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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早点是他们自己种植的灵米与莲子、红枣炖的粥, 配上新鲜灵蔬炒的清淡小菜。之所以用红枣炖粥, 是因为童衡发觉他的先生自昨日与王真人一同离去再归来后,面上血色比往日更少了些,该多补补。
两人一同吃饭的时候, 童衡从不顾着自己吃,而是一直在为孟亦添菜。
二人用餐用到一半,九曲峰上禁制忽而被人触动——这是有人来见。
童衡立时放下手中碗筷:“先生,我去看看。”
孟亦颔首, 不紧不慢地吃饭。
不多时,童衡归来, 对孟亦道:“先生,外面有人求见,是昨日送先生回来的那名修士。”
昨日?
孟亦略一思索, 便不甚在意道:“让他进来。”
童衡领命离去, 再回来的时候, 身后便跟着冷若冰霜的宿歌。
宿歌原以为这个仆从会将自己领进九曲殿内,不想却是将他领到了半山腰处。
宿歌往前看去,正瞧见孟亦坐在不远处的石桌前,动作从容地用着早点。他吃着清粥小菜, 端的是气质雍容, 即便是看见自己过来, 也未抬起头, 神情慵懒平淡, 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身处陋室, 富比谪仙。
那一刹那间,宿歌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这句话。
宿歌见孟亦对自己视而不见,自顾自悠闲地吃着饭菜,一旁的仆从竟也走了过去为他添菜,不由得开口说道:“许多日子不见,孟师弟倒是有了用早点的习惯。”
修士自引气入体后可一日不食不觉腹中饥饿,进入筑基期便可完全辟谷,不必刻意食用饭食。宗门中炼气期的弟子和仆从众多,这也是宗门内会种植灵米灵蔬的原因。然而诸如宿歌这般的人物,早在数百年前便筑了基,自那之后更加无所拘泥,便一心求道,如今都快记不清上一次用餐是何时的事情了。
孟亦闻言,淡声开口道:“我等凡人,比不得修者,可百日不食。”
他说话的语气平静,没有情绪波动,但这一句“我等凡人”、一句“比不得修者”却令宿歌心底某个位置倏而被轻轻触动。不过须臾,那股几不可见的触动就被宿歌兀自压了下去,他当然知道孟亦不能修炼,也知道他再不复从前风光。
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元婴,是他联手另外二人,一起剜去的。
是他们毁了他的坦荡仙途。
但宿歌并不会后悔,修者要想成就大道,就要始终往前看,将一切杂念摒弃。否则成仙之路上,未免要被太多东西缚了心神,乱了道心,最后成就心魔。
所以,宿歌从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另一边,孟亦终于不紧不慢地用完了饭,他接过童衡递过来的方巾缓缓擦了擦嘴角和白皙指节,这才第一次看向宿歌:“修者来此有何贵干?”
孟亦与五十年前完全不同的态度,宿歌在前一日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了,然而此刻再度听到他陌生疏远地叫自己“修者”,心中仍旧有些不和谐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失了平衡,离开了它原本该呆着的位置。
幸而宿歌素来冷淡,面上未有任何变化:“师尊命我来接你去丹岩峰,这几日都由我来接送于你。”
孟亦闻言道:“薇罗仙子费心了。”
语罢便走出了门。
宿歌见状,几步走到他跟前,直接揽住了他的腰:“既然孟师弟身子骨虚,走路这事,由师兄为你代劳便好。”
他话音刚落,就半抱着孟亦凌空而起,孟亦身上有铭佩,他们二人便成功越过了禁制。宿歌揽着孟亦轻软腰肢,踏上了自己灵器飞剑,凌风消失于天际。
后方一直注视着孟亦的童衡在孟亦被抱起的时候,便皱起了眉头。此刻,看着他们二人凌空而去遥不可及的背影,他握紧了藏在衣袖中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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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灵芮还是未能清醒。
一回生二回熟,孟亦喂她饮下血后,立时将丹药撵成粉末洒在自己伤处,然后咽下回血丹药。等到伤口愈合,自己的脸色不再通透苍白的可怖,他才撤了屏蔽,出了门去。
宿歌奉了薇罗仙子命令在外守着。
应霜平也说要过来看望他的同门师姐灵芮,却被薇罗仙子勒令禁止,只好作罢。应霜平自然不会对着宿歌抱怨薇罗仙子,他有自知之明,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宿歌见孟亦出来,下意识看向他苍白姣好的面容。
孟亦望向他的眼睛通明,凉薄疏远:“走吧。”
孟亦的淡漠让宿歌发现,他们不过是再度重逢后的第二次相见,自己心中奇特的涟漪却越漾越大。
将孟亦送到九曲峰后,二人未言语,各自转身归去。
童衡依旧在山脚下等着孟亦归来,此时看见孟亦,立刻迎了上来:“先生,可还好?”
