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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压切长谷部所言,石碑上的光膜就要破碎了。因为这道原本坚不可摧的保护层开始闪烁起晦暗不明的血色光芒,据说这是崩溃的前兆。而付丧神也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低声急切的告诉她:“等会只要一碰到石碑,这道光膜就会重新升起,把人与外界隔绝开!但是它并不会立即把人传送走,中途需要大概三十秒钟的缓冲时间,不过只要当光膜罩住了您,您就不会再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攻击了。”
安原时羽皱眉一想:“那我与外界的联系也就断了吗?”
“是。”长谷部回答道,“您出不去,外边的其他生灵也进不来,不过也就区区半分钟时间而已,不会有意外的。”
审神者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看见长谷部的神情一肃。
因为那道原本刀枪不入的血色光膜在下一瞬间,如同脆弱的气泡一样悄无声息的碎开。
埋伏在周围的数道影子猛然跃起!
它们的目标方向,都笔直的指向那块失去了保护罩的古老石碑。
然而旋即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飞箭与被不知多少人给掷出的锋利枪矛!这些转瞬即至的武器在空气中划开刺耳的破空声,呼啸着把大部分猎物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
可是还有人用刀弹开了箭矢,又躲过了枪林的攻击,连滚带爬的继续往前狂奔!
“砰——!”
这片诡异的战场上,第一次响起了除去人声和马蹄声的震天异响,取而代之的是最先冲刺的那几个漏网之鱼的身影统统倒下。
安原时羽不用回头去看,都知道那是火铳射击的声音,寻常箭矢哪有这种雷鸣般的巨响。
战场上似乎诡异的安静了那么一瞬间,仿佛是火铳的突然开火震惊了大家。
可是接着就是更多的家伙爬出来,然后朝石碑冲了过去!
“主上,走!不要怕,我掩护您!”
长谷部一声大吼,同时一把抄起身下的尸体,它连带着沉重坚固的铠甲,如同盾牌一样挡在了两人的身侧。
付丧神人高腿长,此时为了配合她的行动,不得不弯下腰来,举着那具死不瞑目的“盾牌”,急吼吼的叫她快跑。
安原时羽尽可能以最快速度翻出原本藏身的地方,在这短短几秒中,她就听见数支朝自己飞来的箭矢扎在了尸体上的声音,还有几支射中了她原本躲藏的位置。
长谷部也没有闲着,事实上他很忙——只见他猛地抽出刀,看也不看的砍断了一根来势汹汹的枪矛!闪烁着寒光的枪支尖端被削断,不甘的落在了一旁的尸堆上。
顾不上这些,审神者埋头就是不要命一样的狂跑,因为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每一秒都非常宝贵,没有时间去看那些东西。
十八秒。
“跑跑跑!”
长谷部一手持着重物,一手握紧刀剑,紧张得近乎是面部扭曲,像是恨不得自己代替安原去跑一样。他冲到审神者的右前方,替她硬生生地凿开一条染血的道路!
字面意思的“开道”。
——谁挡着路,他就砍谁。
压切长谷部在这一刻下手又快又狠,完全不顾敌人对他刺来的刀剑亦能给他造成同样深重的伤害。
伴随着刀光剑影中,飞溅而起的鲜血溅在他英俊的脸上,染红了他往日温暖澄澈的眼睛,让人分不清是长谷部自己的血亦或是敌人的,跟在他身后的安原只觉得他身上这一刻多出了某种类似野兽般的蛮横与凶狠。
她并不觉得害怕这样的长谷部,她只是……鼻子发酸。
——大概是因为狂风灌进口鼻才让她有种虚弱的悲伤感吧。
十六秒。
锋利的刀洞穿了面前敌人的腹部,长谷部咬了咬呀,没有甩掉对方,居然就这样推着敌人发力往前冲!
其他想要朝他们攻击的家伙,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刀身上挂着的重物给撞飞了。
“跟紧我,主上!”
安原时羽下意识的回答:“知道!”
数道高大的身影猝不及防的拦在了他们面前,这些怪物神色不善,身上的缝隙与眼眶中更是燃烧着熊熊的蓝色火焰。它们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早已失去了理智,甚至忘记了曾经要维护历史的最初目标,更何况是堕入这十八层地狱后,个个变得凶残无比,看到一个家伙就杀一个。
“检非违使!”长谷部一眼就认出了这帮老对手。
他知道仅凭自己一个人,恐怕是没办法继续再护着审神者了。
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因为要保护的人就在身后。汗水和鲜血混杂着从脸庞流下,长谷部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却死死的盯住朝自己扑来的敌人。
他扔掉了手里那具早已千疮百孔都快断成两截的尸体,握刀的手背近乎绷紧,染血的白色手套下骨节发白,下一秒就是狂风暴雨似的挥击!
