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危急

宗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紫气阁 www.ziqige6.com,最快更新娱乐圈之思考者最新章节!

    韩国的网络暴力之所以可怕,原因不仅仅在于用词的恶毒, 网络实名制在其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账号必须实名注册使得网络水军的使用难度升高, 使用范围大大减小, 所以在很多情况下,一个账号留下的恶评的背后,是一个鲜活的人的鲜活的恶意。想到自己走在路上会见到的那些人里面有很多会在私下里发表各种关于自己的、尖锐刻薄的留言,对社会和世界生出绝望感,也就成为了一件不难理解的事情。

    同样, 网站上的四百多条留言让《show me the money》制作组如临大敌, 也是很好理解的。

    “需要我做什么?”

    “没有说,只是讲, 希望不影响到节目的正常录制。”《show me the money》从来不怕挨骂, 可是半决赛是以公演形式进行的, 如果影响到节目的录制,事情就很严重了。

    郑智雍明白其中道理。他冲Tablo轻轻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然后闭上眼睛, 一言不发。

    事情的进展和郑智雍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郑智雍为自己制订的走向台前的路线规划里,身体和过去并没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郑智雍希望依靠他的实力和表现给公众留下类似“实力出色态度认真思想尖锐”的第一印象,其他的事情过早说出去反而会造成干扰。人的记忆能力有限, 对于他人的印象往往是最鲜明刺激的几个关键词的集合, 所以郑智雍必须先隐瞒这些, 一提起郑智雍就是“那个残疾的前S.M.练习生”, 那可不是郑智雍想要的。

    但是他的身体情况摆着, 在节目录制里从头到尾都瞒天过海难度太高,对节目组隐瞒这么重要的事,万一有人恼羞成怒也不利于郑智雍继续在娱乐圈里混。权衡之后他选择坦白并达成默契,节目组先对郑智雍进行掩护,而郑智雍会在他下车之前公开过往,由此得到的巨大关注便可当做投桃报李。

    一开始的发展是非常顺利的,即使没有“身残志坚”和“前S.M.练习生”这两个巨大爆点,郑智雍依然光彩夺目,音源洗榜热搜洗榜都丝毫不是问题。暴力事件的发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甚至包括郑智雍自己,不过郑智雍原本就不是完全不占理,又有过去经历为底气,最终还是顺利地度过了。

    然后,在郑智雍马上就要按照约定对外说出过往的当口,事情因为意外而提前爆发,在韩国十分敏感的兵役问题成为导火线,anti们还阴差阳错地抓住了“背景”这个对郑智雍来说类似七寸的死穴。放在平常郑智雍根本不介意别人拿他的家境说事,可是在有一堆人说他是依靠背景才免除兵役的时候,承认自己家境不错就和承认自己是偷奸耍滑才逃掉兵役没什么两样,官方机构的声明都不起作用了,别指望现在网上活跃着的那帮人有什么像样的逻辑能力。

    不仅事情的走向与预想的完全不同,平常智商还基本在线的网民们在过了四五年以后又一次进入“管你举出什么证据我就相信我想相信的”这种癫狂状态,郑智雍的运气只能说是差到家了。他比当年的Tablo唯一幸运的地方,可能就是郑智雍还可以用脱鞋来证明自己的腿确实一长一短,而深陷学历风波的Tablo在斯坦福方面的证明也被网民无视以后,已经没法拿出什么新的证据了。

    ……这算是什么好运气啊!要是我不是腿瘸是眼瞎耳聋呢?我要用什么方法证明我确实看不见听不着?

    郑智雍暴躁得要死,但是不得不承认留给他继续坚持的时间已经不多。不仅仅是因为《show me the money》的官网上出现了那些威胁性质的留言,也不仅仅是因为这种事情一旦被如法炮制到8月13日的《无限挑战》的歌谣祭上会造成更加不可挽回的后果,更重要的是安硕俊联系到了他,并就当下的情况对郑智雍做了更详尽的解释。

    “这两天的事,媒体已经开始报道了。”

