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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一些影响了许多人,事后看来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发生的时候却是平静不生波澜的。
或许今晚对那些朝臣来说很是惊心动魄,毕竟稍不小心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但是对周鑫等京兆府一干人来讲,上司的野心早就明了,而对清平公主横插一杠从坐等皇位到手的大皇子一党手中夺取皇位一事更是毫不吃惊。
京兆府的人马作为未来天子的亲信,板上钉钉必然有着光明的前途,但是在这个夜晚,这些未来的国家栋梁仍是身份卑微没有官身的京兆府小吏。
这些小吏与上书房中商讨的国家大事可就都没有关系了。他们只能做些小事。
周鑫等人从上书房退出来,继续他们还未完成的调查,调查先皇之死一案。
先皇之死本来也轮不到京兆府去调查,但是更没有可能交到大理寺手中去。
方艳手中确实掌控着禁军,但是军人和文人是不一样的,大理寺或许碍于身家性命考虑不敢反对方艳,但是不反对她并不代表他们就会乖乖做事。
推诿拖延阳奉阴违可是官僚主义的一大特色。刘建安使唤得动他们,换成她方艳,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又不能学上辈子历史里的朱重八把不干活的都给剥皮填了稻草人,那不是她的风格。
好在她有京兆府,而京兆府的人马在她细心教养之下,能力可比那些大理寺的酒囊饭袋强得多了。
问题是——该不该查清楚。
京兆府的大堂里燃起了烛火,好在这里常备用来熬夜时补充精力的参片茶,周鑫亲自动手沏了一壶热情腾腾的茶水,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大杯。
罗达凑到周鑫旁边:“你最了解大人,你说这事我们究竟该怎么查?”
周鑫瞥他一眼,道:“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秦思铭插嘴道:“该改口了。”
罗达嘿笑一声,一掌打到自己脸上,道:“口误口误,现在已经是陛下了,阿鑫,你看陛下的意思是想要我们怎么查?"
周鑫知道罗达是心里不踏实,害怕最后查到方艳头上去。罗达确实不太懂官场的弯弯绕绕,也因为这个吃了不少亏,要不是遇到方艳,现在可能已经发配岭南去了。
因此他在这些地方格外小心。
秦思铭是个高瘦的落第秀才,四书五经念的不怎么样,却偏偏和洗冤集录十分有缘,验尸审犯人写报告什么都做得,他若有所思道:“其实我觉得大皇子嫌疑不大。”
周鑫赞同道:“这案子明摆着是他干的,反而有些不对。”
秦思铭道:“那也未必,他要是真当上皇帝,就算明摆着杀了先皇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确实是这个道理,真有资本当上皇帝,你做什么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没人奈何得了你。
周鑫摇摇头:“这种摆明车马一眼能看出嫌疑人的案子往往是另有隐情。”
罗达沉声道:“反正也不是陛下做的。”
秦思铭和周鑫相视一笑,别说不是方艳干的,就算真是她做的,他们也会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不是她做的。
当然,作为方艳的亲信,他们都相信方艳没有坐下这种谋害亲生父亲的丧心病狂之事。
“而且你们方才也在上书房,应该注意到大皇子的表情。”周鑫道。
既然已经改口叫方艳陛下,那么继续叫方世平大皇子就有些不对,可是叫其他的更不对。
秦思铭补充道:“要不然他是个心机深沉之辈,要不然他就是完全的不知情。”
心机深沉这四个字和方世平完全沾不上边。
周鑫不得要领,那还有谁有动机谋害先皇呢?
罗达突发奇想道:“青凤教不是刚杀了赵昌平吗?”
秦思铭道:“青凤教杀了一个赵昌平是因为江南水灾的事儿,先皇英明神武,仁德无双,鹿隐山又防守如此严密,青凤教不过是小小反贼,哪里有动机有能力?”
