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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国相如此失态, 跪在床前的朝臣和嫔妃顾不上扮演悲痛,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苏溢从圣旨上抬起头,阴沉冰冷的视线投向周沃雪,当下果决道:“皇后篡改圣旨, 犯下欺君之罪, 将她拿下关入天牢。传令下去关闭宫中各门, 没有我的手谕, 任何人不得出入。”
若是晋王真的继位,权柄落在周沃雪手中, 他们苏家绝不会有好下场。事已至此,苏溢不可能忍受一败涂地。反正他早已做好安排,后宫禁军无不听命, 又有骁骑将军相助,这一群文官和寡妇还不是任他摆布。
国相一声令下, 禁军纷纷拔刀出鞘将门口守住, 另有二人朝周沃雪走去, 将雪亮的刀刃朝她颈上指去。
周沃雪正襟危坐,没有丝毫慌张,当刀刃横在她颈上那一刻,她身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太监忽然上前将二人拦住,手中纤细的烟杆一转, 便将侍卫手中的钢刀击碎了。
周遭众人惊呼而起, 禁军立刻上前将人围住, 却有些忌惮他敏捷的身手和那支奇怪的烟杆。骁骑将军怒而拔刀, 去势凌厉地斩向那名太监的肩颈。
那太监十分潇洒地用烟杆一挡,以四两拨千斤的轻松潇洒拨开刀锋,迅疾闪到将军面前,一把扼住他的咽喉,另一手扣住僵在一旁的苏燕语的手腕。
这骁骑将军当年拔得武试头筹,竟然毫无还击之力地被人擒住了。群臣吓得目瞪口呆,嫔妃惊得逃窜躲避。苏溢脸色惨白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还不快放开亚后和将军!”
假太监当然是夏主播。他一贯温和的精神力凝成尖锐的无形之刃刺入骁骑将军脑中,瞬间中断了将军的意识。他将昏厥的将军丢在一旁,烟杆抵在苏燕语颈上道:“那份诏书,劳烦国相继续念下去。”
众人噤若寒蝉,苏溢脸上瞬间变了好几个颜色。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皇后身边竟然隐藏了这样一个人物。生死存亡只在瞬息,为了苏家的将来,他不得不牺牲这个妹妹了:“我苏家满门忠心耿耿,绝不受人威胁,这份圣旨是皇后伪造的,你们谋乱犯上,我岂会助纣为虐假传圣旨!还愣着干什么,动手抓人!”
“放肆!圣上还未归天,本宫还是正宫,谁敢动手。”周沃雪冷笑道,“圣上立遗诏时,应该只有内阁大学士在旁记录。国相口口声声是本宫篡改了圣旨,难不成你早就看过?还是说圣旨本就是你们苏家伪造的?”
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苏溢哑口无言。夏醇见苏溢尚在挣扎权衡,便对缩在角落的大学士道:“老爷子,把诏书继续念完吧。”
他出手虽然凌厉,说话语气却十分温和,加之声音好听,令人几乎产生眼下并非剑拔弩张的错觉。大学士本就有责任宣读圣旨,闻言重新捧起诏书念道:“盖愆成昊端伏,后贤皇子晏修,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勉修令德,勿遇毁伤……”
苏溢忽然放声大笑,凌厉的目光扫过周围人的面孔:“你问问在场的人,有没有人赞同晋王登基?”
岐王降生时虽然的确天降祥瑞,但那可能是妖道施展妖法搞出来的幻象。自从皇后被冷禁,晋王便愈发勤奋克己,在六部研习管理期间深得赞许,对国事政务也颇有见地,圣诏是让晋王继位无疑,朝臣也并无反对意见。可现在苏溢控制了整个皇宫,谁若是敢站出来质疑,肯定第一个被拖出去杀鸡儆猴。
见无人出声,苏溢愈发得意,高呼门外禁军一拥而上,将皇后与她的帮手拿下。几番呼喊之后,他的人并未应声而入,反倒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儿臣救驾来迟,望母后赎罪。”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进来,正是一身戎装的晋王,身后还跟着数位一脸肃杀之气的将领。他们手中兵刃皆染鲜血,显然是一路杀进来的。
被困住的众臣见晋王终于赶了回来,心知这回是有救了,立场顿时坚定起来,齐齐跪地叩拜,口称万岁。宫廷之斗瞬息万变,眨眼之间晋王已经取代病榻上的唐晟旻成了一国之君。
苏溢派去跟在晋王身边的人仿佛人间蒸发,没有一点关于他率军回京的消息。殊不知晋王接到通知,带着一支精锐轻骑连夜赶回,一路上又有神物相助,几乎没怎么遭到损伤便杀进了宫门。
见大势已去,再无翻盘机会,苏溢颓然瘫倒在地。
新君顾不上接受群臣朝拜,甩开衣摆朝那名假太监跪了下去。周遭众人一片哗然,除了祭天祭祖,哪有九五之尊向人下跪之理?!
