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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没有月光,熄了灯,浓稠的黑暗顷刻涌入房间。杨吱将课辅资料放在床边,然后关了灯,钻进被窝里。
她没有睡得太沉,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一丝一毫的响动,入耳清清楚楚。
门外,有脚步声。
不奇怪,家里深夜时常有人走动。杨吱没有太过在意,直到她听到那脚步声在她的门外停了下来。
紧接着,房间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
小杂物的房门就和漏风的窗户一样, 是关不紧的。这声“吱呀”,让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杨吱迅速坐起身,被单拉到身前大喊:“谁!”
进屋那人被吓了一跳, 跌跌撞撞退出了房间。
夜色里那落荒而逃的模糊身影,杨吱看得分明,就是她的流氓表弟黄天辰。
幸而没有睡深,否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杨吱赶紧从床上起来, 将一面靠墙柜子搬到门边,挡住无法上锁的房门, 但仍旧睡得不安心。
今天是周末, 杨吱却醒得很早, 醒来后又费劲地将柜子挪回原位。
吃饭的时候,二姑李桂芝絮絮叨叨抱怨,不知道她晚上在房间搞什么,弄得砰砰响。
杨吱侧头看向表弟黄天辰,他冲她眨眨眼,露出一个痞坏而富有深意的微笑。
杨吱实在忍无可忍,手里的筷子“啪”地搁下,对二姑和二姑父说道:“昨晚黄天辰来了我房间。”
李桂芝似乎并没有在意,一边吃粥,一边漫不经心问黄天辰:“你去你姐房间干啥?”
黄天辰完全没料到,看上去老实不吭声的表姐会突然发难,他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顿,随即抖了个机灵,笑嘻嘻说:“我作业有道题不会做,想请教姐姐呀。”
杨吱当然不信他是来请教问题的,这家伙平时不学无术,心思根本没在学习上,不可能主动向她请教什么难题。
这一次,杨吱不想再沉默下去。
“你进我的房间,没有敲门。”她生硬地说:“而且那个时候我已经睡了。”
“所以啊,看你睡了,我就走了嘛。”
黄天辰一脸无赖,还挺委屈地耸了耸肩:“妈,是你说的,让我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姐姐,不过我看姐姐根本不想让我打扰她嘛,还用柜子顶住房门,生怕我耽误她睡觉似的。”
李桂芝脸色明显垮了下去,看杨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杨吱,你弟弟向你请教学习上的问题,你多帮帮他又怎么了呢,咱们是一家人。”李桂芝睨着她:“而且你家这条件,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来我们家住,我收过你一分钱生活费吗,现在只是让你帮弟弟补补课,你就这样推三阻四,将来要真出息了,还能记得家人?”
杨吱拿勺子的手紧了紧,忍无可忍:“我不是没有给他补课,是他自己...他自己不安分,动手动脚。”
这话一说出来,李桂芝立刻就炸了:“瞧瞧,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
黄天辰连忙狡辩道:“妈,我没有,怎么说她也是我姐姐啊!她就是不想给我补课,嫌我笨,有次还说呢,我这么笨的脑子,根本考不上附中!”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杨吱突然不想再说什么了。
李桂芝当然相信自己的儿子,越发觉得杨吱心肠坏透了,摇着头,失望道:“算了算了,你这尊脾气大的老佛爷我们也请不起了,不想补就别补了,大不了我自己花点钱请家教。”
黄天辰一听说请教家的事情,心下不妙,连忙改口说道:“不...不用请家教,大不了以后我多用功,多听姐姐的话,姐姐住在我们家里,我可以向她多多请教问题。”
李桂芝捏着调子讽刺道:“你拿人家当姐姐,人家可不把你当弟弟啊,终究是半路带回来的孩子,不是一家人,算了,这个表姐不认也罢了。”
杨吱站了起来,低声说:“我今天就搬走。”
李桂芝才不信杨吱真的会搬走,懒懒洋洋道:“随便你呗。”
杨吱居然真的回房间收拾自己的行李,东西不多,只有几件日常换洗的衣裳,装进了小小的拉杆箱子里。
她拖着箱子一往无前走出了家门,黄天辰忐忑地问母亲:“她真的走了啊?”
