她一同哭了起来。
外头听到动静靠近的宫女,见到此番景象,也都惶恐不知所措。
倒是苏锦走过来,轻声道,“郡主,小姐,可是累了么?”
花慕青擦了擦泪水,先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公主府的宫女,低声对杜怜溪道,“寻个安静的说话去处吧。我听仙蝶说了你的情况,让我给你把把脉。”
杜怜溪满脸都是眼泪,她转眼,看着花慕青。
数息后,哑声对那边的宫女吩咐,“来人,带花二小姐去我的屋里。”
半柱香后。
重新收拾整齐的杜怜溪坐在了花慕青的身侧,眼眶因为大哭过,而明亮得异常闪烁。
花慕青也不与她说话,只是拉过她的手,听脉。
片刻后,皱眉。
杜怜溪有些愣地看她这眉目不展的模样,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云后。
她张了张嘴。
还没说话,便见花慕青先抬头担忧地说道,“仙蝶说你小产了,我便知你可能真是伤了身子。”
不然以杜怜溪的性子,得知杜少凌和花想容逼死了云后,她的身份又能靠近这两人,必然第一时间就要去刺杀这二人了。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