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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面上看, 老夫人让她准备贺礼,是对她的信任和抬举,可细细琢磨, 准备贺礼倒是可以, 但是花费的银钱呢?侯府的中馈如今都捏在老夫人手里, 她老人家可一点儿给媳妇银子的意思都没有。
老夫人这是憋着让媳妇儿自己掏银子备贺礼呢!看原主的记忆,从前她可是没少自掏腰包给侯府做脸面,才嫁过来三四年,竟把嫁妆掏空了大半。
沈听夏暗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寻常人家尚且没有打媳妇嫁妆主意的,这堂堂镇南侯府,可真是不要脸面了!。
她想着从前在社会上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经历,心里那阵郁结之气才稍稍散了些。原主是个性子软绵的妇人, 她沈听夏可不是包子!这些个深宅妇人之间勾心斗角阴人使绊子的小心眼,她从前在天涯和兔区之类的论坛见得太多了, 她们想用这些小手段欺负她, 那简直是做梦。
“夫人身子好些了没有?”窗外传来一声冷冷清清的询问, 天寒地冻, 这人的声音里也没有多少温度。
沈听夏一下子支起了耳朵, 原主的身体认得这个声音, 这正是她的夫君, 镇南侯世子魏青峰。她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挺直了腰背, 眼里添了一丝期盼之色。据说魏青峰貌比潘安、才过子建,她怎么着也得睁大眼睛多看几眼,科学研究表明,看美男子可以洗眼睛、延年益寿,自己的夫君,不看白不看!
比起面色苍白的沈听夏,魏青峰显得容光焕发,一身月白色长袍气度不凡,大步进来,看到沈听夏额角那一大块血痂子,轻咳了一声,皱眉问:“怎么就磕成了这样?”
沈听夏淡淡地道:“不碍事,劳夫君费心了。”呵,这方笑雪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嫡出娘子,如今在这镇南侯府怎么会过得如此窝囊。脑袋上留了这么大一个血痂子,婆母不关怀也就罢了,就连夫君都是隔了一夜才来过问。
魏青峰昨夜没有歇在她房里,他又没有妾室,此刻他身上这股脂粉气息又会是哪里来的呢?
此时此刻,她才算是明白那句烂大街的歌词的真正含义,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魏青峰站在榻前四五步远的地方,不由蹙起了眉头,方才她那话语里的冷淡……成亲几年,她何曾敢这样怠慢于他了?怕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来看她,才使小性子的吧?
盯着她额上的血痂子看了片刻,魏青峰心里隐隐有了几分不忍,往前走近几步,坐在榻上看着她,声音柔和:“我昨日公务缠身,在书房歇了一宿,一得了空便来看你。你跌成这样,我着实心疼。这几日你就好生躺在床上休养吧,母亲那里有我打声招呼,你就不用去请安了。”俨然一副温柔好丈夫的做派。
沈听夏低垂眼眸,藏住了满眼的讥讽。魏青峰啊魏青峰,你当你媳妇嗅觉失灵啊你?在书房若真是能染上什么气味,那也该是书墨的香味,绝不会是你身上这股脂粉香气好吗?
她做出一副感激的小模样,支支吾吾道:“多谢夫君。只是我还闲不下来,老夫人说了,过两日要去平西侯道贺,说是让我预备好贺礼呢。不过她老人家倒是忘了将对牌给我,没有对牌,我也支不出府里的银钱啊……”
魏青峰一听这话,蹙了蹙眉道:“母亲让你准备贺礼,那是信任你!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了给你对牌也是有的,都是一家子,也不必计较这些。母亲总不会亏待了咱们,你不必胡思乱想!”
沈听夏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敛了下去,得,老夫人负责布置任务,魏青峰负责洗脑画饼,他们母子这可真是同心同德地欺负人。
她冷冷道:“夫君说的是,但我手里现在也没有可支用的银子。我出嫁时压箱的银子都已经掏空了,给平西侯府的贺礼却不能丢了面子,若是老夫人不给对牌,我便只有变卖了陪嫁的田庄与宅院换些银子来支应一阵子了。”
魏青峰眉头一跳,轻咳了一声。镇南侯府如今虽破落了,但也还是讲求好名声的,这让儿媳妇变卖嫁妆来供应府里的支用,传出去可是要被笑掉大牙的。镇南侯府丢不起这个人,他魏青峰也丢不起这个人!