调子里似乎还带着不舍。
李桂芝冷哼一声:“她在城里无亲无故,没个落脚的地方,看着吧,迟早得回来。小地方来的,心气高,现实会教她怎么做人。”
这人在屋檐下啊,哪能不低头。
**
杨吱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幸好今天是周末,学校不用上课,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拖着箱子去学校吧。
她拿出手机,想给母亲打电话,不过号码拨出去之后又让她自己给挂断了。
母亲远在千里之外,每天照顾家里弟弟,还要工作已经很辛苦,她不想让她为难。
杨吱坐在路边的横椅上,望着马路上穿梭的车流发呆,眼睛有些酸,她用力揉了揉眼角。
几辆轰隆隆的摩托车从她身边的马路上飞驰而过,带起一阵凛风,撩乱了她的发丝。
“阿响,怎么慢下来了啊?”
摩托车上,沈星纬坐在寇响的摩托车后座,不明所以问:“看到熟人了?”
少女一晃而逝的身影消失在晨曦的雾蔼中。
好像是哭了。
寇响回过头,低沉地喃了声:“没有。”
他踩下油门,加快速度追上前面已经快没影的几辆摩托车。
莫名,心里有点涩,就像让夹杂沙石的烈风吹打过一般。
烦躁。
**
杨吱坐在马路边,兀自抹了会儿眼泪,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家教信息,她连忙翻找书包,在书包夹层找到了那张纸片。
之所以一直没有联系对方,是考虑到自己现在也是高中生,虽然成绩很好,可毕竟不是老师,对方肯定不会要她。
但是现在都已经流落街头了,杨吱迫切需要有地方收容她,甚至都可以不要工资,只要能提供一个可以安置的小房间就行。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很快便接通了,入耳的是一个很好听的细腻女声:“你好,请问是哪位?”
“您好,我叫杨吱,我看到您在同城网的招聘信息,请问您这边还需要家教吗?”
对方似乎听出了她稚嫩的声音,于是道:“请问您今年多少岁?”
“我...”杨吱犹豫片刻,如实相告:“我还是高中生,不过高中的课程应该都能辅导下来,我成绩很好的。”
“......”
对方沉默了片刻,说道:“抱歉,杨小姐,您现在还是学生,我没有办法聘用您。”
果然...
杨吱失望地叹了口气,还是想争取一下:“我今年刚刚通过B大附中的熔炉测试,同时自己也在备战高考...”
“等等,你说你通过了附中的熔炉测试?”
“是的。”
赵女士顿了顿,说道:“杨小姐,能够通过那种考试,相信你完全可以辅导我儿子的课业,但是有一点,我请家教不仅仅是辅导他学习,因为我马上要去海外办理一些事情,时间可能不会短,我的招聘要求里有一条就是希望家教住在家里,在孩子放学以后,随时看管着他,并且向我汇报他的学习生活情况,半家教,半家长的性质。”
杨吱没料到还有这么多要求,正踟蹰之际,赵女士又道:“因此我需要教学经验丰富的教师,有耐心,懂得怎样与学生沟通交流,甚至需要懂一些心理学知识,你恐怕无法胜任。并且我儿子很叛逆,之前有好几个家教都奈何不了他,主动辞职,其中有一位还是经验丰富的退休教师。”
这工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啊,眼看到手的机会又要飞了,杨吱有些泄气,低头看着自己的圆头小鞋子,想到在二姑家里的处境,她还得为自己争取一下。
“我不懂心理学,也没有当过老师,如果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老教师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我也不一定能做到。但...我还是想试试,毕竟有时候同龄人之间共同语言比较多,交流起来不会有代沟。”
赵女士又不说话了,似乎正在思索,那几秒的时间对于杨吱而言,分外漫长,她紧紧着一颗心,等待对方的回应。
“好吧,也许可以试一下。”
赵女士说:“待会儿我把助理电话给你,你联系她,她会约见你。另外安全方面的问题,你不需要有顾虑,这边会安排妥当。”
杨吱的手振奋地握了握拳,嘴角溢出微笑,却还压着调子说:“没问题。”
时绪想了想,突然说道:“不大对劲啊,以前咱们干过更过分的事,Caesar也没说什么吧,怎么轮到这姑娘,就过分了?”