“——将阻拦主的仇敌都杀了吧!”
茄紫色的神父服外衣因为无法承受那样骤然汇聚的灵力而瞬间爆裂开!残破的衣摆向后不正常的飘起,连带着白色衬衣都炸裂开扣子,露出底下伤痕累累的身体,那沟壑分明的腹肌之间甚至还流淌着刺目的鲜血。
真剑必杀?!
安原时羽看得内心目瞪口呆,脚却不敢停下。
对方都那么拼命的给自己争取时间了,她怎么能停下?
眼见一个检非违使斜刺里杀来,安原想也不想的将原本背在身后的带子往身前一扯,将那三把刀扯到自己怀里来!
压切长谷部时刻关注她这边的行动,见到有敌人居然敢向自家主上挥刀,当即不顾眼前的敌人,侧身避开了正面的攻击,不料那把刀临时变向,直接劈中了他的肩膀!
“主上!”
鲜血四溅中,他疼得表情都狰狞起来,可还是用力大吼,“用滑铲冲过去!”
安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们口中的那些规避动作,可她偏偏知道这个名词所诠释的动作是怎么样子的,于是她顺势倒下,怀里抱着那些刀大爷们,用一个不太娴熟的滑步直接穿过了那个检非违使的裤裆之下!
长谷部见她成功了,方才松口气,转头大喝一声,直接将刚才砍伤自己的检非违使劈成了两段!
不过这样一来,安原也就失去了他的保护开道。
十三秒。
安原时羽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忍不住回头看向浴血奋战的付丧神,“长……”
“别管我!往前跑!”长谷部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他的背影就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主上,不要回头!跑!跑啊!”
审神者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一道刀光就劈头盖脸的砸下!
还好她的手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她拔出了沉睡中的山姥切国广,狠狠地挡住了这一刀。
【“不要发愣!别浪费他给你创造的机会!别犹豫了!”】
控制她右手臂的石切丸此时也急了,在安原的脑海里大声吼道。
审神者只觉得眼睛又酸又疼,她下意识地挥刀砍翻了面前这个想要偷袭自己的检非违史,也不收起武器,就这样一手抱着东西,一边拼命的往前跑,任凭跑动时所带来的风声压抑住自己胡乱的思绪。
十秒。
【“咦,现在这状况……”】
一个久违的清澈少年嗓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伴随而来的是石切丸惊喜的声音。
【“切国,你醒了!来来来,你帮她一下——她跑得慢死了!”】
【“石切殿,这……”】
山姥切国广作为三把刀中机动最高的一把,有39的机动力,如今他忽然醒过来,对于大家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但是作为仿刀的我,也能帮上忙吗?”】
他很怀疑又没什么自信的问。
——被被当然是能帮大忙的。
一回生二回熟,身体又被借出去的审神者,感觉自己加持了这把打刀所带来的机动加速buff后,整个人速度快了不是一点两点。
七秒。
她已经看见石碑近在咫尺了,只要几步就能靠过去了。
突然之间,一个身影从她头顶飞过去,眼看就要碰到石碑,刹那间,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七八支箭矢把这货扎得跟刺猬似的!
“卧槽!”
安原睁大眼睛,看见地上全是类似伤口死去的尸体——这使得石碑周围形成了一小块诡异的真空地带。
下一刻,有一只血淋淋的手猝不及防的抓住了她的脚踝,使得安原不受控制的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到在地。
就在她近距离闻着弥漫着血腥味的土地时,背后刮来的寒风刺得安原内心大叫不好,然而某种陌生又熟悉的力量爬上她的左手臂,她手脚不听使唤的抽出了锈迹斑斑的肋差,然后险而又险的挡住了这一刀!
【“哎呀!”】笑面青江吃惊的在她脑海中大叫起来,【“好痛啊!要碎了!这个混蛋竟敢伤我的命根子!”】
话虽如此,但听起来声音还是元气满满。
不远处的压切长谷部抽空看到她四肢不太协调的爬起来这一幕,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混蛋啊!”他怒吼着砍倒了新的一个检非违使,“你们这些混蛋,太多了!”
一个两个的贱人!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使用主上的身体!还有没有秩序了!?
他转身,用力投掷出自己手中的那柄刀,盘旋飞去的武器正好削断了安原时羽背后那个数据怪物的脖子!
“长谷部!”
安原狼狈不堪的回头大喊,“你的刀怎么扔出来了!”
“主上,不用担心我!”
说话之间,那柄插在崩溃数据上的残破打刀开始自动崩解,而压切长谷部的右手在空气中一握,重新用灵力汇聚成一把新的刀。
扔出来的居然不是本体刀?
