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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数日过去,肖红衣的身子在李星辰的照料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甚至还能下床走动走动。
于是李星辰又一次跑到肖红衣床边,拉着他的胳膊问道:“师傅,你快教我剑吧。”
肖红衣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了下来,轻笑一声:“你的剑呢?没有剑,你怎么习剑?”
与之前的几次推脱不同,他这一次终于给了这个男孩儿一个理由。
“剑?”李星辰的脸颊仰了起来,一双干净的眸子里满是懵懂的神色。他思索了片刻,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推开门,也不顾屋外漫天大雪,一双手紧紧地捂着脑袋就冲了出去。
肖红衣心思一动,一道灵念跟在李星辰身后,一起冲进了漫天大雪里。他这道灵念本是为了防止这个男孩儿出意外,却没想到跟着跟着,他好像看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饶有趣味儿的笑容,又把这道灵念收了回来。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李星辰终于拖着一截柳枝从屋外那漫天大雪里冲了回来。他和上门,一只手掸掉身上的薄雪,另一只手就连忙伸到肖红衣面前,兴奋地问道:“剑我是没有,不过我有这个,师傅你看看这个能不能当剑用?”
那是一截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柳枝。北地的柳不同于南方,它不会婀娜多姿,也不会顾盼生情,倒是有几分白杨的意味在里面。断然,决然,粗犷,豪放!细细品来,还真有一丝剑的味道。
李星辰一脸期待的看着肖红衣,等待着他的回复。只是肖红衣伸出手,一边儿在李星辰那冻得通红的脸上擦拭着雪水,一边儿摇着头。
“为什么不行,柳枝不是一样可以当做剑来刺吗?”李星辰有些委屈,他心里一直记得替他父亲报仇的事情,但是报仇的前提是他要习剑。他搞不懂为什么肖红衣明明已经答应自己做自己的师傅了,却还一再推脱教自己习剑的事情。
“你不懂!”肖红衣叹息道:“一个人从修习剑道的第一刻起,就必须摸得是真正的剑。”
李星辰不懂,只是不解的看着肖红衣。
“那……星辰,我且问你,你可知这天下间,有几种人会携剑?”肖红衣突然中断了他所讲,然后话锋一转,问了一个让李星辰更加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李星辰挠了挠头发,脸上浮现起迷茫之色。终于半晌后,李星辰放弃了继续思考,有些垂头丧气的对着肖红衣说道:“星辰不知……”
肖红衣轻笑一声,显然明白自己的问题有些为难这个有些年幼的男孩儿,他揽着李星辰的脑袋,把他拉至身前,解释道:“你还小,等你经历的事情多了,你就能明白我今天所说的话了。”
“你且记住,这天下间只有三种人会携剑。天子有剑,侠客有剑,士卒有剑。天子的剑是匡正威服之剑,侠客的剑是攘凶存义之剑,士卒的剑是刚勇赤诚之剑。除此之外,其他人带剑,其实是在辱剑。”
李星辰虽说上过书院,但是他也只是识了一些字。书院里先生讲的那些拗口的圣贤书他听不大进去,所以他也不懂什么太大的道理。肖红衣此刻所讲的,对于他来说,听起来就像脑袋灌了浆糊一样,越听越迷糊。
他听着听着,忽然抓起肖红衣的胳膊,开口问道:“那师傅,你的剑是什么剑?”
肖红衣沉默了许久,而后他将目光投向手中的灵鸢,口中喃喃自语:“我的剑?”这一声似是自问,却是质问,只是质问的谁,只有他自己知道。
沉思片刻,肖红衣讲道:“没出长安之前,我的剑是攘凶存义之剑。只是出了长安以后——”
说到这儿,他忽然洒然一笑,“应该算作刚勇赤诚之剑吧!”
……
当夜,雪下得更大了,刚刚清扫过的院落不消片刻,就又被漫天的鹅毛大雪堆的满满当当。
如果下雪,北地的天空是看不见星辰的。但是今夜很怪,哪怕是鹅毛大雪阻挡了苍穹的颜色,天空上却依旧有一颗星辰清晰可见。
肖红衣坐在床头,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这感觉突然而至,就像是他前些日子接到王命,要来北地时的那种感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灵鸢在剑鞘里震动起来,剑体撞击剑鞘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动。
肖红衣抓紧灵鸢的剑鞘,企图制止住灵鸢的震动,但是任凭他如何努力,却无法产生一丝作用。
窗外,天上那颗唯一可见的星辰闪耀了一下,随后光芒大盛。这光芒穿过厚厚的云层,穿过密集的风雪,穿过群山的雾霭,穿过长安的灯火……落到了尘世的每一个角落里。
这一刻,被天下间的绝大多数人看到。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全都因为这超乎寻常的星辉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李星辰也是其中之一。他把屋门开了一道缝隙,然后整个人趴在门上,透过门缝,看着外面这一场从未见到过的奇妙景象。
没人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是一炷香,也或许是一盏茶,那天上的星辉扩散至整个夜空之后,便开始迅速收敛回去。最终,当最后一缕星辉收敛干净,所有看到这星辉的人才那如痴如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星辉消失,天色更加暗了,苍穹之上仿佛被一块足够庞大的黑布遮住,什么光也看不见,再加上细密的雪花,整个北地全然被黑暗所笼罩。