裴青说:“本来就过分了。”
“我的意思是,按着Caesar的性子,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不想做的事就没人能逼得了他,他可不会跟人讲什么绅士风度。”时绪停下脚步:“你想想,今晚那小丫头的态度,要其他人试试,早就被连人带行李给丢出去了吧。”
裴青一想:“也对啊,有点奇怪。”
沈星纬挑了挑眉:“所以,你们以为我那一声嫂子是白叫的?”
沉默良久,时绪瞪大眼睛:“不...不至于吧,就这么个小丫头?”
平凡得丢在人群中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女孩,不至于把全校女生心目中的高冷男神Caesar拿下吧。
她反正是不信,这两年见过太多铩羽而归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是温柔可人,有才有颜。
Caesar眼皮都没掀一下。
他可不好拿下啊。
再说杨吱那样的闷葫芦性子,能控住Caesar?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下吧。
“总之,以后对杨小吱客气点吧。”
“行。”
“完全o98k。”
三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岔路口,时绪望望裴青:“今天还要早点回家吗?”
他点点头。
时绪道:“行呗,那拜拜。”
“你们去哪啊。”裴青反问。
时绪踮起脚揽着一米八五的沈星纬:“我跟阿星再去Mr酒吧走一波,今晚有一场小型underground rapper的表演秀。”
“青儿,今晚这场show可不容错过。”时绪劝道:“一块儿去呗。”
“不了。”裴青道:“回去晚了我妈得担心。”
“行吧,那你早点回去。”沈星纬知道他家庭情况不大好,单亲,母亲还体弱多病,他每天回家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十点。
别看裴青表面上满不在乎,这家伙心里头门儿清,知道自己没有寇响和沈星纬这种耀眼的家世,不能随心所欲干很多事情,但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全力以赴,比任何人都认真。
譬如学习,譬如音乐。
裴青冲他们挥了挥手:“看好这丫头,别又跟人打架了。”
没了他和Caesar,就凭这俩人的战斗力,指不定给送医院去。
Mr酒吧很乱的,里面大多数都是rapper,有野路子也有学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言不合就可能发生冲突甚至大打出手,
沈星纬耸耸肩:“知道分寸,不用你操心了。”
**
三人走后,杨吱局促地坐在沙发边,看着寇响,拿不准他的主意。
“不早了,先睡。”
寇响起身,拖沓着轻缓的步履,朝楼梯走去。
他身形修长瘦削,透着一种淡漠的疏离感。
这男人,心思深。
杨吱心里装着事,七上八下当然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之后,她终于还是来到寇响的房间门口。
先侧耳听了听,房间里似乎还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她知道他还没有睡着。
杨吱轻轻叩了叩房门。
“Caesar,我们聊聊。”
半分钟后,房间门打开,寇响已经换下了外套,穿着一件居家的深色睡衣,暖橘色壁灯为他整个轮廓镀上一层柔和色泽。
“有事?”
杨吱舔了舔干燥的唇,将心里反复酝酿过的话,艰难地吐了出来。
“赵阿姨很关心你的学习,即便不是我,她应该也还会请别的老师。”
“所以?”
