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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里头的姑娘还在哭闹。林奇的父母跟陈父全都陪着笑簇拥着肖处长往外面走。陈父讪讪道:“孩子养娇了, 没碰过挫折,这一有点儿事情就发脾气。”
肖处长就像听不到包房中传出的摔碟子踢板凳的声音一样, 笑着将话题引到了今晚的菜色上头去:“石斑跟鳜鱼不错, 挺细嫩的。”
陈父等人连忙附和:“是是是, 这家店里头的江海一锅确实滋味好。”
果盘掉在了地毯上, 碰到了桌子腿, 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里头还夹杂着女生的哭闹。王汀回头扫了一眼,恰好看到盘中的水果滚了出来,一颗圆溜溜的葡萄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可怜的小葡萄还没有来得及看看包房外的风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就被端着餐盘上菜的服务员小姐一脚踩烂了。
王汀惋惜地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她今天一进包房就该闷头吃水果的。水果的最美好归宿是肠胃。
林奇今天的脑袋就抬不起来了, 他有气无力地提出要送王汀回去。
王汀连忙摆手:“别,万一你家小表妹认为我在勾引你,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林奇差点儿直接给王汀跪了:“女神,小的送您回去后, 定然会自杀以谢天下的。我就没脸见人了。”
一靠近饭店大门, 外头的寒气就“嗖嗖”往人身上扑。周锡兵轻咳了一声, 眼睛盯着林奇,语气颇为诚恳:“你还是回去看着吧。你那个表妹, 你舅妈未必能压得住。”
林奇要跳脚:“我管她!关我什么事情啊, 全是我妈好管闲事。我理她才怪!”
周锡兵笑了起来:“你爸妈今天都喝了酒, 你不管他们, 谁开车?”
可怜的林警官分明还是伤病人士,却不得不留下来帮着爹妈收拾烂摊子。
今晚月色依然不明朗,月光像是蒙了层薄纱一样。然而因为寒冷,所以天空倒是显得无比的明净。王汀笑容可掬地跟肖处长告了别,又同陈洁雅的父亲还有林奇父母挥手再见,似乎五分钟前泼了陈洁雅的一脸橙汁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肖处长笑容满面地叮嘱王汀早点儿回家休息,同样一个字没提包厢里头的风波,直接开车走了。
陈洁雅的父亲挥了半天手,直到车子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过头冲王汀笑:“小王啊,这个,我们家宝宝不太懂事,你多担待着点儿。你看,我们就这么个女儿,她年纪又小,未来还有大把前程。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帮个忙吧。下个礼拜你要是有空,小雅她妈再带你们去西山泡温泉。其实小雅很喜欢你的,一直都羡慕人家有姐姐。”
“我不缺妹妹。”王汀面上的笑容一点儿没变。
陈父却被她话噎得愣了一下。林奇的母亲赶紧开口解围:“那王汀肯定就更能理解我们这些长辈的不容易了。现在的孩子哟,脾气是一个比一个大。王汀就想想你自己妹妹。”
王汀突兀地笑了,慢条斯理道:“我妹妹要是敢在饭桌上拍桌子掼板凳,我妈会让她跪在地上,将饭一颗颗全都捡起来吃下去。”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起来,“叔叔阿姨,谢谢招待。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陈洁雅的父亲生意做的不算小,难不成还不会说话将她哄得团团转。不过是骨子里头觉得她没什么大不了,不值得他花费心思说好话而已。以为掏钱就能什么负担都没有吗?既然做了错事还死不悔改,那就让这一家子好好承受心理煎熬好了。
她走路一贯快,步子迈的大,频率也不低。周锡兵笑着跟上去,再一次主动提出:“我送送你。”
王汀忽然笑了,有点儿调侃的语气:“我猜,说不定今晚回家,林奇的父母会吵上一架。林奇父亲应该会指责妻子多管闲事,让儿子在单位领导面前无地自容。林奇母亲会不忿,因为这是一个在亲戚面前展示自家实力的好机会。唯一的缺憾是,我这个不识相的外来妹竟然没有倾慕她儿子,一点儿都没眼力劲儿。”
周锡兵摇摇头,笑了起来:“不,我如果是她,应该会惋惜这么好的姑娘,竟然没机会了。”
南城的冬天,寒气带着江南经年不散的潮湿,朝行走在路上的每一个人的毛孔里头钻。王汀扬起了脑袋,眼睛弯出了天边的月牙:“那你觉得了?”