    网络上有很多热点话题都属于捕风捉影那一类,还比较有节操、或者说要面子的媒体,报道娱乐新闻时是不屑于报道那些在论坛流行的小道的。郑智雍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还劳动了兵役厅出面,各家媒体也就对此进行了报道。他们不是说出了话就什么都不管的网民,报道的时候也比较谨慎,没有说出类似“thinker的背景可以驱使包括兵役厅在内的多家机构为他做假证明”这样贻笑大方的话来——同时劳动那么多家政府机关作假还行事高调,那简直是不可能任务。可是,媒体们不质疑,甚至某种程度上肯定了这些文件的真实性,并不等同于他们在为郑智雍说话。安硕俊从相关的报道里,发现了一些微妙的东西。

    “有不少媒体在说,是你高调的作风导致网民对你产生这样的质疑。”

    差点气乐了的郑智雍:“很遗憾,我好像没有办法低调下来。”

    “我没有谴责你的意思”,安硕俊说,郑智雍的才气是和他的尖锐捆绑在一起的,在一开始郑智雍就对他说清楚了,所以安硕俊也不会得陇望蜀既希望人才华横溢又要求对方安分守己,“但你要注意到,对你的谴责正在渐渐形成惯性,而且你隐瞒在前”。

    因为郑智雍隐瞒在前,高调在前,所以这一次他的行为相比痛打酒驾司机的时候少了不少的正当性,所以媒体不得不在舆论面前保持谨慎甚至为如今势头明显不对的群情汹涌寻找理由、或者说借口。

    “如果一件错误的事情是由一个小群体做下的,当事情过去以后,全民会对此进行反思,但这件事情如果是所有人一同做下的,你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吗?”

    “什么?”

    “找到足够多的借口,让这件事情变成对的。”

    郑智雍沉默半晌,举了个例子:“韩日世界杯?”

    ……

    “你还真敢说”,安硕俊被郑智雍的话吓了一大跳,“不要对外讲!”

    不过郑智雍用韩日世界杯做例子,还真是非常贴切。那次世界杯韩国队取得的四强成绩被视为国家骄傲,在高涨的爱国热情之下,明显到全世界都知道的假球和黑哨就这样被韩国人集体无视了。所有的其他国家都认为韩国队在那次世界中的表现丑陋不堪,但韩国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却都以之为荣耀,或者说,直到现在还是这样。

    原国际足联副主席郑梦准在竞选首尔市长的时候,对“韩国在韩日世界杯上进入半决赛是不是因为贿赂了裁判”的提问,他回答“如果有条件为什么不呢?”,然而在野党批评他的角度是:他的发言让韩国足球最辉煌的历史时刻蒙羞了。

    明明是个耻辱,但是全国人民那时都以之为骄傲,也只能继续骄傲下去。

    “不要让你面对那样的情况”,安硕俊这个层次的人不会轻易地被“爱国”冲昏头脑,对于郑智雍的话,他只是提醒对方不要对外说出去,并没有反对其内容,“到了那个程度,后面即使他们心里觉得自己做错了,嘴上也会一起找借口开脱的,找替罪羊,或者说你有错在先,都有可能”。

    一般的公共事件中,最先跳脚的是一批,跟上发言的是另一批,而最后加入的那一批往往人数最多、反应最迟缓、态度最谨慎、因为发言时得到的信息最全面而看起来最“理中客”。安硕俊的意思是,在最后一批理中客到达战场之前,郑智雍必须拿出更充分的证据让他们改变想法。

    一个村子中一家人打伤了人,其他人可能会考虑报警捉拿伤人者,可如果全村都参与了,讨论的话题恐怕就会变成如何把责任推给受害者,或者如何杀人灭口。

    “我现在要脱鞋吗?”郑智雍问。

    公布家人的情况自始至终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富家子弟里面他的水平不太够看,对父辈的依赖其实也不少,但是在医疗费上花父母的钱和利用父母人脉为自己的工作减少麻烦已经是极限,在自己的事业遇到麻烦的时候拉父母做挡箭牌,这种事他干不出来。

    “不急”,安硕俊说,“你可以再说些什么,让你到非脱鞋不可的地步,这样你的anti会少些借口”。

    比如“只有几个人让他脱,谁想到他那么没骨气真脱了”之类的。

    “我明白了。”真麻烦。

    “做好接受采访的准备”,安硕俊补充道,“我会联系媒体给你做专访”。事情太多全让郑智雍自己在INS上说恐怕解释不清楚,找一家媒体白纸黑字录音笔记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黄奉全将剥好的豆子交给长媳,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客厅的沙发。正在和长孙谈恋爱的那个女孩子下意识地站起来想扶,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这条腿已经坏了四十年,该怎么走,我早就学会啦”,年逾古稀的黄奉全面色红润,看起来非常健康,事实上除了他的那条三十岁的时候摔坏的腿,他浑身上下的零部件都在很好地运行着,但在嘴上他是要谦虚一下的,“那时候因为意外腿坏掉了,幸亏学了门修钟表的手艺,才能好好地把孩子抚养大,可是现在手也不行了,过去什么零件都敢拆什么都能安,现在孩子们连菜都不敢让我切了,只能摘摘菜剥个豆子”。