“所以我想的话,如果你肯配合我,我们应该能很愉快地完成阿姨交待的工作,比起其他家庭老师,我是你最好的选择,因为,…“她顿了顿:“因为我不会干涉你唱歌的事情,也不会跟赵阿姨打小报告,我们如果能配合好,应该会省掉你不少的麻烦。”
他垂着眸子,淡淡睨着她,这丫头一鼓作气说完这番话,都没断片儿,应该是在心里默默背了很久。
这么紧张,真不是个合格的谈判者。
“要我配合你?”他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嗤。
杨吱听出他调子里某些不屑的意味。
她心想,自己真是蠢了,大家都说寇响这种人,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迁就别人啊。
可是杨吱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对不起,我的到来让你感觉困扰,但是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
寇响冷冷淡淡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让你考上好大学。”杨吱声音颤栗着。
“考好大学?”寇响嗤笑了一声:“你觉得我在意这个?”
杨吱当然知道,他并不在乎学习的事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路已经走到尽头,没有救命稻草可以让她抓住。
无论他对她多么冷淡,他的朋友说出多么过分的话,她都愿意将自己的自尊降到最低,她必须忍,为了将来的海阔天空。
“回去睡觉吧。”寇响说完,关上了房门。
留杨吱一个人,站在门外,黑暗渐渐将她吞没殆尽。
寇响靠着房门,关门的那一瞬间她失落的模样,竟然让他的心像是被利器尖锐地刺了一下。
杨吱用手肘擦了擦眼角,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房门突然打开。
一道柔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可以在家里多呆两周,我妈工资是按周给你结算吧。”
他说完不等她反应,立刻退回了房间。
居然会于心不忍。
关上房门,寇响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
寇响那晚突然的心软,是他自己都没能想到的,这种行为...不是他的style。
而那一晚之后,本以为杨吱还会找他再谈谈,但事实上并没有,她每天早上不到六点就起床,在院子里朗读一段英语,吃过早饭便背着小书包去上课,晚上放学按时回家。
她这样安安静静不打扰,倒是让寇响没后悔他的一念之差。
他依旧故我,大部分时间泡在地下音乐工作室,但是有时候心情不错,也会来学校露露面。
下午,杨吱抱着一个小小的原木色纸箱子回教室。
“这是什么呀?”苏北北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朝箱子里探头探脑。
杨吱用小剪刀沿着封装带拆开箱子:“我妈妈寄来的柿饼。”她拿出一个递给前排的林露白:“让我跟同学们分着吃。”
果然,柿子饼用糖腌制后晒干,色泽鲜艳动人,用独立包装袋一个一个地封装好。
杨吱给前后排的同学们都分发了柿饼。
“好吃哎!”
“真的好吃,和一般的柿饼味道不一样,甜不腻。”
“是我妈妈亲手做的。”
“难怪呢,谢谢杨吱啦。”
“吱吱我还能再要一个吗?”
同学们喜欢吃,杨吱心里很是高兴,大部分同学都向杨吱道谢,唯独林露白前排的一个男生,在杨吱的柿饼递过来的时候,他头也没有抬一下。
他叫赵旭,是班上成绩拔尖的男生。
作为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的赵旭,格外看中考试名次,因为彼此间暗流涌动的竞争关系,通过熔炉测试来到3班的杨吱,已经成为了班上名列前茅的某些同学们心头的一根刺。
一周前那场测试,赵旭直接滑到了第五名,现在杨吱第一,裴青第二,他第五名。
赵旭对杨吱的不满便持续升温了,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他没有接杨吱递过来的柿饼,公开表达了他对她的敌意。
杨吱拿着柿饼的手抽了回来,尴尬地笑了笑,将柿饼递给了他的同桌,他同桌的小胖子倒是很给面子,乐呵呵地接受了。
本来周围的同学既然都分发了,总得顾全,不能说给了这个,不给那个,哪怕没有那么熟,也得一视同仁,否则别人也会多心。
在杨吱回身的时候,赵旭突然对身边的小胖子说:“喂,你还真敢吃啊。”
小胖子嚼着半个柿饼,不明所以:“咋了?”
