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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升本人倒不是很在意, 还替学生说话:“我上个星期刚刚开始在学院教课,在众多教授中又显得太年轻,学生有些不服气也很正常。”
他这副老好人的习性是改不了了。说话间二人来到另一间稍小的培育室, 是林升专属的私人空间。
夏醇走到立着“杂交品种:动植体辣椒”标志牌的试验田前,作物由三种火爆辣椒和动物细胞杂交而成,小小的果实尚未成熟,隐藏在红色的叶子下。辣椒的培育已经进行了到了最后一步, 只等有人用精神力催熟,就可以采摘和萃取了。
林升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醇的精神力延展出千丝万缕般的触角,在初步试探后, 辣椒的灵力缓缓流动, 很快便接纳了他,青涩的果实不断生长,溢出层层叠叠的灵力,空气中立刻充满了辛辣的气息。
林升带着几分激动检查刚刚成熟的辣椒, 不无惊喜地说:“成熟度很高, 气味也很纯粹, 说不定评级能达到S。”
无论颜色、形状和飘散在空气中尖锐的灵气,这种辣椒都让人感到望而却步。但总归是自己培植催生的, 夏醇还是想体验一下它是否与想象中一样恐怖。他跃跃欲试地想要咬一口,林升急忙阻止了他。
“在做过测试之前, 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如果它真能令食用者释放出强烈的信息素……”林升顿了顿, 视线移向夏醇身后,“嗯?这孩子是你亲戚家的,还是你在外面‘流浪’期间生的?”
“什么孩子?”夏醇怔了怔,忽然感到衣角一沉,低头一看,小鬼就站在他身边,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像是生怕与大人走散的小屁孩。
夏醇:“……”他以为只要不把烟杆带在身上,小鬼就不会跟着他,现在看来他错了,这鬼出现得从来都毫无道理。
林升在小鬼面前蹲下,十分温柔地说:“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林升,你叫什么?”
如果不是林升长得弱不禁风,夏醇绝对一拳锤过去:“什么爸爸,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孩子。”
林升仔细打量小鬼,那张嫩嫩的小脸跟夏醇棱角分明的面孔确实没有相似之处。小鬼漂亮得过分,林升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脸蛋,他却用冰冷的眼神制止了灵植学家的动作。
林升尬尬地缩回手:“那他是谁啊?”
“说来话长,你真该抽空看看我的直播。”夏醇叹了口气,很想把脑门抵着他大腿的小鬼丢到辣椒田里。
林升起身看了看时间:“正好我也该去接他了,去楼下的咖啡厅说吧。”
为了方便科研人员的工作生活,研究培育中心设立了专门的幼儿园。林升的兄嫂在意外事故中去世后,他抚养了他们的儿子,上班的时候就把侄子放在幼儿园里,下班再一起回家,十分方便。
林升带着夏醇来到幼儿园门口,一群熊孩子蜂拥而出。一个灵活敏捷的小家伙从人群中闪出,一个飞扑便抱住了林升。
瘦削的科学家被小炮弹撞了个趔趄,差点扎了个马步。夏醇很久没见到基友他侄子,惊讶于小孩生长速度如此之快:“都这么高了,上次见的时候好像只会在你叔叔怀里啃手指。”
“夏叔叔,你记性越来越差了,”林降小朋友毫不留情地吐槽夏醇,“之前我们明明一起游泳来着。”
夏醇:“是吗,哈哈……”
林降的注意力很快被夏叔叔身边的面瘫小鬼吸引,一路上总是盯着他瞧,毕竟连他们班公认全园最漂亮的小女孩儿也没有这个小鬼好看。到了咖啡厅,两个大人坐下来聊天,林降和小鬼坐在隔壁桌。
林降话痨似的一个劲儿问问题,“你的瞳孔颜色怎么这么浅”、“你头发为什么这么长,夏叔叔不带你去理发吗”、“你是男生还是女生,穿的是裙子吗”、“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是哑巴”……
小鬼十分淡定,一边喝玉米汁一边观察旁边的夏醇。“问题儿童”林降遭到无视,心里很不舒服,从书包里掏出新买的笔盒一边显摆一边继续问:“你在哪个幼儿园上学,今天不是休息日,怎么没见你背书包?”
小鬼盯着他手里的笔盒,指着上面的标签说:“那是什么?”