    “那已经很厉害了。”闵雅琳伸出大拇指,说。和子孙在一起生活的老人里面可是有不少一副高高上上等着伺候的范的,要不就是活在另一个世界让人敬而远之。黄奉全这样既活跃又随和、还知道不少年轻人中的话题的,绝对称得上是异数了。

    不得不说,这让闵雅琳心里轻松了不少。他的男友黄佑俊是家中长孙,按照传统应该奉养长辈。虽然现在两个人都年轻,谈婚论嫁还远得很,但是她有意进一步发展,早早了解对方的家庭是很有必要的。

    长辈开通,那再好不过了。

    黄奉全哈哈大笑。他知道这个小女孩在想什么,也不以为意。对于自己的豁达开明,他一直是很自豪的。

    自家人不和睦相处,摆架子做什么?黄奉全是明白人,他的儿子还有找到的媳妇也是明白人,知道怎么将有限的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爷爷。”

    开门进来的人是黄奉全次子的儿子黄佑民,他背着书包,刚刚从补习班回来,他父母这些天有事出差,便把儿子暂时托付给了父亲和兄长。黄佑民换好鞋走进了,先喊了爷爷,再乖乖地向黄佑俊和闵雅琳问好,在面对闵雅琳的时候,眼里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几分好奇。

    他堂哥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来”,黄佑民还在想这件事,他的爷爷就冲他伸出了手,“老规矩,手机交给我”。

    黄佑俊给他女朋友解释:“爷爷立的规矩,去上补习班的时候为了联系可以带,回来学习时间手机交给他保管。”

    黄佑民苦着脸:“爷爷,能不用我的手机玩游戏吗,我的记录啊——”

    闵雅琳:噗。

    “你知足吧,我上学的时候都没有智能机。”黄佑俊说。

    “那好,我刷INS。”黄奉全笑呵呵地说。

    “能让我先看一眼吗?”黄佑民磨磨蹭蹭地掏出手机,继续讨价还价,“我想看看有个人有没有更新”。

    “谁啊。”黄佑俊问道。

    “爷爷知道thinker吗?”

    “上《无限挑战》那个对吧。”黄奉全再新潮,对于网络也不像年轻人那样熟悉,他平时获取信息主要还是看电视,而郑智雍的事在网络上闹得很凶,传统媒体报道时态度却很谨慎,所以他的消息有一点滞后。

    黄佑民一看爷爷不清楚情况,便简单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包括事情怎么闹出来,兵役厅说了什么,郑智雍在INS上怎么说,网民们又是什么样的反应,黄佑俊也补充道:“兵役厅加上文件证明,一般是够用的,但是thinker之前表现得有点嚣张,现在信他的人不多。”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呢?”黄奉全面色不豫地看着孙子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是“thinker_j”这个账号的最新一条留言,“我的证件和身体情况鉴定作为证据已经足够充分,高调,或者有些人说的‘嚣张’,那是性格问题,与现在的事情无关”,在黄奉全看来分外刺眼,“要畏畏缩缩的才行吗?”

    闵雅琳悄悄地捅了黄佑俊一下:忘了你爷爷也是个残疾人了吗?说话的时候过过脑子啊。

    黄佑俊一抖:爷爷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比健康人还有活力,他刚才还真没注意。

    黄奉全默不作声地看着INS下面那堆大意为“是真的就脱要不然就服役去”的留言,面无表情,他平时很慈祥,这时收起笑意,看上去居然有些可怕。

    “爷爷……”

    “滴。”

    正当黄佑俊试图找个话题打碎这尴尬的僵局的时候,手机响起了INS更新的提示音。

    “怎么全屏看视频?”黄奉全问。

    黄佑民狗腿地跑过去,帮爷爷把手机摆弄好,然后坐在旁边,按下了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