“乡下人自己做的东西,又没消毒,谁知道干不干净,安全性可不能保证,当心吃坏肚子。”
他声音不大,但也不小,足以让班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几个同学拆开了塑料包装袋,闻言,迟疑地放下了柿饼。
一个尴尬接着另一个尴尬,甚至就连前排的文娱委员宋茉,都不免为杨吱捏了把汗。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有一天她处于杨吱的境遇,该是何等凄惨啊。
贫穷是原罪吧。
她真为她感到可悲。
不曾想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上扬的清朗男声——
“有好吃的啊,杨小吱,不够义气啊,前排的同学有福利,我们后面的同学有吗?”
说话的人正是沈星纬。
他随意地斜倚在椅子上,手捂着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杨吱知道,他不是真的饿了,他是在给她解围呢。
她抱着箱子走到后排,递给沈星纬一个柿饼,沈星纬接过之后又扔给了前排的裴青。
裴青隔空扬了扬,跟杨吱道谢:“谢啦。”
“不用。”
沈星纬倒是很不客气,自来熟地又从箱子里拿了几个分给周围的朋友。
“纯天然绿色食品,大家都尝尝。”
倒像是他成了柿饼的主人似的。
这下子赵旭脸色变得很难看了,没想到沈星纬居然会主动给杨吱撑腰,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她的尴尬局面。
“谢谢。”杨吱低声对沈星纬说。
沈星纬笑着冲她点头,表示不用谢。
杨吱又望了眼赵旭,赵旭脸色很冷,眼角肌肉颤了颤,甚为不爽,对她比了个的嘴型。
杨吱读出来,他说的是:“乡巴佬。”
年少的时候,喜恶总是明显且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不管不顾,伤害也永远是那样的直接又赤//裸。
她停顿片刻,面无表情地转身,朝着的正趴在桌边熟睡的寇响走去。
同学们目瞪口呆,她还...还要分给寇响?
连沈星纬都睁大了眼睛,半个柿饼衔在嘴里,呆呆看着她。
即便是睡觉,寇响都能睡出某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他休息的时候,绝对不能打扰啊。
杨吱拿出一个柿饼,轻轻放在寇响桌上,然后,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像猫咪伸出肉垫挠挠人似的。
很轻微的一个动作,寇响却醒了过来,性感地一声低吟,他迅速皱了眉,正欲发作,迷迷糊糊间却看见杨吱苍白的脸。
“有事?”脾气又被摁了下去。
“请你吃。”
杨吱她抱着小箱子,乖乖巧巧站在他面前,她站着他坐着,她却比他高不了多少。
寇响眼皮微阖,修长的指尖划过柿饼的包装袋边缘,忽然觉得,好像冬日里投喂的小猫咪,叼了鱼干来他面前报恩似的。
柿饼...可他从不吃甜食。
班上同学不动声色地偷偷观望他,赵旭更是坐直了身体等着看好戏。
以寇响的性格,直接扔进垃圾桶没有二话,他什么时候收过女生送出的礼物,从来没有。
杨吱绷紧了全身,心更是紧到了嗓子眼,一脸决绝赴死的表情。
送个柿饼,被她送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
寇响指尖划过包装袋末梢,似考虑片刻,然后捡起柿饼,顺手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淡淡喃了声:“谢了。”
所有人都呆住。
这他妈还是第一次吧,寇响第一次没有推拒女生送出的礼物,虽然班上同学见者有份,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居然接受了!