夜晚有风,将路旁的法国梧桐为数不多的叶子吹得摇摇晃晃。枝头枯叶将坠未坠,似乎期待着能够像蝶儿一样满天飞,又像是畏葸寒夜的冷寂。周锡兵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说话时,旁边的酒店门开了,涌出了大队的人马。
一群记者围追堵截着一位贵公子模样的青年才俊朝外头走,酒店门口的灯光华而不实,却足以叫王汀看清了他的脸,是这一下午时间以火箭姿态爆红的邱家大少爷。
记者的长枪短炮几乎要将这位少爷的脸给挤压变形了,拼命地喊着:“邱先生,请您回应一下网上的爆料,究竟是真是假。”
王汀在心中叹气,无比同情诸位记者。说好的周末休假呢,愣是被吃饱了撑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们给毁了。
“邱先生,请问视频中那位小姐说的话是真的吗?你是不是真和你妹妹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你对今天下午邱氏股票大跌有何看法?”
邱阳满脸隐忍的不耐烦,厉声呵斥道:“无稽之谈,根本就没有的事情。我们兄妹感情深厚,被别有用心的人胡乱猜疑抹黑,简直就是恶毒之极。我们知道现在网上有很多流言蜚语,那都是某些人商场竞争没实力,故意中伤我们才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记者哪有这么好打发,立刻有人反驳:“可根据你的大学同学爆料,跟你既往社交账号留下的信息显示,那位小姐的确是你大学时期的女友,交往三年,已经见过家长的关系,并不是所谓的碰瓷。”
大冬天的,酒店门口的喷泉居然也不怕结冰,还是欢快地喷出造型各异的水花。邱阳的脸似乎被这冰水一般的喷泉给冻僵硬了,在灯光底下显出一片青白之色。他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的王汀,眼睛里头一下子火花四溅起来。
王汀还没回过神来,这人就大踏步地走上前,抬手就拽她的胳膊:“不是碰瓷,就是误会而已。我跟我女朋友闹了点儿小矛盾,她心情不好,所以说话有点儿重,又被旁人故意断章取义了。”说着,他的胳膊直接揽上去,想要拥抱王汀,“亲爱的——”
旁边的摄影机都开始“咔擦咔擦”了,结果偶像剧男主角被人扇歪了半张脸。周锡兵伸手将王汀揽到了边上,王汀摸着自己发红发烫的手心想,MMP,今晚这个耳光想忍都得送出去,还没完没了了!
邱阳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完全没料到王汀会动手打人。他的记忆里头,王汀大气而懂事,几乎从不会闹小女生脾气,更加别说对着男友拳打脚踢了。
王汀没给这位戏精上身的男人表达心痛欲死的机会,冷笑着大声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做人呢!分手五年半都没联系的人,我跟你闹什么矛盾啊?莫名其妙!麻烦你们兄妹俩关起门来自己玩去,别祸害别人!”
记者们亢奋了,围着王汀拼命追问:“王小姐,你当初是不是捉奸在床,所以才跟邱先生分手的?”
王汀立刻顺着周锡兵的手势躲在了他身后,十分不耐烦的模样:“三观不合而已,多年不联系的人,我没兴趣说是非。”
邱阳捂着半边脸,只觉得火辣辣的疼。他试图挽救一下,再度摆出了心痛的表情:“王汀,有问题我们回家说好嘛。你知道的,我们分手以后,我一直没有女朋友。”
记者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呼,相当亢奋能够看到现代版的豪门灰姑娘狗血剧。
王汀冷笑了起来:“姓邱的,但凡你还想要点儿脸,就别再信口雌黄。这一巴掌,我迟了五年多再甩给你,也是被你的没下限给逼的!你要是再敢扯上我给你艹人设,别怪我破了不说人是非的习惯。到时候,我看是谁没脸!”
邱阳的脸色变了变,苦笑道:“好,是我蠢,是我忘不掉。我不打扰你就是了。”
王汀沉下了脸,眼睛盯住对方:“有种你再说一遍,踩着别人展现你的深情贵公子形象,很有成就感是不是?那要不要我跟大家伙儿说说是怎么回事啊?”
记者们的话筒摄像机齐齐转移到了王汀这边,拼命地催促:“王小姐,你说说吧。”
王汀笑了,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总不能狗咬我一口,我还追着狗反咬回头吧。就是有些人,别天下人的便宜都占光了,还想往自己脸上贴金。邱先生,金光太闪,总会晃瞎了眼睛的。”
长枪短炮还想跟着王汀走,酒店的保安跟街上巡逻民警一道过来,将记者们给拦下了。
王汀吃了一锅江海鲜的好心情被一女一男两次强行碰瓷的撞击彻底给毁了。她连着长吁了好几口气,转过头去看周锡兵:“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周锡兵笑了笑,伸手帮她将落在肩头的枯叶捡开了,声音平静:“邱阳吸.毒吗?”
