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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天,反而更加冷了。虽然这个时候,衣服已经被身体的温度烘干,但是刺骨的寒风从洞外钻进来,仍然让人难以抗拒。
伊塔芬丽小姐哆嗦地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很冷?”
我苦笑地心想:能不冷吗?但还是装出一副男子汉不冷的气概,笑道:“还行。”
伊塔芬丽皱着眉头道:“哎呀,这一晚上怎么度过啊。又冷又饿。”
我安慰她道:“会很快的。这样吧,我们一人讲一个故事,一直讲到天亮,怎么样?”
伊塔芬丽笑道:“这个办法好……那,那你先讲吧,师父优先!”
我想了想,道:“那好。我就先给你讲一个东北靰鞡草的故事吧……传说早年完达山荒无人烟的时候,有兄弟二人冒着漫天风雪往老林深处挖野参,正是十冬腊月,二人在老林里走迷了路,眼看粮食吃完了,身上的衣服也开了花。到了夜里,风卷着鹅毛大雪,天太冷了,两入在林子里互相依偎着,弟弟先睡着了,哥哥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除非把两人的衣服给一个人穿,还能救一个人的命,否则两人都得冻死。他脱下自己的开花棉袄,盖在弟弟身上,把剩下的一把小米留在他身边。又见弟弟的鞋袜都破得挂不住脚了,就把自己的头发用镰刀割下来,塞在弟弟的破靰鞡里。这样,这个好心的哥哥自己冻死在老林子里……第二天早晨弟弟醒来,感到身上暖烘烘的,脚下也不像刀刮一样难受了。他抬眼一看,哥哥不见了,再一看,自己身上盖着哥哥的棉袄,脚上缠的是头发,他跳了起来,一边喊着哥哥,一边四下寻找。找到一棵大松树下,看见哥哥光着头,赤着身子,冻死在雪地里。弟弟抱着哥哥的僵尸痛哭不止,最后扒开冻土块,埋葬了哥哥,又把哥哥的那绺头发埋在坟头。弟弟悲痛地走出了老林……第二年春天,弟弟来给哥哥上坟,哥哥坟头上的头发不见了,却在原地方长出了像头发一样细茸茸的嫩草,只见那草随风摆动着,一个劲地往上长。弟弟想莫非是哥哥怕我上山冷,叫我割下这草,拿回去暖脚?于是他拿起了镰头,割下这些又长又细的草,便下山了。以后,漫山遍野都长出了这种高高的细茸茸的草,穷苦农民们都仿照他的作法,用这种草取暖,并把这草叫靰鞡草。”
其实我讲的这个故事,在民间流传很广,也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但是此时讲出来,却难免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和伊塔芬丽小姐的处境,不是跟故事里兄弟俩的处境差不多吗?
当然,我并不是刻意讲这个故事,用来暗示我们现在的处境。我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很感人,因此才讲给伊塔芬丽小姐听。
只是我没想到,这则故事竟然博得了伊塔芬丽小姐一串串的眼泪。
她听的动情了,竟然轻轻地抽泣起来,她拿一只小手揉了揉鼻子,伤感地道:“这个哥哥太可怜太善良了,多好的哥哥啊……”她说着说着,突然瞟了我一眼,愣住了。
伊塔芬丽望着我又道:“师父,现在,现在你就像故事里的那个哥哥。不过我不会让你……”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而是她突然脱掉了身上的外衣,递过来道:“师父,你把你的外衣穿上吧,天太冷了,会冻坏的!”
我顿时有些尴尬,强行将外套又披到伊塔芬丽小姐身上,道:“我不冷。我现在暖和着呢!”
她不会误会我讲这个故事,是别有用心吧?
我心里一阵叫苦。
接着,伊塔芬丽小姐也讲了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
当然,女孩子嘛,不管是哪个国家什么身份,似乎都对爱情有着一种独特的向往和感触,经常会被一些凄凉的爱情故事所感动,所向往。
伊塔芬丽也不例外。
她讲完故事后,沉默了片刻,突然对我道:“师父,我们可以抱一会儿吗?”