审神者暗自为对方的急智惊叹。
可是没等她感慨,一心只想着跑跑跑的山姥切国广就控制着她向前跑去。
三秒。
已经没人挡在她前面了,石碑几乎就要伸手能碰到表面,但是空中无数箭矢飞来的声音如同死神在耳边呼啸。
【“唉,都是无能之辈……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
石切丸高傲又轻蔑说道,同时他高大的身影浮现在小姑娘身后,下一秒就从她怀中抽出大太刀,转身“哐哐哐”的把那些箭矢都劈飞了!
不得不说,这把御神刀的机动不咋样,但是打击能力还是没得说的。
石切丸打飞这些飞箭后,以最快速度把本体刀塞进审神者的手里,然后迅速钻回去。
一秒。
安原时羽几乎是因为跑太快以至于刹车时脸朝地的摔在石碑前,她前伸的指尖碰触到了冰凉的石碑表面。
刹那间,血红色的光膜升腾而起,将喘息着的审神者罩在其中!
第二波箭矢此时正好飞来,纷纷砸在光膜上,水波一样的血色纹路荡漾开。
直到这时,安原时羽才有时间抬头去看外边的压切长谷部。
心有灵犀似的,褐色头发的付丧神碰巧此时也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的目光隔着血色光膜对视了一瞬间后,安原看见对方似乎翘了翘嘴角,释然的转过身去,旋即他疲惫的身影就被愤怒的黑色潮水所淹没。
怪物们要吞噬这个挡住它们去路的家伙。
“——长谷部!”
安原时羽用尽全力的大喊,心跳得又快又急,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压切长谷部!!”
但是那边并没有任何的回应传来。
不妙的预感顿时在审神者的心头扩大,她开始疑惑一个问题,亡魂到底会不会死?还是如同长谷部对自己所说的,他最多重伤,并不会死?
在这紧要关头,安原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古书,她一度以为那只是古人无聊时的笑谈。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希”为无声,“夷”为无形。
若是走到无形无声的地步,那真的就是魂飞魄散了。
就连自称万物之灵的“人”之鬼魂在死后会变成聻,那么……物器的付丧神呢?
会如同人类的鬼魂一样,变成“聻”吗?
亦或者是说,死后的付丧神如果再死一次——难道是直接魂飞魄散了吗!
【“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否非得等到死的时候,才会清醒过来。”】
大和守安定离开时,他那疲惫阴沉的脸色似乎浮现出来。
等到死的时候……死?
审神者的瞳孔瞬间缩小,下一刻,无边的悔恨漫上心头!
压切长谷部骗了她!
她不该完全相信长谷部的话语的!因为他只是想把自己安全的送走而已!
为此他甚至不惜搭上这条已经残破不堪的亡魂之命!
她怎么……怎么就没有想通这一点?!
——那个人分明就是想用死亡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啊!
“根本没必要……”安原颤抖地蹲坐下来,她的手指死死地抠进了泥土里,却没有察觉到痛意,“做到这一步的……”
“我认识的长谷部,明明不比任何人差……”
一直陪着她的三把刀都沉默了。
直到石切丸实在看不下去,或者说他内心残存的柔软让他开口,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喂,我这边有一个办法,也许……能帮你一点忙。”】
压切长谷部就快死了。
他躺在地上,一道从左肩到腰侧的伤口几乎贯穿了他上半身,那些浑身燃烧着蓝焰的怪物正居高临下的盯着濒死的他。
鲜血不再流出,他开始感觉浑身发冷,眼睛也渐渐地看不清东西。
唯独能看清的,是敌人高举起的刀锋所折射的寒光。
就要结束了。
他疲惫沧桑的一生,生前死后的反复厮杀,关于命运被看不见的手所操纵的故事。
——统统要结束了。
太好了。
想不到还能在死前,帮主上逃离这个地方。
生前没有真正见到主上,居然在死后才尽忠。
说出去,就跟一个笑话似的。
但还是……稍微有点遗憾。
这么想着,满面血污的付丧神微微抬起沉重的眼皮,阴沉沉的天空映入眼帘,还有那狠狠砍下的刀光。
——不能帮主上干掉那些居心不良的混蛋了。
手起。
刀落。
头颅飞起。
腥臭的鲜血喷在长谷部的脸上,他猛地重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熟悉的身影。
那个丢掉斗笠,重新披上浅葱色羽织的少年,正手持刀剑,骑马从他身边冲了过去,他身后一大帮时间溯行军正暴怒的追着他冲来!
“砍了你的脑袋给我去死!哈哈哈!”
白色的围巾在他的刀镡上系得紧紧的,像是一面飘舞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