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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澈回到军营后,一想自己就算知道了这一切又能干嘛,大头兵一个,士人看不起武人;宦官又把武人当狗。何去何从啊!
暴风雨准备降临前总会有点雷声---窦武和陈蕃通过人事变动重新任命了以朱寓为司隶校尉,刘为河南尹、虞祁为雒阳令。窦武又奏免黄门令魏彪,以自己有关系的小黄门山冰代之,指使山冰逮捕长乐尚书郑飒,送北寺狱。
周澈心想,这也就意味着,京师的军政大权,和河南的控制权都落在了窦武的控制中,尤其是司隶校尉,负责京师治安,有抓人、审讯、定罪的大权,黄门令则专门管理宦官。
“我既然不能改变什么,那就好好活着。”周澈握了握手中的环首刀独自喃喃道。
建宁元年九月初七,淘气的阿瞒夜里睡不着,抱着大公鸡翻墙偷跑出来准备去找蔡瑁斗鸡,一决胜负。
夜幕下的洛阳城如此的寂静,也不知白日里那喧闹的车水马龙都躲到哪儿去了。阿瞒这是第一次自己半夜出门,霎时间像投入了另一个安静凉爽的世界,仿佛有无尽的新奇等着他去探索。他迈开步子,连蹦带跳地在空旷的大街上跑了起来。大公鸡在怀里突突动着,就像他自己那颗懵懂快乐的心一样。
跑了一阵子,阿瞒突然收住脚步:深更半夜的,怎么叫蔡瑁出来呢?脑子一热就翻墙出来了,这会儿回过神儿来才明白自己想法多愚蠢。他放慢了脚步,思考着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周澈带着部下奉命追捕太学生。
阿瞒忽然瞧见北面的方向突然闪起一大片火光,在幽暗的夜里竟映亮了半边天,这得多少火把呀!紧接着嘈杂的叫喊声便响了起来,那声音此起彼伏传来,虽然离得很远,却隐约能够听见。城里出了强盗吗?天子脚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阿瞒吓坏了,这恐怖的夜晚是什么人在作怪啊?孩子毕竟只是孩子,阿瞒早把斗鸡的事情抛到夜郎国去了,抱着大公鸡哆哆嗦嗦就往回跑。
周澈看见一个孩子深夜在街上跑,就对手下道:“我去看看那孩子是谁家的,大晚上,现在那么乱还出来,阿四,你带着弟兄们去追捕前面的太学生。”
“诺!弟兄们,走!”阿四领命道。
“前面的小儿,站住!你是谁家的娃。大哥哥我送你回家。”周澈喊道。
阿瞒似乎听见了,回头看着周澈;此刻周澈顺着火把散发出的亮光,看见了曹操:“乖乖隆滴咚,竟然是少年曹操。”
“是曹阿瞒么?”周澈小跑着过去。
“我是啊!兵哥哥你怎么认识我?”阿瞒问道,此时周澈已经到了曹操面前。
“旭姐的面摊。乖啦,我送你回家。”周澈摸了摸少年曹操的头道。
“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这个只知道吃面还不苟言笑的‘冷面神’。哈哈哈。”阿瞒笑道。
“走吧!我送你回去。”周澈拉起曹操的小手。
周澈带着阿瞒走过几条街眼见着已经到了他家门口了。突然,从墙角处蹿出一道黑影,还没等周澈反应过来,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一旁的阿瞒简直快被吓死了,只感觉身上的血液都不动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怪人。手里一哆嗦,鸡也落在了地上,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别叫!”那人开了口,“小兄弟,我不是坏人。宦官作乱派人追杀我,你能找个地方叫我暂时躲避吗?还有你,这位军士,不要乱动,乱动就宰了你。”
周澈定了定心神:“这位兄台,好好说话,莫要吓着孩子。你放开我,我不抓你,我是汝南周氏的,不是阉宦一党的。”
或许是听见汝南周氏的缘故,那人渐渐地撤下了兵刃:“在下失礼了,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周澈转身借着月色才发觉这个人头戴皮弁,身上的袍子染着不少血迹,手里攥着一把泛着绿光的宝剑,说话间一个劲儿地喘息,脸上还带着惊魂甫定的神色。这会儿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了,那人叹息一声:“生有时死有份!看来我今天在劫难逃,又何必再累他人。”一横手中的宝剑就要自刎。
“别!”阿瞒顿时从心里生起一阵仗义感,“快跟我来吧!”说罢引着那人就奔自家的后院西墙。阿瞒淘气,常常从这里爬进爬出,墙上早有了可以蹬踏的大砖缝。此刻周澈也没废话,知道此时不能废话,三人没费吹灰之力就翻进了院子,倚在柴禾堆上不敢再出声。少时间只听得人声鼎沸,窸窸窣窣的铠甲声和马蹄声自墙外传来。还有人喊了声“追!别叫太学的余党跑了!”聒噪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周澈这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随他和阿瞒躲藏的这个人差不多二十岁的年纪,一张宽额大脸,两只眼睛透着一抹感伤。
“你是逃犯吗?”这时阿瞒眨么着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不是!”
