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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释被他清冷疏离的目光刺得心底一凉,恍惚失神片刻,竟不由自主散去浑身威压,不自觉让开了道路。
孟亦见状,从容地骑着马径自越过了他。
待孟亦的身影从自己身侧闪过,柳释这才反应过来。他扭头示意身后跟着的凌霜剑宗的随行修士先行前往鸿衍宗,而后便收敛了周身威压,几步飘至孟亦身后,徒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柳释未挡着自己的路,孟亦便视他为无物,驾着流炎马不急不缓地行走在热闹喧嚣的街道上,并未因为柳释的存在而有丝毫情绪波动。
就这样,柳释跟着孟亦,一前一后走过了热闹主街。
孟亦本就出众的好看,周身世间不二的气度更加夺人眼球,走在街上总有修士控制不住看他几眼。此时,他身后跟着一名修为高深,样貌俊朗不凡的修者,如同守护者一般稳稳跟在他身后,两人关系不明,便更叫四周来往的修士好奇,那前面打马而过的出尘之人究竟是哪里来的人物。
两人都未在意四周修者的审视。
柳释远远地落在孟亦身后,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想起方才照面之时,柏函面上血色浅淡,唇色失了红粉,面若素白梨花,眉目清俊惑人,双眸清浅冷贵,心中微动,心底百味杂陈。
自己这位相交近百年的至交好友本是那般的人物,如今却羸弱的令人胆颤心怜,他就这么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单薄身形,心尖总随着他轻小的动作打颤儿,生怕他一个不慎就被风吹了去。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柳释这五十年来,再不敢踏入鸿衍宗地界,也断了与自己心慕之人的联系,满心满腔都是对挚友的愧意。
然而当时应霜平的情况已经不能再等,鸿衍宗宗主亲口对他说道,柏函即便失了元婴也能活,应霜平却是不能没有孟亦的元婴来续命。
宗主说,即便元婴被挖,也不是没有再生之法,他会为柏函吊着命,日后寻来神药补救。因此,柳释才狠心与他们联手囚困于孟亦,将他的元婴掏了出来,而后便马不停蹄为应霜平换了去。那之后,鸿衍宗宗主亲自为孟亦疗伤,柳释留在鸿衍宗待了几日,得知孟亦无碍后,这才离开了鸿衍宗。
自此,柳释年年寻了许多天材地宝,也在暗自寻找修补丹田的神药,他每年命人将无数珍宝送到九曲峰来,唯恐孟亦不够用。
柳释思及此,又想到孟亦如今单薄虚弱之态,忍不住身形微动,与流炎马同列而行。
柳释未加思考,伸手牵住了流炎马缰绳,想引着它往前走。
孟亦见状,叫停了流炎马,抬眼看他:“你碍着我了。”
柳释言语苦涩:“柏……柏函,你看起来身体虚弱,修真界倚强凌弱之事比比皆是,你一人在街道上行走并不安全,我只是想护着你些……”
孟亦闻言,慵懒眼角微斜,淡淡扫他一眼,语气平静:“护着我,你吗。”
他这一句话说的轻猫淡写,什么都没有指明,却令柳释心底一阵绞痛的愧意。若是孟亦语气中带着轻嘲也还罢了,偏偏他仅仅是云淡风轻的陈述,浑不在意,话语中对自己无爱无恨——没有相交数百年并肩作战把酒言欢的亲近,同样也没有被掏元婴毁了前程的愤恨。
这种视若无物的情态,教柳释心中更为难受。
柳释张张口,不知该从何说起,倏而念及他是因元婴被掏之事才这般性情大变,就急切道:“柏函……我……你放心,我定寻来为你修补丹田元婴的神药,届时,你便可以如同当年一般风采惊艳……”
“不必。”孟亦神情平淡,打断他话语,“孟某受不起。”
柏函对他何曾如此生疏冷漠过。
然而他们曾相交百年,柏函是何性格,柳释最为清楚不过,他温和宽厚却爱憎分明。正因为知道再见将会是这般局面,柳释这些年才不敢来见他,至少在寻到神药之前,他都不敢前来相见。
这次若不是散源大能五千岁寿辰将至,为了表示对此事的看重,凌霜剑宗宗主必定要派自己爱子前来,而他重任委身推拖不得,这才只好前往。
柳释攥了攥手中缰绳,犹疑良久,终是放下,如同放下孟亦双手一般,心中难熬,他言语苦涩,低声哄劝般说道:“柏函,你若是不想见我,我便跟在你身后,好不好?”
孟亦看他,他如今连普通人都不如,无法察觉修者踪迹,即便他说不好,这人怕是也会偷偷跟着,既然如此,孟亦便不想在他身上浪费诸多口舌。
他疲乏的很。
于是,孟亦不再看他,一言不发,驾着流炎马哒哒前行。
柳释远远地缀在他身后,不敢离得太远,也不敢离得太近。
行了片刻,孟亦在一处成衣店停住了脚步,下了马,而后抬脚进入店中。
柳释立时隐了身,跟在他身后进了店内。
孟亦简单挑拣之后,与掌柜的结了账。
因为他方才才为灵芮喂了血的缘故,他此时身体较往常更为虚弱,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驱动经脉中仅存的灵力打开自己储物袋,便问掌柜的要了一个新的储物袋,回去让童衡打开便是。
隐在暗处的柳释见状,却并不知其意。
此后,孟亦未曾停顿,灵兽御风,一路行至了九曲峰。
童衡早已满面焦急候在九曲峰下多时,他的先生久久未归,等候之时,他越发痛恨自己的无力。此时,见着孟亦安全归来,他总算卸下心中巨石。
童衡两步迎上前,发现先生面色竟是越发苍白。
他将疼惜压至了心底,对孟亦恭敬道:“先生,您回来了。”
孟亦点头:“嗯。”
童衡怕他劳累,立时接过他手中流炎马的缰绳,放流炎马归去,又将他身上的镜盒和储物袋都拿到了自己身上,这才道:“先生,我们回去吧。”
“好。”
说完,便随着童衡一同缓步进入到了九曲峰禁止之中。
不远处,柳释隐在孟亦其后,以童衡之修为丝毫发现不了。
孟亦二人进入禁制中后,柳释现出了形,他没有离去,而是站在九曲峰下,望着孟亦消失于禁制的方向,久久未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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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是真的未将柳释放在心上。
若说当年对何惊怒,惊的不过是相伴数百年视若生父的师尊的生擒之举,怒的不过是熟识交好热忱健朗的挚友的剜心之痛。
反观宿歌,虽是孟亦心底倾慕之人,孟亦也曾悄悄为他付出过些什么,但是他知晓明面上他们二人交集并不多,在旁人眼中不过同门关系,他们二人偶然相遇也不过点头示意问好。早时自己所作所为也只是心甘情愿无愧于心,所以当宿歌与自己刀剑相向时,比起愤恨,他心底更多的是看错人的自叹。
时至今日,他早已心如止水,所谓痛恨,所谓不甘,不过向东流水,放在心中留下痕迹,是看得起。
然而,他看不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