王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们的交往的时候应该是不吸.毒的,现在难说。毕竟,对有些人而言,这是一种时尚,根本不算什么。晚清民国那会儿,哪家要是不能摆出烟灯烟枪招待客人,还要被人笑话一声破落了呢。”
周锡兵点了点头:“今天下午我们走访了宾馆,基本上能断定没有什么绑架案。当事人尿检冰.毒阳性,应该是她自行服用的。”
冬夜寒冷,呼出的气就成一团团白雾。说话人的嘴巴也在白雾后头一张一翕:“不奇怪,她本来就是能玩的人。我估计很可能她玩的不止冰.毒一种,所以才撒谎说是自己被迷晕了。因为她很可能压根就记不清进箱子前究竟是服用了哪一种。”
周锡兵已经是十多年的老警察了,看过的各路毒.趴不胜其数。他点了点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估计这个案子办下来,老百姓要夸奖我们警方不畏强权,不与富豪勾结了。”
王汀微微侧了下脑袋,近乎于调侃一般:“不,广大人民群众会认为你们是迫于舆论压力,这才不得不实事求是的。”
周锡兵点头:“嗯,欢迎广大人民群众监督,更欢迎代表的监督。”
路灯从梧桐树的枝丫间透过光来,形成了半明半暗的光斑。王汀的嘴唇被这明暗对比映衬得尤其光洁发亮,她的舌尖在牙齿后头微微一闪,发出了声音:“你真的没别的想问了?”
周锡兵迟疑了一下,还是追问下去:“网上那个关于邱畅的爆料贴是真是假?邱家正在收购海外产业,竞争非常激烈。大方向上讲,自然是希望他们的收购能成功。就怕有人趁机将这潭水搅得更浑了。”
呼出的白雾持续了足有三秒钟才完全散去,王汀长长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非常抱歉,是真的。发帖人算是我朋友,当时到中国当交换生,我是他的中文家教。邱畅也认识他。
有一次,邱畅跟着我还有一帮朋友去给他过生日。我急着回去和要跟的研究生导师交流定下意向,又觉得他们的玩笑开的有点儿过火了,就催她一块儿走。她不愿意,说我没资格管她。我打邱阳电话没人接,只好发了条短信过去。当时她身边还有好几位朋友,时间也就是晚上七点钟而已,我就先走了。
好吧,你可以认为我说的这些情况是给自己开脱。但我真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我走的时候,她神志清醒,因为被我以她还没成年为理由压着,一口酒也没喝。而且我们吃饭就在学校附近的饭店里头,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所以我直接走了。结果当晚大半夜,邱阳就发疯了,说我为了讨好那个发帖人,故意将邱畅送上了他的床。”
王汀扬起了脑袋,脸上依然挂着笑:“事到如今,我也没觉得自己有过错。对,如果是换成我们家王函,我会直接法西斯政策,拽回家拉倒。可是邱畅不是我妹妹,我的确没有资格管她。我也懒得管。”
她的脑袋被一只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周锡兵的声音十分温和:“每个人都该为自己负责,旁人没有义务当保姆。你没有过错。”
王汀眼角湿润了。她不知道的时候,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水光。那件事以后,邱阳死活不肯听她解释,坚持将罪过加在她身上。邱畅哭的死去活来,贾斯汀则认为是王汀跟人合伙搞仙人跳,王汀一时间里外不是人。直到有一天,王汀看到了邱阳跟邱畅躺在同一个被窝中,哄这个妹妹睡觉,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她的恋爱中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是不是挺蠢的?”王汀接过了周锡兵递给她的面纸,擦了擦眼角,自我解嘲道,“无知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我真的以为他们兄妹只是感情比较好而已。我也有妹妹,理解那种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的感情。邱阳对我温柔而绅士,从未有逾越的地方,我以为是他教养好,不像别的男生,总想着占女孩子便宜。况且他对我的确无微不至,而且也从不跟其他女孩子暧昧。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
周锡兵轻咳了一声:“一般人即使有禁忌的感情,也不会这样不要脸地拉别人垫背。这哪能怪你。”
王汀笑了笑:“行了,说就说了,希望对周警官破案能有所帮助。感谢我的人生经历,可以让我再见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淡定了。”
周锡兵正要接话的时候,手机响了。他的同事终于找到了小戴用假身份证登记租来的车子。
王汀立刻从回忆切换到现实中来,紧追着周锡兵道:“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周锡兵摇了摇头,正色道:“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王汀愣了一下,旋即想到她不是警察,似乎应该回避,立刻尴尬地笑:“那你自己忙去就好了。地铁站就在前头,我自己坐车回去。”
“走吧。”周锡兵轻轻拉了下她大衣的宽袖子,“不急,这案子有市局的人跟进,总不能所有事我都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