“你连这都不知道?这是名签啊,贴上写有自己名字的标签,就证明这个东西是属于你的。”林降好不容易吸引了小鬼的注意力,得意洋洋地把笔盒从里到外展示了个遍:“这是现在最流行的款式,没有这个笔盒都不好意思来上学。夏叔叔有给你买吗?他可真小气。呵呵,我叔叔对我可好了,不管我要什么都买给我。”
小鬼把手伸了过去,林降一副大度的样子将笔盒交给他欣赏:“放心,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地看。这个笔盒材质特别好,拿着虽然轻,但就算狠狠踩上去跺几脚都不会弄坏,我都试过好几遍……”
“喀啦”一声,小鬼收拢五指,像握着一张薄薄的糖纸一般将林降结实耐操的笔盒捏扁了。林小话痨终于收声,一脸懵逼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哭了。
一旁刚刚听过夏醇经历的林升正感慨他这是“小鬼缠身”,冷不防听到侄子熊吼一般嚎啕大哭,赶紧手忙脚乱地抱住安慰。
夏醇看着小鬼随手丢在地上的变形笔盒说:“对不起,他……手劲儿大,叔叔再给你买一个。”
林降失去父母身世可怜,平时被林升捧在手心里宠着,此时又惊又气,哪是一两句话就能哄好,趴在林升怀里不依不饶地指着小鬼说:“我就要我原来的笔盒,你赔!”
林升也是无语:“那个笔盒都快变成橡皮泥了,我给你买个新的不行吗?”
“不行!”林降搂着叔叔的脖子嚷道。
呆头呆脑的林教授在侄子面前更是手足无措,只好不好意思地对夏醇小声说:“被我惯坏了。”
夏醇没想到小鬼跟来净惹麻烦,不由得微微皱起眉来。小鬼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变形笔盒在手里随便捏了捏,下一秒便恢复如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原来的,”小鬼把笔盒丢到对面,“还你。”
林降盯着复原的笔盒,哭闹叫嚷都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林升先前只是从夏醇口中听说小鬼有多么神奇,现在亲眼见到才知并无夸大。他一时哑然,跟侄子一起呆呆地看着小鬼。
夏醇见吓到叔侄俩,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赶紧带小鬼回家去了,并保证下次做林降最爱吃的覆盆子芝士蛋糕作为补偿。
回到家后,夏醇在沙发上坐下,拿着烟杆敲小鬼脑门:“我们是怎么约定的,是不是不到开饭的时候不许出来?”
见小鬼不吭声,夏醇继续:“回答问题啊,为什么跟着我,你是在监视我吗?”
小鬼鼓着脸:“你给他做饭团。”
夏醇感到莫名其妙:“我给谁做吃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上次那些豆乳盒子和一半饭团不是都进了你的肚子吗。”
小鬼转开脸不吭声。夏醇用烟杆勾着他雪嫩的尖下巴让他转回来面对自己,尽量耐心地问:“为什么要弄坏林降的笔盒?”
小鬼:“他说你,小气。”
夏醇哭笑不得:“他说我小气又没说你小气,你生什么气?再说就算生气,也不能弄坏别人的东西。怎么你身体变小之后心智也变得□□了,正常的时候明明很……”
他本想说“很成熟”,不知怎么想起了男人色气满满的轻笑声,简直是“成熟”过了头。
正在他纠结怎么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小鬼忽然在他脸上拍了一下。他一个激灵坐直身体,摸着脸说:“你竟然打我!连我爸都……”
小鬼当然不是打他耳光,真要动起手来连脑袋都能给他打飞。夏醇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可是手心却在脸上摸到一个像是纸片的东西。
他撕下来一看,是个粘贴标签,上面还写着两个字:“这是什么?”
标签上的字体比狂草工整不了多少,龙飞凤舞极尽洒脱。不过真正让夏醇在意的是那两个字的具体内容。
他紧盯小鬼,捏着标签说:“这是……你的名字?”
小鬼轻轻点了下头,眸光轻轻闪动。
夏醇没有留意到他兴奋的眼神,只是反射性地倒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清晰地回想起了丰羽织的话。
怪不得喘不过气来,原来身上趴着这么个小东西。夏醇松了口气,又倒了回去,在小鬼后背上摸了两把,庆幸这次没再把他弄丢。
不过昏沉的时候,是谁抱着他躲开那些树的?夏醇按了按眼睛,怎么也想不起那人长什么样子,只依稀记得看到一条条金色的流光,仿佛金漆涂绘的画一样,在水中异常清晰。
又缓了一会儿,夏醇逐渐恢复体力,感官知觉也随之苏醒,不由得有些别扭起来。他无法与人肢体接触,若不是当时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抱那小鬼。
现在感到孩子紧紧贴着胸口,夏醇紧张起来,呼吸越发艰难。他搂着孩子坐了起来,端详着孩子的面容,心中有些为难。
小孩长得确实很漂亮,五官精致细腻,可以说是瓷肌玉容,如果带到外面怕是走不上十步,会被围观群众留着哈喇子跪求摸一把亲一口。
但夏醇总有一种冲动,若不是太不人道,他真忍不住要把小鬼扔出去。不过或许是个四五岁孩子的缘故,夏醇的身体反感度不算太高,还能咬牙坚持。
他擦了擦个人终端,启动后发现还能用。他的微量粉丝竟然还等在“醇爷们儿”的直播间里,见他重新连接上线,顿时激动不已。
“主播你还活着,我他妈都要崩溃了!”