我顿时一怔,却听伊塔芬丽解释道:“师父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抱在一起取暖。只是取暖而已。”
对此,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我们挨近,互相搂抱着,越来越紧。
不得不相信,有些时候,拥抱在一起的,不一定都是情侣。
我们没有任何杂念地拥抱在一起,身体贴的紧紧的,我让伊塔芬丽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取暖,伊塔芬丽也将我的手塞进了她的外套里面。
一个警卫,一个警卫目标;一个中国军人,一个重要外宾。
就这样,紧紧地搂抱着。我们彼此把对方想象成一团火,天就不再冷了。
我们轮流讲故事,一个,两个,三个……
不知不觉间,一个晚上熬过去了。
天刚蒙蒙亮,雨也停了,洞里折射进微弱的阳光,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我决定,为了保险起见,我先自己出去联系特卫处和公安部加派人手,保护伊塔芬丽小姐安全赶去国宾馆。当然,这绝非是小题大做,我是非常了解不法分子的手段的,既然现在已经被他们盯上了,他们就会想尽千方百计地找到伊塔芬丽小姐,她的处境很危险,我必须不遗余力地将她安然无恙地交回她的国家。对于一名高层警卫来说,警卫目标的安全重于一切,甚至重于自己的生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我们推向了困境,在没有摆脱困境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谨慎而行,不能有丝毫大意。
只可惜通讯工具都坏掉了,不然事情会很简单。
我望了一眼晾在石头上的女士手机,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塞上电池,开机启动。
开机铃声响起……那是一段蛮好听的Y国韵律。
我顿时掩饰不住喜悦,高兴地道:“好了好了,手机能用了!”
伊塔芬丽小姐也赶快凑过来看着手机屏幕,不停地拍着手催促道:“快,快打电话呀师父,快!”
我嗯了一声。伊塔芬丽小姐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就像是盲人渴望光明,诗人渴望灵感一样,异常的真切。
我用伊塔芬丽小姐的手机换上自己的储值卡,率先拨通了公安部林副部长的电话。
那边传来了林副部长的声音:“是赵秘书啊,赵兄弟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你可是好久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
林副部长是我的熟人,曾经多次因为工作需要合作过,我们俩倒算是比较‘志同道合’,彼此之间以兄弟相称。
我道:“林哥啊,兄弟现在遇到麻烦了,还请你帮帮忙。”
林副部长焦急地问:“怎么了赵兄弟?说吧,到底什么回事儿?”
我将现在的状况一一道来。
林副部长听后,立刻道:“那赵兄弟想让我怎么帮法?”
我道:“现在不法分子已经盯上伊塔芬丽小姐了,为了安全起见,我现在不敢私自行动。这样吧,你帮我安排一个小分队,开车过来把伊塔芬丽小姐接到国宾馆。我让特卫局派人和你们一块行动。”
林部长道:“好的,没问题。马上。”
挂断电话,我和伊塔芬丽小姐相视一笑,然后出了洞口,伸了伸懒腰,感受着雨过天晴后的惬意。
半个小时后,五辆警车停在了荒山脚下的公路上。
特卫局和公安部的同志都全副武装地赶到,伊塔芬丽小姐总算是安全了。
随后,车队载着我们直接返回了国宾馆。
回到国宾馆,一切安顿下来之后,特卫局领导还为此事专程赶来,了解完情况之后,齐处长用电话将此事向Y国总统凯本里恩做了详细的汇报。凯本里恩总统深感震惊,当即表示要派人过来接伊塔芬丽小姐回国。
同时,我们与由梦等人取得了联系,他们得到了消息,立刻驱车赶到了国宾馆。
丹尔顿一见面就攥紧了拳头冲我骂道:“赵龙,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猛地一怔,反问道:“什么意思?”
丹尔顿眉头紧皱地道:“昨天你为什么要私自行动?你倒是省心,带着伊塔芬丽小姐走了,我们呢,差点儿被那些混蛋干掉。他们有多少人你知道吗?”
还没等我说话,由梦就抢先跟丹尔顿斗起了嘴,道:“丹尔顿你给我冷静点儿!如果不是赵秘书及时将伊塔芬丽小姐转移出车里,那伊塔芬丽小姐该有多危险?咱们是警卫人员,警卫人员的终极职责是什么?就是以保持警卫目标的绝对安全为重心,赵龙做的很对,现伊塔芬丽小姐安全了,别说是我们都脱离了险境,就是我们三个人都挂了,也值了!”
