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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虎车牛气轰轰地开回到乡政府大院,许多乡干部都从办公楼里伸出脑袋,见何副乡长和春月主任从车上下来,虽然春月主任不是他的女朋友,也很有香车美人的范儿。许多人都在心里羡慕一把:年少有为,又有个有财有貌的女友,这好事儿怎么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何鸿远和张春月径直去三楼谭德天办公室,见宣传委员任静静和党政办主任王前进都坐在办公室里。王前进见何鸿远进来,道:“何乡长,我正向书记汇报你的办公室问题。三楼没有空余的办公室,二楼西边通道尽头,倒是有个杂物间,只是需要时间整理出来。”
何鸿远单手一扬,道:“办公室是用来办公的,我没啥要求,王主任看着办就好。”
谭德天道:“乡里只有这么一幢办公大楼,办公用房紧张,鸿远乡长暂时克服一下困难。”
坐边王前进边上的任静静扬着秀眉道:“王主任,宿舍楼一楼不是还有几个空置房间吗?可以让何乡长挑一个当办公室呀。”
王前进迟疑了一下,道:“把副乡长办公室设在宿舍楼里,似乎不太恰当吧。”
任静静皱着秀眉道:“有啥不恰当的?你没听何乡长方才说的吗?他对办公的地方没要求。”
她今日一袭黑色长裙,外披白色针织外套,脚穿白色高跟鞋,白皙俏丽的脸蛋,带着狐媚眼神的黑眼珠,浑身黑白分明。
何鸿远盯着她双脚脚踝处,上边裸露出一双锈着红牡丹的黑色丝袜,算是她身上穿着惟一的亮色,可是丝袜内映出一截米色,看上去里边似是戴着脚踝护套。他腹诽道:这位任部长应该是脚踝肌键受损伤,却爱穿高跟鞋和丝袜,这就是个死要靓丽的骚包的女人。
任静静似有所觉,拉着长裙遮住脚踝,冷冷地向何鸿远道:“何乡长,我说得对吧?”
这女人纯粹是给他找不痛快来的。在宿舍楼一楼办公,虽然同样是办公的地方,可他这副乡长的权威何在?人家当领导的,对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都有个讲究,喜欢在三、六、九楼层办公。三是个圆满的数字,什么三顾茅庐、三生有幸;六是个吉祥的数字,寓意六六大顺;九是个至尊数,不仅是阿拉伯数字中最大的单位数,在华夏文化里寓意更深,譬如天有九天,遥若九霄云外,皇帝称九五之尊等等。让他把把办公楼设宿舍楼一楼,不是让他尽早卷铺盖回家睡觉吗?
何鸿远近期随道一道长学摸骨算命之术,对运势之道虽不迷信,可该讲究的,还是得讲究。
他再度瞄了一眼任静静的脚踝,好心道:“任部长穿高跟鞋走路不方便,倒是适合在一楼办公。”
“何乡长,原来你想坐我的办公室呀。”任静静看他的目光更是不善,“可惜我没有搬办公室的打算,更不可能为你腾出办公室。”
张春月可不管任静静是乡领导,向对方夹枪带棒地道:“任部长不想搬办公室不要紧,何乡长也不必寒碜到要去宿舍楼一楼办公,最多招商办和交通建设办合在一起办公,为何乡长腾出一间办公室。”
谭德天见办公室里气氛不对头,似乎任静静在向何鸿远找碴,张春月又要为何鸿远出气,再整下去要闹矛盾,不利于工作开展呀。想到任静静昨日定是被媒体采访团给缠得烦了,他有心安抚一下,道:“任部长,现在何乡长来了,你把记者采访的事,对他说一下,把这项工作给落实好。何乡长办公室的事,前进主任去办一下,我看就把二楼那间杂物间粉刷一下便好,离招商办近,方便何乡长开展工作。”
何鸿远不等任静静开口,便向谭德天道:“书记,办公室你帮我确定好了便好。至于接受采访的事,我昨日就跟任部长提过,我没啥风头可出,哪怕我有那么一点值得说道的工作成绩,也是在乡党委的领导下取得,任部长负责宣传口工作,应该能体会我的苦心,更应该着眼于集体。”
“何乡长,你是说我视野不够开阔,工作思路不对头吧。”任静静气咻咻地道,“我怎么开展工作,还轮不到你来教。你说你不想出风头,昨天在竞岗演讲时,又为何讲得那么煽情?那些记者就喜欢你这样的角色,缠着我说要采访你,我能有什么办法?反正这事儿,我已向乡党委汇报,你看着办吧。”
她那胸潮起伏、横眉冷对的样子,似是被何鸿远气得不轻,说出的话,火药味十足。