“真是命大,我还以为这一次真是最后的直播。”
“主播好人有好报,救了孩子,自己也没事。”
“吓哭我了,真的,我妈问我是不是又失恋了……”
“没事没事,”夏醇单手搂着小鬼站起来,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安慰观众,“我可是‘吃过鬼’的男人,怎么能被这么一点风浪击溃。孩子也很好,只是睡着了。我目前是在……在……”
视线扫了一圈,夏醇才意识到不对劲。他原以为自己会随波逐流被冲到林子里,想不到水流旋涡般卷过,他像抽水马桶里的废纸一样被卷到了泥潭最底部。
月光洒落一地清辉,那片沼泽湖水竟然被抽干,偌大泽潭变成幽深天坑,想爬出去都不知从哪开始。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两步,小鬼忽然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窝处蹭了蹭。
“你是不是醒了?”夏醇拽了拽小鬼的胳膊,“要是醒了的话,我就把你放下来了。”
小鬼不吭声,也不放手,活像是长在他身上的挂件,只用那双月光下烨烨生辉的眼睛凝视着他,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好像在看什么美味佳肴。
夏醇:“怎么,看见我就想起烤螃蟹的滋味了?小吃货,我放你下来自己走好不好?”
小鬼不答话,又把脸埋在了他肩膀上,紧紧搂着他不放手,把夏醇气得直想笑。
天坑之中泥水清空,正中塌陷之处,露出一座怪模怪样的建筑物,下半部陷在泥里,上半部黑乎乎的,连月光也照不亮,隐约能看到飞檐脊兽,像是一座庙宇。
夏醇拧干湿淋淋的胡子,从野人变成泥人,踩着坑底软烂的淤泥走到近处,才发现这座庙宇朱漆已尽数脱落,只余下被泡得腐朽发黑的墙体和光秃秃的柱子,真不好形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666,找到传说中的屠恶寺了!”
“讲真,这地方看着有点吓人。”
“镇压魔物、有八百金刚驻守的屠恶寺就这么一小点?我不信。”
传说中屠恶寺虽不供香火,不纳香客,却也该是宝刹森森,妙法庄严,怎么也不该只有这一点规模。
就在观众情绪高涨地讨论眼前建筑时,夏醇已经踏入庙门,正对着院落中央的大殿一脸严肃地说:“各位修仙党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屠恶寺了,当然不是全部,而只是一部分而已。”
正如他所说,古庙墙垣塌了大半,除了面前尚算完整的大殿之外,绝大部分依然深埋泥沼之下,仅能看到一座塔尖和几个屋顶。
夏醇打开终端的照明系统,踏入屠恶宝殿,顿觉冷风扑面,本就湿透的衣服贴着身体,这下更难受了。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却惦记着小鬼:“冷不冷?”
小鬼神色淡然,似乎并不在意降低的温度。夏醇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依然没有反应,再度被无视的夏醇怀疑他可能是个哑巴。
大殿左右两边面目模糊的罗汉像只余眼珠子狠厉地瞪着,令四下更添几分黑漆漆阴惨惨的气氛,全然没有佛殿不容侵扰的圣穆,倒像是个鬼寰。
两排高大的石柱擎起屋顶,在大殿中间夹出一条甬道。夏醇朝深处走了几步,出乎意料的是,正中央本该供奉着佛祖金身之处的石台,却竖着一个漆黑之物,顶端直戳到房顶,粗细需两人合抱。
夏醇走到跟前,发现那东西本身并不是黑的,而是贴了一层密密匝匝的黑纸,纸上还绘有红色印记,千百年过去没有丝毫褪色,殷红如血,只是看不出是字是画。
有观众猜测这就是佛祖封印在寺庙中的魔物,夏醇挑挑眉,心说魔物怎么会是根柱子,难不成是妖猴的定海神针?他绕过石台,拨开从上面垂下来的陈年破物,看到一片褪色的寺观壁画。
壁画大部分都失去了痕迹,模糊中只能大概看出是娑婆世界的苍山泱水、三界五行。他正端详画中一颗贯穿六道的大树,就听身后有人说:“我知道这里镇压着的是什么了。”
夏醇立刻转身,见是丰羽织和蒙萌,顿时松了口气:“你们都没事吧?”