而有了这一番对比,赵旭刚刚的表现就显得很low,很没礼貌。
果不其然,沈星纬瞅准时机便开口了。
“人家好意送出的东西,不想要也应该道一声谢吧。”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针对谁。
赵旭低垂着脑袋,看着空白草稿纸,一言不发,红扑扑的大脸上青筋都暴起了。
“自以为是城里人,家里有两个钱,很了不起吗。”他拉长了调子,淡淡道:“即便了不起,也轮不到你啊。”
寇响算是名副其实的豪门贵子,他都没嫌弃人家杨吱的东西,几时轮得到你赵旭在这里秀城里人的优越感。
寇响嚼着柿饼,盯着前排杨吱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
司马昭之心,并非人尽皆知。可是他却知道,这躲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白花,有自己的心思计较。
蒲苇尚且绕磐石,她借了他的力,为自己出了一口气。
而寇响居然还感觉,有点甘之如饴的意思。
这里是少年们的“秘密基地”。
双层高架大桥横跨于波涛汹涌的江流之上,往来不绝的车辆震得桥洞轰轰作响,宛如一个钢筋水泥的怪物,睡醒后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嚎叫。
堤坝边野草横生,胡乱生长,正如这一个个野性不羁的少年少女。
他们从半人高空心水泥筒柱里取出支架,又从摩托后面的箱子里取出吉他贝斯之类的乐器,调试。
寇响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横圆柱上,一身黑色夹克,左腿随意耷着,右腿微屈,抵靠着水泥柱。
他身形瘦削苍劲,皮肤偏白。修长的脖颈脉络分明,衬衣领口敞开着,隐约可见弧线优美的锁骨轮廓。
锁骨上还有一颗黑色的小星星纹身。
他拿着笔,专注地记着韵脚,时而思索,神色寡淡。
“响哥,帮我调调弦呗。”
开口说话的女孩名叫时绪,穿着打扮嘻哈朋克,小巧的脸蛋化着精致的烟熏浓妆,她是队里的贝斯手。
寇响没理她,连头都没抬。
“怎么了这是,谁又惹他了?”时绪嘴里的口香糖“啪嗒”,粘在嘴角周围,沾上一圈深色的口红,又被她灵活的舌卷进嘴里。
“他家母上皇太后,都要出国了还没消停,刚刚来电话,说是又找了个家教老师,住在家里监督学习。”沈星纬走来,接过了时绪手里的贝斯,替她调拨琴弦。
“下最后通牒了,再不按时上下学,按时回家,卡里所有现金,包括Caesar自己挣的钱,全部冻结。”
时绪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太狠了吧。”
“可不是。”
时绪挑挑眉,表示同情的同时,突然又想起什么,问沈星纬:“你们班有个女生,第一天上课坐响哥摩托过来的?”
“这你都知道?”
“全校都在传呢,我们班妹子嫉妒得都要发疯了。”
时绪八卦地说:“得有多漂亮啊,居然连响哥那种无情碾花客都舍不得拒绝她。”
“要说有多漂亮,倒也谈不上。”沈星纬回忆着杨吱的模样,嘴角情不自禁上扬:“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心里舒坦。”
如沐春风的感觉。
“哼,你们男人哪个不是外貌协会,说不漂亮,我可不信。”
“咱班花就挺漂亮呗。”沈星纬说:“响哥照样正眼都没瞧过她,不是所有男人都外貌协会。”
他说的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宋茉。
时绪嘴里嚼着口香糖,吹了个泡泡,悠闲地说:“他喜欢什么女孩子,只有老天知道了。”
像他这种对全世界漠不关心的男人,很难想象他会喜欢谁。不过这个世界永远不缺的就是惊喜。
如果Caesar坠入爱河,肯定没命,他心很小,很专注,一次只做一件事,一生…
也只够爱一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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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吱从赵女士那里拿到了方助理的联系方式,方助理是一位三十来岁的职场女性,穿着白衬衣和一字裙,蹬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在星巴克咖啡店和杨吱碰了面。
杨吱一见到她,便被她的职业气场慑了慑,有点紧张,手忙脚乱将自己的信息表,包括打印下来的资料和成绩单递给方助理看。
方助理只是轻描淡写扫了一眼,便将资料放在了边上,对杨吱说:“能够通过附中‘恶名远扬’的熔炉测试,我相信你的成绩非常优秀,完全能够辅导少爷,只是...”
她欲言又止地嘬了口咖啡,而杨吱坐在她对面,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衣角,生怕这份到手的工作丢掉了。
“少爷即将步入高三,成绩不好不坏,勉强过得去,脑袋瓜聪明但心思没放在学习上...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方助理,有什么您就说,我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