孟亦点头:“无事。”
童衡闻言踌躇片刻,明知自己不该问那么多,却还是忍不住道:“先生从前,一定是风光霁月丰神俊朗,无所不能的神仙般人物。”
孟亦闻言,平日里惫懒淡薄的双眸看向他,顿了片刻,倏而弯着眉眼笑了:“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竟如此会说话。”
他本就生的好看,比修真界大部分修士都还要引人注目,此时忽然笑的如此明媚,霎时间眉眼中尽是丝丝莹亮风情,笑意狡黠清甜,眉目如画,直教童衡看呆了去。
童衡竭力压下眼底痴意:“先生说笑了,童衡嘴笨,不会说话,只要先生开心就好。”
孟亦敛了笑意,唇间依旧有柔和弧线:“你还有何想知晓的?”
“先生……”童衡犹疑片刻,但还是问道,“先生为何会如此待在九曲峰上,却不住进九曲殿内?”
他本想问先生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先生必定是经受了磋磨才变成如今的模样,他若是直接问出来,必然会引出他心中疮口,于是便及时改了口。
“也没什么,”孟亦淡声道,“无非是九曲殿内,被挚友恩师及爱慕之人,联手掏了元婴、剜了心罢了。”
那日九曲殿内,被至亲至近之人围困于其间,一剑剜心,一手取出元婴,滚烫而灼人眼眸的鲜血淌了殿内满地。他躺在血泊之中,在肤剧痛中半阖着双眼,视线被疼痛和血色模糊,看着那几人相继离去的身影,只觉冷至了心底。
痛至极致之时,他沉沉昏睡了去。
那之后不知多久,他于生死间悠悠醒来,命被人同情施舍般吊着,失了被人倾羡的仙途,也失了一颗玲珑跳动的心。
自此,修真界山水茫茫天地浩大,再没了去处。
因此,他错过了薇罗仙子想要让他发现的痕迹。
如今,他站在此处,想起薇罗仙子所说的话,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来自魂灵深处,一面催促着他寻找所谓真相,一面又试图阻碍,并告知他,最后结果会让他悔不当初,深陷无望。
宿歌伫立在洞窟前良久,望着深处的黑暗与阴寒,眸中是与之不相上下的幽深。
又是片刻过去,他终于抬脚,神情肃穆,运行起体内灵力,朝着洞窟深处走去。
当年洞中一探,去了近半月,此时修为不同往日,尚不知几日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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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源大能的寿辰还有不足半月,柳释作为凌霜剑宗派来送礼的代表人,尤为忙碌,总是在接待或者拜访其他来贺的八方修者宾客。
散源大能作为已知的东陆第二位的大能,其五千岁寿辰不可谓不重要。
众所周知,散源大能是百余年前才踏入的渡劫期,如今是渡劫初期的修为。之前他在大乘后期停滞了许多年,一度无有突破预兆,而大乘期修者的寿元为五千岁,这便意味着,等到五千岁之际,他还是未能突破,便会憾然陨落。
原本,五千年大限将至,修为久久停滞不前,没有任何突破预兆的散源已经放弃了突破希望,甚至开始安排分配手下资源,却没成想忽然有日福至心灵,那至关重要的一坎就这么轻易地迈了过去,也成了万年来,继玄温之后,为人所知的第二个跨入渡劫期的修者。
因此,散源对自己五千岁手撑格外看重。
这就导致了前来贺寿的,都是东陆上鼎鼎有名的宗门与家族,作为凌霜剑宗宗主之子,柳释自从在会客上安定下来后,就未曾有闲暇之时。
今日,他就被曹家氏族的长辈邀请去赴宴,迎合谈笑之间,饮了不少灵果酿的酒水。
那酒水尝起来醇厚清甜,实则后劲十足,纵使是修者,喝多了也有些蒙昧之意。
晚了些,柳释与那长辈告辞,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庭院之中。
柳释躺倒在床上,头有些晕眩,英挺俊毅的面容染上醉意,思绪迷蒙之中,他竟是忽然无比清晰地想起来五十年前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