蒙萌看上去还好,将湿漉漉的头发束了起来,倒有几分飒爽。她似乎对探秘极为感兴趣,虽然经历了一番惊险,此时却满脸兴奋。
丰羽织脸色稍差,可能是被鬼僧那道灵光击中的缘故,又被水流带着在林中撞来撞去,看上去不大精神,只是仍旧保持着几分修行者的端方。
夏醇:“那个女鬼呢?”
丰羽织掏出一个绣有银色丝线的暗红色锦囊晃了晃:“被我及时收进了仙元锁魂袋里,跑不了的。”
夏醇:“女鬼倒是没什么,只是那个鬼僧究竟什么来头,我在当地可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鬼,他又为什么对我们出手?”
丰羽织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他原以为即使花上一点功夫,怎么也能将鬼僧收入囊中,未曾想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受了伤不说,反倒让客户照顾他,今年的年终奖肯定是没了。他走到壁画前,指尖沿着大树的轮廓划动,声音沙哑道:“没想到它真的存在于人世间。”
夏醇的注意力这才回到壁画上,他虚心求教道:“丰先生,‘它’是什么东西啊?”
小鬼忽然揪了揪他的胡子,夏醇捉过小鬼的手腕示意他别闹,等着丰羽织的解答。
丰羽织按了按虚软的胸口,缓缓说道:“娑婆世界当中,有一小世界名为阎浮提,其名因世上独一无二的‘阎浮’树而得。阎浮树自河流中生长,水中有赤色金沙隐泛紫光,被视为帝王之色,誉为阎浮檀金。佛像金身之金即为此阎浮檀金。”
“阎浮树虽然身在人间,却扎根于鬼道之下,开枝散叶于天道之中。它日日耳濡目染佛祖讲经,躯干浸沐在人间烟火之中,又通过树根将恶鬼作为养料汲取。”
说到这里,他看向那漆黑之物:“依我看,这就是阎浮树了。”
“是不是……有点儿小啊?”蒙萌仰头向上看去,虽然在这大殿里确实很高,但依照传说中贯通六道来看,这阎浮树不是一般小。
丰羽织也是猜测:“因为被佛祖灭去原身,只留下了当中的某一段吧。上面那些血咒符纸,应该就是封印的符咒。”
“这么说,这些黑符不能撕掉了?”夏醇突然问。
丰羽织淡笑一声,带着几分对蒙昧凡人的同情说:“不是能不能的问题。黑符应该是佛印六道封魔符,别说是凡夫俗子,就是我道中人也无法轻易撕掉,解开封印。”
夏醇咳了一声,一手托着小鬼的屁股,另一只手举起一张黑符:“我刚才摸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掉了一张。”
丰羽织:“……”
见丰大师紧张起来,夏醇说:“上面贴了那么多,掉一两张应该没事吧。”
封印魔物的符纸不是随便贴的,必然是法力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封住其魔性。不过此时四周杳然无声,并无异样,贴满黑符的“定海神针”毫无动静,并未如丰羽织所想那样天崩地裂日月失色,跳出个张牙舞爪的黑面大鬼。
看来这应该不是阎浮树,否则佛祖亲自降下的六道封魔符怎么可能被人随手一抹就掉了。
夏醇替直播间的观众问:“丰先生,佛祖为什么要降罪于这棵树?”
“那是因为……”丰羽织正要解释,却被一阵清冽的铃声打断了。
殿中三人同时一惊,齐齐转头往门口看去。庙门前徘徊着冷冷幽影,手中那根散发着赤色暗光的金刚降魔杵令人心有余悸。
“令人窒息的操作,麻麻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少将一脸懵逼2333”
岛主带着一队警卫赶来,错过了惊世骇俗的一幕,只看见了死去的怪物。他走到裴靖身边道:“如果不是少将出手,不知我还要损失多少人。为了这样一个东西动用‘海神’,真是有劳少将了。”
裴靖还沉浸在夏醇给他带来的巨大冲击中,之前的不甘也好、豪迈也罢,都随着被击碎的光束一起熄灭,岛主的感谢只让他感到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