由梦这番话说的义愤填膺,让我深感欣慰,真没想到,这个平时喜欢恶搞的由梦,关键时候还是挺明事理的嘛。
丹尔顿仍然想唇枪舌战一番,但这时候伊塔芬丽小姐走了过来,他顿时止住了发言。
伊塔芬丽小姐在丹尔顿面前停下,指着我的胳膊道:“丹尔顿上尉,以后你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我知道你们当时的处境很难,但是赵师父他……他付出的也并不比你们低。为了保护我,他现在身上全是伤,胳膊流了好多血……”伊塔芬丽简明扼要地将昨天的情况讲了一遍。
由梦脸色一变,凑到我身边,焦急地问道:“赵龙,你受伤了?”
我微微笑道:“没事儿,就擦破点儿皮。”
由梦盯着我的胳膊道:“快,快,我看看!”
然后强行拉着我去了一间卧室。
进屋后我埋怨道:“由梦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儿,一回来就推推攘攘的,让伊塔芬丽小姐看了多不好。”
由梦委屈地骂道:“真没良心,本姑娘关心你还当了驴肝肺了是吧?”
我道:“关心你也得分场合吧?”
由梦冷哼一声,也不再争辩,而是催我让她看伤。她俏眉轻皱地道:“你别忘了我是医生,看看你的伤势,有没有必要进医院治疗。你别以为自己年轻力壮不当回事儿,到时候留下后遗症,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苦笑道:“蹭破点儿皮还能留下什么后遗症?”
由梦催促道:“行了,别废话了,我看看伤哪儿了!”
我撸开袖子,把伤处给她看,她看到后怔了一下,然后用手碰了碰包扎用的布条,道:“你这是用什么东西包扎的?”
我顿时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赶快拉下袖子,不能再让由梦继续看下去了。
因为由梦很可能会通过这块布条知道很多事情……那实在是很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虽然是无奈之下的无奈之举。
由梦气急败坏地骂道:“赵龙你是不是神经不正常了,看一下怎么了,神经病!”
我道:“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看什么看!”
由梦愤愤地瞪了我一眼之后,匆匆地下了逐客令。
次日上午,Y国派遣了三十六名高层侍卫,陪同凯本里恩总统乘专机一起来到了北京。
没做太多的停留,中午12点,他们便带着伊塔芬丽等人启程回国了。
离别的时候,伊塔芬丽小姐跟我讲了很多话,她说她很想再留在中国,但是因为这件事情,她不得不跟父亲回国呆一段时间了。
玛瑞诗亚似乎也不想回国,面对我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时至她登机的时候,她始终没有说出埋藏在她心中的那一段真相。而当我若干时日以后得知这一段真相之后,心里对玛瑞诗亚很是歉意。为了我,她实在是付出了太多太多……
正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伊塔芬丽小姐结束了中国之行,被父亲接回了本国。
至于这次所遭遇的事情,虽然还没弄清楚,但是可以初步断定:那些半路拦截的人,应该与塔利亚组织有关。
也就是说,Y国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有一批塔利亚反政府武装潜入中国,实施不法活动。
根据我的猜测,凯本里恩总统之所以如此匆匆地将女儿接回去,应该是迫于齐处长在电话给他们的压力。齐处长这人很擅长见风使舵玩儿心计,他知道如果让伊塔芬丽小姐继续留在中国的话,危险还会继续,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没法跟凯本里恩总统交待,特卫局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倒不如给凯本里恩总统施加点儿压力,让他赶快将伊塔芬丽接回去,这样的话,才不至于让特卫局整天提心吊胆地度过……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一名领导,这样做也不失为灵活之策。
回到首长处后,这次护卫伊塔芬丽小姐的经历,始终让我记忆犹新。
虽然只有短暂的几天,但是这几天让我印象好深刻,好深刻。
尤其是伊塔芬丽小姐为我包扎伤口的那块布条,我决定要永远收藏起来,因为这是一个有着至高身份的总统千金,善良的见证。
这块纯棉的白色小布条,上面已经渗出了殷红的血迹。这里面镶满了一个外国友人的友谊和天真,在我心中,这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一份心意。
不知道为什么,伊塔芬丽小姐这一回家,我的心里,还真有一种微微的伤感。
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作为一名中国警卫,我只能深深地,遥远地为她祈祷,为她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