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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杜檀儿的言语里似乎失去了生气,她如何能想到与自己共枕二十几年的夫君背后还藏着这样一副面孔。
大牢里其实不算冷,可是她却感觉牢里的温度如同北地的冰雪一般,寒冷彻骨。
冷意顺着光洁的双足漫上双腿,最后涌至全身各处,整个身子像是被冰雪封住似的。
若是不是锁铐与脚镣牵扯着她,恐怕此时她已经瘫倒在地上。
“夫人,您可否告知我,那日我所列出来的关于你的疑点,真相到底是什么?”李星辰此时已经不再怀疑杜檀儿了,但是以前的那些疑点并没有揭开。
杜檀儿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其实年日说的不错,我是妖,拥有凡人难以企及的修为,可是我却从未想过要害你。”
“你是夫君请回来的人,来帮他查案子,我又怎会去斩断他加官进爵的道路呢。”
“你说我要下毒害你,可是我真的不清楚那猪肚莲子汤为何会有毒,我……”
“等等。”李星辰突然打断了杜檀儿,他皱着眉头,随后和秦青山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两个人不由得得出了一个答案。
“是罗大人!”
李星辰沉吟了一下,然后看着杜檀儿问道:“夫人,那日你熬汤时,木柴是从哪儿来的?”
杜檀儿先是楞了一下,便不假思索的说道:“是夫君从柴房帮我抱来的。”
“果然是他!”李星辰的拳头狠狠握了一下,狠声说道。
“公子这是何意?”
“你知道吗,幸好我那日困顿,忘记去喝汤。等第二日早起,汤已经凉透了,我将汤羹倒掉之后,去后厨还碗,却不想碰到了一个下人,我这才知道,原来用茄枝熬猪肚莲子汤会使人中毒。”
杜檀儿沉默了,她不敢再和李星辰说下去,她怕再说多一些,罗秀臣在自己脑海中的形象更加崩塌。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大牢拐角外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李少侠还当真是少年英才,居然还真被你看穿了许多东西……”
这说话声音儒雅,带着几分书卷气,可传到大牢深处几人的耳中之后,却让几个人脸色大变。
“罗秀臣!”
李星辰转过身,走出囚禁杜檀儿的牢室,冲着拐角处那一抹阴影冷喝道。
“李少侠,你这样子称呼本官,似乎有些不妥吧?怎么说我也是夏王钦封的延陵郡守,你一介平民,还敢直呼我性命!”罗秀臣的声音再度传来,而随着这声音一起来的,还有顺着牢房的通道汹涌过来的血腥味儿。
“哒——哒——哒——”
马靴踏在大牢地面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动。一阵阵回响过后,罗秀臣终于走出了拐角的阴影,出现在了三个人面前。
只是此时的他不再是当初那副威仪的样子,反倒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鬼,拖着一柄血红色的寒刀,脸上带着邪笑。
“夫人,我来接你回家了!”罗秀臣拖着刀走了几步,最后在李星辰数丈外站定。他抬起头,嘴角上扬,一双染上血色的眼睛看着杜檀儿说道。
杜檀儿呆呆的望着不远处这个男人,可是同样的名字,这个人给她的却是陌生。
这样的陌生,让她无所适从。
她还记得二十几年前那个美少年,记得他心高气傲,记得他意气风发。
她曾望着少年人离开陵安,踏上南下赶考的道路。
亦曾望着少年人从中土归来,带着一身风尘。
她嫁与他,带着美好的念想。
可是如今……
这份美好的念想碎了,碎的不成样子。
当年的他对着自己露出笑意,让自己仿若推开所有尘世的污秽,远避纷扰的红尘。
但现在,他的笑却是尸山,也是血海。
曾经那无尘无垢的眼睛也不在了,换做了现在的血色。
没了曾经故事里大漠的驼铃,也没了江南的莺歌。
“我不走,你不是我夫君,不是曾经疼爱我的那个人……”杜檀儿的声音里带起了哭腔,几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砸落青石板山。
“我是!”罗秀臣斩钉截铁,“我还是曾经被你看着南下的那个人。”
杜檀儿却哭着摇头。
“罗大人,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修炼这种邪法吗?”李星辰叹了一口气,一双星目看着罗秀臣。
他其实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会去连这种害人害己的邪法。
用人血养刀,从一个学富五车的郡守变成如今这诸邪避易的恶鬼,李星辰相信,若是没有一个必要的理由,没有人会这般作践自己。
他想着将目光落在罗秀臣的身上,期待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罗秀臣笑了笑,只是现在这笑却异常难看,不再如曾经那般让人如沐浴春风一般舒爽。
“为了她……”罗秀臣指了指牢室中的杜檀儿,随后又一挥手,说道:“也为了陵安的百姓!”