唐晏修敬慕诚挚道:“多谢仙君提点,又派神鸟相助,本王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收复叛乱,诛杀奸党。今日母后安然无恙,也多亏仙君一度照拂。本王不知该如何感谢仙君才是……”
周沃雪两年未见儿子,此刻也是激动得眼眶微红。不过母子之情可以稍后再叙,对仙君却不能不敬。她可不希望唐晏修成为他父皇那样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昏庸之辈。
唐晏修一时没能改口,依旧自称“本王”。其他人见新君对假太监毕恭毕敬,还称之为仙君,又联想到最近一段时日朝堂和后宫天翻地覆的变化,便猜到他们母子身后的高人便是此人。连帝王都跪了,他们又岂能不跪?于是纷纷跪转方向,朝夏醇叩拜过去。
观众看到这里,情绪也十分激动,一边打赏一边喊666:
“连皇上都跪了,主播可以的。”
“主播扮神仙是不是扮上瘾了?2333”
“以后皇后姐姐就不用在冷宫里喝热水了。”
“唐晟旻要是能醒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知怎么想。”
“其实唐晟旻也只是太痴情了,不过拿人家当替身还是很渣的。”
“苏燕语也挺可怜的,一直被当做替身。”
“前面说可怜的,她回来享尽荣华富贵就得了,可是把皇后一家害的那么惨,简直太可恶了。”
“如果主播没来,那今天掌权的就是苏家了,皇后和晋王肯定被他们弄死。”
夏仙君哭笑不得,用烟杆勾着唐晏修的衣袖示意他赶快起来。恰在这时,另一边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苏溢已经被拖了出去,但苏燕语竟然还僵立在门前,任凭几个魁梧的将领如何拖拽,竟无法移动她纤弱的身躯。
唐晏修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这才起身问道:“你们磨蹭什么,为何还不将她押入大牢?”
其中一人道:“回禀圣上,她……好像脚下生根似的,怎么都挪动不了。”
苏燕语现在是满身“大汉”,四个将领围着她用尽办法也没能挪动她分毫。唐晟旻见势不对,拔出腰间长剑,上前挑起苏燕语的裙角,神情愕然一变。
曳地长裙下不是人类双脚,却是盘驳树根!
眼前的苏燕语不知是鬼是妖,反正不是人,那几名将领立刻护在唐晟旻身前喊道“护驾”。寝殿里大呼小叫,四散奔逃,唯恐小命不保。但苏燕语就挡在门口,谁也不敢从她身旁经过,只能缩在角落床后瑟瑟发抖。
始终沉默呆滞的苏燕语忽然抬起双眸,一阵阴风自她身后吹来,掀起阵阵幽冷香氛,寝殿里仿佛有一株樱树绽放,空中飘满了淡粉色的花瓣。
随着樱花纷落如雨,苏燕语宽敞的袖子下探出树枝,宛如树藤一般攀附着墙面和藻井不断生长蔓延,在众人惊恐的尖叫声中逐渐将整座寝殿覆盖。
她整个人变成了一棵树,树干上隆起的几个树疤依稀是她的五官。树冠和枝干已经完全与寝殿融为一体,还在抽枝发芽的树枝和根须越来越密,将门窗完全封死。
夏醇低头看去,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脚踝和小腿都被根须紧紧缠住。那些身上有武器的纷纷劈砍,这妖树的树皮却比铁还要坚硬,任凭他们将宝刀砍到卷刃也没能伤其分毫。
“仙君,这究竟是什么妖孽?”周沃雪就算再镇定,看到顺着她的裙摆往上爬的树根也不免惊慌失措。
夏醇正要回答,转头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面孔,周沃雪的五官完全改变,从端庄大气变得清丽逼人,若不是那一身凤袍没变,夏醇几乎要以为这是另一个人。再环顾四周,他愕然发现寝殿里所有人,无论男女全都变成了同一张面孔,如出一辙的肤如凝脂,柔美细腻,与琼华宫里那副画上的顾樱玖一模一样。
很快其他人也从身边之人的脸上发现了这诡异的一幕,指着彼此的脸惊叫大哭,崩溃地抓挠皮肤,宁可毁容也不想要一张死人的脸长在自己身上。
夏醇下意识摸上脸颊,但也无非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光凭手去触摸,实在无法确定是否变脸。想到自己肌肉结实的身体上顶着一张娇柔妩媚的脸,夏醇简直不寒而栗。
“我喜欢你原本的样子,”阎浮出现在他面前,浅笑缓声道,“怎么可能让人夺走你的脸。”
其他人见唯独仙君容貌不改,又不知从哪唤出一尊高大邪魅的神使,虔敬之心更甚,纷纷朝他跑去想要寻求庇护,哪知腿脚被根须死死缠住,连一步都迈不出去,反倒引得根须蔓延速度更快,几乎要将他们裹成人茧。
惊恐的哭救声中,无数根树枝如利刃般朝阎浮袭去,竟似要将他捅成刺猬。
阎浮看也不看,十分随意地挥动袖子便将树枝全部卷断。断裂的树枝落在地上那一刻,一声尖啸响彻寝殿,声音中饱含怨怒凄楚,听得人心胆俱裂。
阎浮伸出一只手,手心里凝着一粒白光。随着他缓缓摊开手掌,白光越变越大,逐渐幻化成一朵睡莲的模样。
见到他手里洁白的睡莲,尖啸声戛然而止,变成幽咽鬼泣。睡莲从阎浮的手心悠悠飘起,缓缓下落,坠在地上的一瞬间,寝殿被根须盘占的地面蒙上一层浩渺烟波,无数睡莲纷纷绽放,生出一派花海奇观。
在这如梦似幻的景色中,夏醇看到水塘池畔坐着一个谪仙般的女人,她垂在水中的小腿旁边那株睡莲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贪恋她的容貌般往前凑近。
斗转星移,那女人不知去了哪里,仙池里的睡莲在孤寂思念中汲取灵气精华,竟修炼出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