他这话一出,罗达嘿嘿直笑,秦思铭的厚脸皮给他盯得也不好意思起来。
周鑫叹息道:“得了,先皇确实称不上仁德,要不是修建鹿隐观从江南一带征税,那次水灾也未必能闹得那么大,那些人要是非因为这个就大逆不道,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有一点你说对了。青凤教没有这个——”
“等等。”周鑫反应过来:“他们有这个能力。”
他们都以为青凤教的贼人绝无可能闯上鹿隐山的层层护卫,可是今天方艳领过来的那个杨天骄难道是她在回来的路上捡的?
问题是他要是杀了先皇,方艳还会起了爱才之心?仅有的线索飞快地在脑海中连成一条线。
周鑫猜测杨天骄确实牵涉其中,但是是好的方面。
秦思铭和罗达都看过来。
“今天事太多,我都疏忽了。你们见过那头老虎的尸体,它是怎么死的?”
罗达啧啧称奇:“我当时都觉得我看错了,还让秦秀才又给验了一遍,结果你猜怎么着?生生给人扼死的。那老虎肚子上好大一道口子,但是真正死因确实窒息。我打听了,听说是皇家的暗卫干的。”
周鑫忍不住干笑了一声:“你们真见过暗卫这东西吗?”
秦思铭道:“假的?”
“没错,八成那不是暗卫。今天下午陛下去刘府前领回来一个男人,就是赵昌平一案里嫌疑很大那个青凤教反贼,应该是他。”
周鑫嘴里的八成,那往往就是十成十。
罗达奇道:“是他干的?”
赵昌平的案子大理寺捂得严实,只有周鑫被借调过去摸了个皮毛。但是他们之间也没什么秘密,都听周鑫谈起过这个案子做得实在漂亮。
但是那个漂亮法是手法缜密,行踪飘忽。徒手扼死一头老虎那可就是另一个范畴的事儿了。
秦思铭悚然而惊:“两件事都是他做的?”
周鑫正待点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长笑,一个男人朗声道:“不错,赵昌平和那畜生都是我杀的。”
周鑫猛地绷紧肌肉回转过身,罗达也是蹭一下就窜起来去摸刀,只有秦思铭手无缚鸡之力,低头寻摸了几下,拿起那装着半壶热腾腾参片茶的陶壶。
杨天骄施施然走过来,三人坐一张方桌,正好空出来上首一个位置,那里平时是方艳的位子,他毫不客气坐下来,拿起面前倒置着的玻璃杯——那是天工营根据方艳语焉不详的描述搞出来的,成色不怎么透明,像是蒙了一层雾,倒颇有几分艺术效果——杨天骄抬眼看着秦思铭,下巴点了一下杯子:“倒茶。”
秦思铭没反应过来,提着壶就递过去果真要给他倒茶。
周鑫气极,啪地把那壶给按到桌子上,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方艳吩咐他要把这人给关起来,他一丝不苟地执行了命令,绝对没有打折扣。
杨天骄可惜地看了一样空杯子,倒也没有继续撩拨这几个官差。
“我走出来的。”他耐心道。
罗达拿刀在手,一脚踢开凳子就要发作,杨天骄看得明白,脚尖一勾把凳子勾回原地,一手按着他的肩,一使劲儿就又给他按回到凳子上。
他不想浪费力气和口水,径直道:“皇帝老儿的死不是我们青凤教做的。”
秦思铭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险些在反贼的威压下给他端茶送水,老脸不禁一红,此时见有了自己发挥的机会,忙道:“空口无凭,你有证据吗?”
杨天骄看傻子一样看过去,咬死了皇帝老儿的老虎是他杀的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事实吗。
他冷哼一声道:“你们要是想让我帮忙查案,直说便是,要是你们想把这罪名推到青凤教头上,那就小心你们的脑袋。”
秦思铭缩了缩脖子,他不觉得自己比赵昌平和老虎难杀。
罗达悻悻然收了刀,道:“你懂得办案吗!就敢夸口说帮忙。”
周鑫长叹一声,也没再问杨天骄究竟是怎么从软禁中逃出来的,左不过要不然是骗出来,要不然是打出来,总之京兆府这次丢脸丢大了,要不是这人没有恶意,他们仨尸体都不知在哪儿了。
杨天骄淡淡道:“牵涉到了我教,不管懂不懂我也得插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