“我知道谷窑山中有妖,而且是修为高深的妖。”
“早在二十几年前,我就曾在谷窑山中看到有修士御剑斩妖。只是那妖物很强横,未能伏法,让它给逃了。我好奇走到他们打斗的地方,却意外救了一只受伤的雪狐。”
说到这儿罗秀臣突然发出一声会心的笑意,他看了看杜檀儿,问道:“当年我救得那只雪狐就是你吧?”
“你怎么会知道!”杜檀儿想不明白,罗秀臣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是郡守啊,陵安内外发生的哪件事我不能查到?你说你家在东巷,可是东巷哪有你这个人……”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查到你的身世与来历,即便是普通人也该猜到你的身份不一般了吧!前些日子,你承认了自己是妖物,我那时才一瞬间明悟,原来你就是当年那只雪狐。”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修习这邪法吗?那我就告诉你为何!”罗秀臣说着将目光重新放到李星辰身上。
“那妖物一直没走,我想你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你可知道,你没来之前丢失的那些人,并非我做下的。”
“他们……都是那妖物拖走的!”
“怎么会这样!”李星辰不相信,秦青山也不相信。
他分明记得当日罗秀臣对着他和那一众郡卫出手时的狠辣与无情,他不相信最初丢失的那些百姓是罗秀臣口中那个莫须有的妖物掳走的。
“所以在李少侠来的前一日,我从家族的古书上学了这邪法。我要除掉那妖怪,我要还陵安百姓一个安宁!”
他说的正气十足,可是李星辰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他对着罗秀臣摇了摇头说道:“可是你这般做,却也一样给陵安的百姓带来的恐慌,甚至还让他们丢掉了性命。”
“难道不应该吗,为了陵安的安宁,牺牲一部分人我觉得没有错。”罗秀臣说着脸上露出了有些疯狂的神色,他手一挥,指着空荡荡的大牢继续说道:“你看着牢里,没有一个犯人,你想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罗秀臣说着拿起手中那一柄染成血红色的寒刀:“都在这里,在这里!”
他声音有些嘶哑:“他们有罪,我让他们赎罪。”
“可是你不该用这种方式!”李星辰对着罗秀臣呵斥道,“你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还如此不明事理!”
“这些人既然被关在牢中而不是被斩首示众,就证明他们罪不至死,你怎么还要取他们性命!”
罗秀臣他听不进去这样的道理,他提起寒刀,遥指着李星辰:“从迈出第一步开始,我就停不下来了。他们是不该死,你们也不该死,可是我杀了他们,你们也一样要死,我布了这么久的局,只要用你们的血淬刀,我就有能力斩除妖物,给陵安一个太平。”
罗秀臣说着浑身涌出浓郁的血气,这些血气包裹着他,汹涌蔓延,如同无数张牙舞爪的鬼物。
他的刀身上吞吐起血腥的光芒,一股强大的气势骤然升起。
只是李星辰并没有示弱,他拿着沧流,盎然的剑意盘旋而起,在大牢里荡漾开来。
“你要反抗吗?”罗秀臣脸上带着妖邪一般的笑容,对着李星辰问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李星辰握着沧流,脑海中忽然有浮现起了四年前在常平镇的夜晚。
那一日,七星高悬,敌人也强大的难以抗衡,可是最后他还是赢了,他斩了那人的一条手臂。
而今,面对新的对手,他一如当年一般不会退缩。
只因剑道是锐意进取!
