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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新任丞相冯恩里书房中的灯火燃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 比上一任丞相年轻不了多少的新任丞相出现在百官面前, 眼窝深陷,眼皮底下发青, 显见地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却偏偏精神抖擞,走路生风。显然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
他既决心发挥自己的抱负,为自己的帝王做事, 首先就把科举之事提上了议程。
方艳审阅着冯恩里递上来的折子,她曾经给过冯恩里一份试题,在常规科举题目上加了些灵活的题目,以作额外选拔。
她把题目交给冯恩里之后,冯恩里不过是消极怠工,将事情布置下去便不管了,此时他递上来的折子里却详细地分析了方艳的意图和朝廷所需要的人才,然后对那份题目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譬如说方艳给的那份试题中有这样一道附加题,某人往南洋远航,途遇一无人小岛, 决定从岛上寻些东西献给朝廷以换取功名利禄, 他应该选择什么?
方艳给的题目并不决定一个举人能否考入进士,仅仅作为附加题,但是这附加题对方艳有极重要的用途。
方艳现在缺人。当然她也缺钱, 历代封建王朝走到中后期, 没有不缺钱的, 但是赚钱这事也需要人才, 归根结底还是缺人。她需要中规中矩的事务性人才,也需要打破常理锐意创新的改革型人才。往日的卷子选出来的不过是前者,她加上的这些附加题用意在于选出后者。
冯恩里揣摩到她的想法,连夜交上来的这么一道折子里,就提出一个建议,补充了南洋的一干地理背景,算是缩小了些范围。
不仅仅是这个,冯恩里毕竟比方艳年长,天文地理医易卜道都懂些,一旦看见了希望,有了动力,真正发挥了主观能动性,给出的新卷子比方艳预想之中好过许多。
就是人才啊。方艳一一看过,心里感叹:这朝中的百官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可惜一个个摸爬滚打久了,又被方成乾在时各种筛选,留下来的多是软骨头。
只是如今倒也有人展现出来
看过折子,方艳放心地将科举一事交给了他。
京兆府牢中,刘骆盘腿枯坐在牢房的石床上,这牢房经过改造,比原本大了许多,极目望去空荡荡一片,黑暗压抑,只有从极高的天窗处可以洒进来几率金灿灿的阳光,姑且能给人几分慰藉。
刘骆生来是身份尊贵的丞相府公子,少时游历江湖,年长时投笔从戎在西北边疆抛头颅洒热血,虽然因为朝中党争不得不回到京中无所事事,毕竟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物。
他此时身在狱中,全族死于谋逆,唯有妻子和一个女儿得以免死,此时却也都在女牢中不得见面。
手上唯一的筹码已经交了出去,余生唯有终老边疆。
一身武艺,半生游历——他细细咀嚼着,最终只是长叹。
嘎吱一声,他听到大门打开的生硬,接着是重重的靴子敲击地面的生硬。
周鑫走进来,入目是熟悉的幽暗景象,他父亲是府中的老人了,做了许久的狱卒,若无意外,他本也该继承父业,在这里守着满牢房的犯人和腐败过日子的。
若不是当时他遇上顶着朝野的流言蜚语毅然入主京兆府的当今陛下,想必他的人生将会和现在大大的不同了。
如此这般闲适的想着,周鑫缓缓向着刘骆所在走去。
远远就看见刘骆挺直了脊梁盘坐在铺着深蓝色床单的石床上,京兆府作为方艳的亲信,一向是享受了很多便利的,别的不说,天工营新搞出来的工艺,实验时做出来的失败品多会送到京兆府。
当然,既然是失败品,自然有种种瑕疵之处,比如说那香皂香味太过于浓烈,或者碱性太大,但是仍然是能用的。
这大牢里用的棉被布料之类,也是一次实验改进染布工艺时的下脚料,便送来给牢房中的犯人用。
这刘骆坐在铺着深蓝色床单的石床上,脊背挺直,微微合眼,虽然处在这种境地却依然有着一种风骨。周鑫文化水平不高,也说不上来什么好话,却也知道这种人自有值得敬佩的地方。
他走到那间牢房前,叫道:“罪人刘骆。”
刘骆睁开眼,道:“罪人在。”
他说着卑微的话语,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傲气,他尚且是刘府公子的时候,是从来以平易近人不端架子为人所喜的,然而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到底还是不愿意彻底沦落下去的。
周鑫并不在意,对于刘府余孽,哪怕是再如何有能力,有风骨,他也是憎恶的,刘建安胆敢有谋逆之心,在他看来九族诛杀都嫌太轻了,而陛下却还高高抬手放过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陛下的心思他是揣摩不透的,虽然愤恨且不解,他也绝不会做任何损害了陛下的本意的事情。总归早早将人送走便是了。
冷淡地瞟了一眼刘骆,周鑫示意狱卒退后,道:“只是告诉你一声,刘府抄家抄到现在还没抄完,但是人已经都推上刑场了。刘焕携小辈回乡祭祖不在京中,亦已经派当地驻军捉拿,今日在刑场杀第一批人。”
寻常处刑多在秋后,秋意深了,科举也过了,肃秋将完,寒冬将至之时,正是杀人时节。
只是谋逆之事却又不同寻常。
刘骆苍凉道:“多谢大人告知。”
周鑫感觉到奇妙的错位感,刘骆在丞相府中虽然只是庶出子弟,却仍是他此前不可触及的,现在刘骆在牢房里,而他却在牢房外,听刘骆叫自己一声大人。
皱眉将这闲心赶到一旁,周鑫又道:“陛下在京兆府多年,府中上下皆知,陛下最爱惜人才,既然放过你一条性命,想必你也有过人之处,只是好叫你知道,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我新进读书,听闻韩愈曾写过一篇文章,中间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刘骆默不作声静静听着。
“陛下既然有意做伯乐,岂不正是你表现的时候?我本来听说你这些日子什么动作也无,整日里无所事事,死气沉沉,便来看看。见了面看你倒也精神,想必心中也有计较。便不多言了,只希望你来日尽心尽力为国尽忠,以作赎罪。”
刘骆遥遥行过一礼:“多谢大人指教。”
周鑫并不知道裴源当初只是为了母亲诓他闯府,误打误撞正好碰上刺杀地,仍然以为他是一个忠心又聪明隐忍的人,想起他来,便道:“我来这场却也不是专程来找你聊天的,你想必还记得裴源吧。”
“裴源?”刘骆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道:“是刘-源吧。”
周鑫道:“裴公子本就姓裴,这个身份名下甚至已经得中举人,也并没有认祖归的意思,这次刘府抄家,陛下也特意将人饶了性命,慎言。”
刘骆有些惊诧,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恹恹道:“罪臣知道了。”
“他想见你一面。”
刘骆淡淡道:“罪臣戴罪之身,见我又有什么意思,平白给让人疑心,还是不见为好。”
“我想着也是如此。”周鑫赞道。
他欠了裴源一个人情,心中又欣赏这个年轻人,裴源托到他身上,实在不好推脱,只是他心中也是十分不愿意让裴源见刘骆的,正是因为刘骆方才所说的,平白让人疑心,于裴源以后的前途毫无益处。
裴源小小年纪就是一个举人,来日在官场想必大有作为,又何必与谋逆造反的刘府扯上关系?
既然刘骆如此回绝,他也算是有了个理由。
心中大快,周鑫笑道:“陛下判你脸上刺字,发配充军。那也是秋后的事了,你在这里还有两三个月要呆,如果表现好,或许能让见见女牢里的妻女。”
“多谢。”刘骆道。
周鑫淡淡道:“不必谢,府中的规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