他脸色有些难看,声音却仍是温和:“你的陪嫁自然是不能变卖的,你手里没银子,也不能如此胡闹。我这就去与母亲说,你还病着,贺礼的事由李嬷嬷操持就是了。”说着又俯下身子,给她掖了掖被子,又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才转身出了门。
等魏青峰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听夏才回过神来,不得不说,魏青峰虽然私德不咋地,可那张脸是真的英俊。虽然她早已经不是十几岁的花痴少女了,可是方才他俯身那一刻,她的心里就像揣了个小兔子一样,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尤其是被亲额头的那一刻,她的耳朵都嗡了一声……
沈听夏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琢磨着,这个魏青峰真的是个人才,不光长得帅,而且这撩妹手段也是一套一套的,家里有这样的夫君,鬼才相信方笑雪会和别人私通呢!除非是魏青峰某方面不太行……
哎呀,老脸一红。
魏青峰闷闷地出了镜春院,他今日是真的心气儿不顺。昨夜与几个同僚一道出去喝酒,酒劲上来了他们就拿他说笑,都说他身为镇南侯世子,如今居然委屈在礼部做了个正六品的主事,何况他本就才富五车,又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可比寻常的贵府纨绔子弟好上千倍万倍,怎么就能屈居在礼部做个闲职。
酒后吐真言,魏青峰现在想来,心里仍带着气。他人品才学样样出众,却只是个正六品,依他的出身相貌,娶个侯府贵女都是委屈了,却不得不娶了同州府出身的土包子方笑雪,他这一辈子,可真是处处都在将就着。
去月晖堂见了老夫人之后,他心里仍是满心郁结,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大步流星往前院走去。
经过垂花门处时,听到一个娇怯怯的呼唤声:“世子。”
魏青峰疑惑转头,见垂花门外站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天寒地冻的,她穿着藏蓝色双层交领上袄搭配红色下裙,看起来窈窕可爱。发髻上也没有珠翠钗环,只用藏蓝色发带束着头发,颇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灵动感。
魏青峰愣了片刻,想了一会儿才道:“是黄家四娘子?”
他隐约记得这位黄家四娘子,她和方笑雪是同乡,他父亲原先也在同州府为官,两人算是自小玩到大的手帕交。后来方笑雪嫁入镇南侯府,过了不久黄四娘的父亲也被调任到长安,旧友重逢自然分外喜悦,因此两人一直来往甚密。不过黄四娘每次来都是看望方笑雪,魏青峰每日在礼部当值,只匆匆见过几面,故而有些面生。
黄四娘见他目光灼灼,顿时羞红了脸,眼里盛着一汪秋水,含羞带怯地垂了眼眸,福了福身:“是,见过世子。”
魏青峰见惯了小娘子们在他面前脸红的模样,轻笑着道:“黄四娘不必多礼,你是来见笑雪的吧?”
黄四娘转头看了眼身后小丫鬟手里的漆木食盒,仍是低垂着头,轻声道:“我母亲做了些同州府的点心,让我给笑雪送些过来。”
她说话的时候,魏青峰也没仔细听,只顾着看她小巧可爱的耳垂,还有天鹅般白净纤直的脖子。投怀送抱的女子他见得多了,丑陋粗鄙的只让他觉得恶心油腻,不过像黄四娘这样灵动明艳的小娘子,若是她有意亲近,他自然是乐意笑纳。
静默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笑道:“笑雪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福气。你且去吧,我还有事,恕不相陪了。”
黄四娘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白皙的脸上又飞上了红晕,目送着他的身影走远,她才带着小丫鬟进了垂花门,往镜春院去了。
沈听夏这会儿正悠闲地躺在软榻上,脑子里琢磨着午膳吃什么这个重大问题,心里松快得很。刚借着魏青峰的脚把准备贺礼这个烫手山芋踢回了老夫人那里,不知道老夫人这会儿是什么表情,只要想想老夫人憋闷生气的样子,她这心里就痛快得很。
谁让她从前仗着自己是婆母就肆意欺负原主的!不气气她她还真当旁人都是受气包了!
她正闲闲地哼着小曲儿,紫苏打了帘子进来,轻声道:“夫人,黄四娘来了,说是黄夫人亲手做了同州府的糕点,特意给您带了些。”
沈听夏抬起头来:“黄四娘?”她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就是顺着继续背诗,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努力摒除背诗的杂念,她想起来了,黄四娘是原主方笑雪的闺蜜。她来侯府倒很勤,方笑雪每次见她也都是满心欢喜,毕竟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更可况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不过,闺蜜这个词在现代早就被玩儿坏了,究竟是真心朋友还是乱七八糟的牛鬼蛇神,她还得亲眼见一见才知道。
他进厢房时候,沈听夏正坐在铜镜前,由小丫鬟服侍着摘下了钗环首饰,披散着一头乌黑如缎的秀发,正闲闲地梳着。见魏青峰进来,她勾起一丝微笑,却不看他,只对着铜镜道:“世子爷今日怎么舍得过来,紫苏,奉茶。”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是不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