“痴人说梦!”罗秀臣嗤笑一声,手中的血刀凌空一划,将空气划开一道黑森森的口子,那口子里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百鬼啸!”一声低喝从他口中发出,随后那口子里忽然亮起百双眼睛。
那是百多只血红色的鬼魂,在罗秀臣低喝过后,仿佛得到了敕令一般,从黑森森的口子中汹涌而出,朝着李星辰扑了过去。
“桀桀~”
百鬼发出渗人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可是李星辰全然不惧。
他举着沧流,周身回荡起荡漾的风。
这是肖红衣教给他的第一式剑招,也是他练得最熟的一式。
半月前他在北郡边境碰上了几个乞丐,让他明悟了什么这一剑的精髓,现如今施展出来,纵使沧流不能出鞘,也依旧锋芒尽露。
“吟——”
沧流剑鸣回荡,无数道剑炁卷着罡风,朝着那铺天盖地用来的鬼物席卷而去。
“斩!”
李星辰轻呵着,手中的沧流骤然挥出,剑炁如长河一般,一瞬间杀入鬼物中。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铺天盖地的鬼物就尽数化作黑烟消散于空中,没留下半点儿痕迹。
罗秀臣脸色并未有变,这只是他试探李星辰的招式,被挡下来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他将刀收入腰胯旁,锋芒收敛,可是李星辰却知道,他即将要面对的绝非一招简单的刀法。
“百鬼!”
罗秀臣一开口,总口中吐出三个字。
随着他话音落下,之前被他一刀划出来的那个黑森森的口子里,再度亮起了数双眼睛。
那里还有恶魂的存在!
暴躁的锋芒开始凌空生成,即使李星辰里的很远,也依旧觉得那刀锋刮得自己面颊生疼。
他不敢怠慢,手中的沧流衡于身前,凛冽的剑风瞬间裹住沧流。
另一头,罗秀臣不知在积蓄这什么,空气里莫名的沉重了许多,就像是夏日暴雨来临前那般压抑。
他微微抬起头颅,血色的双目中闪过一道寒光,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
“夜行!”
终于,最后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跳了出来,而空气里的压抑似乎一瞬间一扫而空,可是那黑森森的口子里,却忽然飞出几道漆黑如墨的影子。
他们速度极快,跳出那一道口子之后便如流光般一闪即逝。
李星辰可不相信这一招就这么简单,他调动灵力,灵念散布出去,如同织了一张网一样,遍布周身一丈之内。
一息……
两息……
第三息,李星辰忽然感觉这一张灵念编织的网里像是闯入了什么,他骤然挥剑,一道剑锋朝着那个方向席卷而去。
“叮!”
刀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李星辰放眼看去,却见到一个漆黑色的影子举着一柄一样看不见实体的长刀,斩在了沧流上。
他能感受到那刀上传来的沛然巨力,他感觉好像有一座山压在沧流上。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不让刀落下来,可是就在这时,他的左右还有后方,齐齐出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黑影。
他们举着刀,口中发出渗人的笑声,直直的朝着李星辰斩来。
刀势来势汹汹,但是李星辰没办法分出手来抵挡。
倒是秦青山眼疾手快,他见李星辰出了纰漏,瞬间从大牢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柄刀,朝着其中一个黑影扑了过去。
“锵——”
几声清脆的鸣响,黑影尽数散去,可是李星辰和秦青山却直接倒飞出去,一头撞在了大牢的墙壁上。
秦青山晕了过去,李星辰虽说还清醒着,可是他已经没了再战的气力。
他的身上,两道尺长的刀口竖于胸前,汩汩的鲜血浸红了衣衫。
牢外,乌云不知何时散去了,皎洁的月光顺着大牢的高窗洒了进来,罩在李星辰的身上,也照亮了大牢另一侧罗秀臣的脸。
明月如初,可是罗秀臣却不再是当年那个心怀天下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