“那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那人犹豫了片刻,拄着剑低声答道:“我叫何颙。”
“我听爹爹提起过你,你是太学生何伯求,名气可大了!”阿瞒说道。
“原来是何伯求,在下汝南周澈,久仰久仰。”周澈执礼作揖道。
何颙苦笑一声:“幸会幸会!汝南周氏如雷贯耳!兄台和小兄弟就不要嘲笑我了,名气何用?如今我已成了待罪之人。”
“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阿瞒好奇的问道。
“宦官劫持了皇上和太后,假传诏命诛杀大将军窦武,北军五营的官兵全出动了。陈太傅带着我们八十多个太学生杀入宫中想要解救皇上,不想被王甫那阉贼带兵劫杀。”何颙说着说着,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一共八十多人啊……大家都死了!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老太傅都七十岁了,竟被那帮阉人毒打致死……”
“伯求兄,节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他们的血不会白流,吾道不屈。”周澈安慰道。
阿瞒也不是很明白他和周澈说的是什么,但看见这么一个七尺高的汉子涕泪纵横,心里也怪难受的:“你别哭!当初我娘去世的时候我也哭了,但是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爹爹说过,凡事还得向前看。”
何颙似乎真被他们这几句话劝住了,擦了擦眼泪:“总有一天我要报仇,要把阉贼刀刀斩尽刃刃诛绝!”说着他又爬上了柴堆。
“等等!伯求兄汝去何处?”周澈道。
“我得赶紧逃出洛阳城。”
“你一身血迹,肯定会引人注意的……”周澈道。
这时没说话的阿瞒忽然跑向了柴房。
何颙一愣,和周澈对视一眼,两人会心尴尬一笑,两个年轻人还不及一个小孩考虑得周全。转眼间就见阿瞒捧着一件仆人的破衣服跑了回来:“快把这个换上。”
穿下人的衣服逃跑,这真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好办法。何颙连忙脱下血衣,三两下就换好了破衣服。
“你倒是把帽子除了呀!”阿瞒说道。
“君子死不免冠,这可不能摘。”何颙正色道。
“你跟我弟弟一样,也是个书呆子!”阿瞒呵呵笑了,“你口口声声要给你朋友报仇,可要是连命都没有了,还给谁报仇呀?”
何颙叹了口气:“唉……周兄,我自负甚高,想不到危难临头尚不及一个孩子。”说着除下了头戴的皮弁。
“哎呀!”阿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骠骑大将军”丢了,咧开嗓子,“我的骠骑大将军呀……我拿什么去斗车骑大将军呀……呜呜……”这可把何颙和周澈弄蒙了,这孩子刚才还指挥若定般,这会儿他倒哭起来了。而且什么骠骑大将军、车骑大将军的,这孩子怎么还哭出两位朝廷大员来了呢?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的斗鸡丢啦!”阿瞒捶打着何伯求的肩膀,“我的骠骑大将军可是从来没斗输过的鸡呀!”
何颙这才明白:“不妨事的,这个送你了。”说着从腰上解下佩剑交到阿瞒手上。
阿瞒拔出剑来一看,这家伙青铜打造,边刃锋利,在月光之下幽幽泛着青绿色的光芒,父亲和叔父也有不少佩剑,竟没有一把比这个漂亮,一定是价值不菲。阿瞒忙止住了悲声:“你没有剑怎么行?”
“我现在一身下人打扮,带着这剑只会更惹眼。宝剑赠义士,你今天救我一命,这剑就送你了。”说着,何颙已经爬上了墙头,又回过头来,“小恩公,我倒孟浪了,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呢。”
“我叫曹操。”
“我看这府邸殷实宽阔,想必也是官宦之家,能否告知令尊官居何职吗?”
阿瞒呵呵一笑:“我爹是司隶校尉。”
“曹嵩!?”何颙仿佛被锥子刺了一下,木讷了好久,竟骑在墙上仰天大笑起来,“你是曹巨高的儿子?哈哈哈……你竟然会是曹嵩的儿子!哈哈……天意!这真是天意……周兄!后会有期,就此别过。”说着他身形一晃,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