在北地的上空,穿过细密的雪花,穿过厚厚的云层,到达那云巅之上,这里晴朗一片。
若是有人在此地观看,就会发现那照耀尘世的星辉根本不是什么星辰发出来的,而是一座巨大的门。
这门由青铜打造,足有数丈之高。青铜的门框上沾满了被岁月侵蚀的锈迹,就连那门框上被刻下的玄奥的纹路,也被绿色的锈迹遮盖住。
下一秒,青铜的大门发出一阵磨牙的声音,这座门,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终于被打开了。
大门内,混沌一片,似乎这门的另一侧,是一方截然不同的世界。
青铜铸造的大门里闪耀了一下,紧接着一团乌黑的光飞了出来,随着这团光飞出来,青铜打造的大门又“哐啷”一声闭死,随后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云巅之上。
云巅上,一丝风吹过,青铜大门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仿佛它根本没在这个世间存在过一般。
高空中的风声有些大了,而那团光似乎也在这风中,开始膨胀。起初它膨胀的速度还不算快,可是几十息过去之后,这团黑色的光却开始以每一瞬十几丈的速度扩张,半盏茶后,这团光彻底笼罩了整个北地的上空。
黑光抖动了两下,两道剧烈的风朝着南北各自席卷而去,所过之处,云层尽数被烈风卷走。整个北地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一下,连下个不停的鹅毛大雪也一瞬间出现了短暂的停歇。
云巅上,随着烈风卷走云层,黑光终于显露了它本来的样子,这竟然是一只大鸟!一只巨大到前所未闻的大鸟。刚才那两道烈风,不过是它扇动了两下羽翼。
这只大鸟通体漆黑,身上被浓密的羽毛覆盖,它的一根羽毛比一棵千年老树还要庞大许多。
大鸟的头颅向北,尾羽向南,一对宽阔雄健的羽翼向着东西延伸出去几千里。它就这么在云巅上悬停着,仿若天穹。片刻过后,它突然一垂头颅,一件漆黑色的物件儿从它的口中飞出,朝着地面急落而去。
这只大鸟看了一眼自己吐出来的这东西,又看了一眼正南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明灭不定的光芒,随后头颅一沉,向着极北方俯冲而去。
在北地的北方,是一处被称作北冥之渊的无尽水域。
……
“哐当哐当!”
北地,李星辰的住处,肖红衣手中的灵鸢颤动的越发的厉害,像是只要他压住剑柄的手一松,这柄剑就会出鞘自行飞走一般。
终于,肖红衣坐不住了,他握住灵鸢,跳下床,一把将还趴在屋门上透过门缝观看屋外天空的李星辰拎到一旁,然后推开屋门,迎着狂风暴雪,走到了李星辰家中的小院儿里,站定下来。
雪很大,出屋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肖红衣的头发上,眉毛上就沾上了一层白花花的冰花。他鲜红鲜红的长袍在夜色里是那般的耀眼,但是也很快被这大雪盖成了雪白色。就像他心中的那个人所穿的衣裳一样,白的彻彻底底。
李星辰虽然心里有些担心肖红衣,但是他看得懂肖红衣的脸色,师傅他并不想让自己搀合进去。所以李星辰只好合上屋门,重新趴在门缝上偷看起来。
天空上,那件从大鸟口中飞出来的东西高速下落,离着地面也越来越近——千丈……百丈……肖红衣手中紧握着的灵鸢也躁动的越发疯狂。
神剑有灵!灵鸢想要挣脱剑鞘,挣脱肖红衣的把控。因为它感受到了威胁,所以它一定要将这威胁扼杀掉。只是肖红衣不能让它如愿,他死死地握着剑柄,竭尽全力的压制着灵鸢剑。
小院儿里,肖红衣体内的灵力和灵鸢的力量疯狂碰撞,一股股无形的波动散发出去,将原本覆盖在肖红衣身上的薄雪全都震落到了地上。而地面上,那股碰撞出去的灵力也将肖红衣脚边的积雪吹出了一个圆形的空地。
天空中出现了刺破空气的尖锐响动,落了这么久,这东西终于快要落地了!
肖红衣仰起头,一双星眸死死地盯着天上,盯着被层层大雪遮挡住的夜幕。他握在灵鸢剑柄上的右手再度紧了紧,下一秒,他终于看到天空上,出现了一个漆黑色的物体。
那东西下落的速度极快,仅仅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这黑色物体便落到了距离肖红衣头顶不足半丈的高度。直到这个时候,肖红衣终究是没能再握住灵鸢,随着一声嘹亮的剑鸣,灵鸢便“铮”的一声,从镶嵌翠玉的剑鞘中自行滑了出来。
灵鸢终于脱困了,它像是孩子一般欢呼雀跃,发出一声又一声长吟,似乎在宣泄着方才被肖红衣压制在剑鞘中的愤懑与不满。
它迎着天空,冲天而起,眨眼间就和那从天而降的黑色物体撞在了一起。
灵鸢长鸣一声。它被撞开了,被撞到了小院的边缘,当然那个黑色的物体也并不好过,它也被撞飞了,插在不远处的积雪中,剑体不住地颤动着。
直到这个时候,肖红衣终于看清楚了这个漆黑色的物体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柄剑,一柄紧紧插在剑鞘中的利剑。
无论是剑鞘还是剑柄,全都漆黑如墨。剑鞘外绕着暗金色纹路,做工非常考究,虽然颜色简单,纹理也不繁琐,甚至是看起来也算不得华丽,但是你只要看他一眼,却会从心底升起一种惊叹的情绪。
“怪不得灵鸢如此狂躁,原来是遇到了对手!”肖红衣看着这病插在雪中颤动不已的黑色长剑,口中喃喃低语。
“师傅!”李星辰兴奋的推开屋门,也不顾没过脚背的积雪,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跑到了小院儿里。他目光中带着欣喜与意外,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深深插进积雪中的那柄漆黑色的剑。
“我想要这把剑!”
男孩儿的声音在夜色笼罩的小院里回荡,那是渴望,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