这女人,他好像没怎么得罪她吧,怎么老爱针对他?何鸿远心里纳闷不已,更是打定主意,不去理她那茬子事儿。
他向谭德天道:“书记,我联系了省交通厅于处长,他说省财政厅那边的那笔预拨款,将在元旦假期后下拨到静海市财政。上次市委韩书记可是亲口答应我们,要拨给我们一笔预算外资金,做交通配套工程建设用,我得尽快整个报告出来,找韩书记签字要钱,希望能让它和省财政的那笔钱一起下来。”
说到钱的事,谭德天就不淡定了。年关将至,用钱的地方多多,龙泽乡这国家级贫困乡,等着米下锅呢。从市里弄来的这笔钱,不属于专项资金,稍微挪用一些,没啥心理压力。
他向何鸿远道:“好,这事得趁热打铁,若隔了些时日,韩书记忘了这茬子事,这笔钱就飞了。这几天你就负责把这事给办好,不过下午召开乡党委扩大会议,你得参加会议。”
王前进道:“何乡长,下午两点半在三楼小会议室里开会。”
何鸿远应承一声,向谭德天道:“书记,那我去忙了。”
任静静见何鸿远轻易地让谭德天改变了决定,还小人得志般地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她觉得他就是故意笑给她的,他就是仗着有谭德天撑腰,有心嘲弄她。
她起身挡在何鸿远身前,道:“何副乡长,你有本领弄钱,也有本领招惹记者,端的是好能耐。你怎么就不把这几名记者给哄好了,让我的工作不至于这么被动?”
何鸿远摸摸鼻子,强忍着和她对掐的冲动,绕过她的身子,再次打量一眼她的双脚脚踝。他走到门前,终是改不了以往养成的医生职业病,好心劝告道:“任部长,脚踝有伤者,起身时脚踝要做预热运动,走路动作不能太急,不能穿高跟鞋……”
任静静以为他仍在嘲弄她,指着他道:“你——滚——”
何鸿远走了。谭德天感觉任静静表现得有点过火,媒体采访团的事,何鸿远不想出风头,也没啥错呀,这是人家鸿远乡长少年老成、有集体意识,处处以乡党委为中心。他觉得在媒体面前突出龙泽乡党委班子集体,比突出何鸿远个人更重要。
看来任静静得县委曹书记重视,有点不安份呀。有传言县里要让她坐柳青明的位子,她对何鸿远表现出来的这种敌意,难道是为将来从他手中争夺招商办和交通建设办做准备?先热热身,才好动手嘛。
他对任静静暴走的样子视而不见,向她道:“任部长,中午在乡政府食堂安排两桌,全体班子成员陪媒体记者们吃顿饭。”
任静静道:“谭书记,有记者想去夹山村、马山岙采访,总得有人陪着吧。我脚有旧疾,走不了山路。”
张春月暗道活该,道:“任部长还真是脚踝有伤呀。鸿远乡长不愧是行医出身,竟然这都能看出来。”
这是她暗讽任静静不识好人心,对何鸿远恶语相向。她原本和任静静关系不错,现在为了自己的小男人,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谭德天将目光落在张春月身上,道:“春月主任,下午由你和林圣同志陪媒体采访团的记者,去夹山村和马山岙村走一趟。”
马山岙村路途遥远,可张春月作为驻村干部,这工作任务非得应承不可。她向谭德天道:“书记,那些记者不会要在马山岙村过夜,体验一把真正的山村生活吧?马山岙村一些村民们穷得没裤子穿,他们得救济一下吧?”
谭德天笑道:“咱们龙泽乡是国家级贫困乡,你只管让他们体验穷日子。他们有了感触,才能在笔下产生对我们的救济。”
张春月向王前进道:“王主任,你领会领导意图了吧。今天中午为记者们安排的午餐,得简单再简单,充分展现咱们国家级贫困乡的苦日子。”
王前进苦着脸道:“上午刚让餐厅林师父上村民家买了一只羊,敢情这羊暂时还不能杀,得咱们养着。”
谭德天哈哈笑道:“先养着,等春节前乡里聚餐时再吃羊肉。”
任静静打心里不认同这种做法。现在谁都知道,所谓的国家级贫困乡,穷的都是老百姓,哪里穷得了政府?在记者面前装穷,这是影响龙泽乡的大发展形象嘛。
可是她一宣传委员,在乡党委委员中排名最末,人微言轻,乡党委一把手表态了的事,也不好提不同意见,只能在心里郁闷,只觉得这媒体采访团到龙泽乡来,就是给她添堵来的。乡里对采访团不加以隆重招待,落的也是她这宣传委员的面子。
政治地位很重要啊。此时她多么渴望自己能上升到新高度,令人不敢小觑,至少得让何鸿远这疲怠而可恶的家伙敬畏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