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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世平文不成武不就,但是好歹是个在充足营养下喂养的高高壮壮的男人,又穿着厚实的骑装,任方艳气极下了死手,到底也没有伤到筋骨。
脸上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比疼痛更难忍受的是受了伤憋着火的自尊心。
他作为本朝大皇子,拥有二分之一的继承权,能管着他的不过寥寥几人,方成乾从来不管他,眼里就跟没这个儿子一样,程月儿是个温柔宽厚的,和刘贵妃一起溺爱着他。外祖平日里也都顺着他的心意。
这么着一个无法无天的人,谁敢动他一根头发丝儿,他都要给对方好看。
但是动手的是方艳。
方艳不怕他,而且不知为何方艳比他还要生气。方世平的怒火瞬间给浇熄了。
方世平的目光越过方艳落到了她身后的刘建安身上。
他外祖父一心向着他,平日里不管捅出什么篓子,他也都能解决。
但是刘建安佝偻着背缩在周鑫和一堆人中间,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敢抬眼看他。
不知道鹿隐观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是不怕方艳的,哪怕方艳派人软禁了他,她如果还要朝廷正常运转,就会留他一条命令,但是圣上的死,可不在他意料之内。
这次事儿可太大了。
方艳扫了一眼周边的环境,荒郊野外,鬼火磷磷,周边全是人。
“皇姐。”方世平怯生生叫方艳。
“给我闭嘴。”方艳努力平心静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现在你和刘相都在,给我听好了,父皇明日国葬,三日后登基大典。”
方世平不喜欢现在的场景,但是听到这个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给人重重围困在猎场上听起来可不是一个皇帝应有的待遇,但是对于未来的傀儡身份,他也早有预想。
不管是刘建安还是方艳,总归都是自家人,当个混吃等死的皇帝也没什么不好。
方艳继续道:“我现在带你回宫,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让你下半辈子都给我呆在宫里。”
这不对啊,方世平愕然道:“你让我呆宫里,谁去登基大典啊?方世安没成人呢。”
等等,他突然反应过来,没成年的方世安确实更适合当个傀儡。
他又去看刘建安。
方艳冷笑一声:“我不是个人吗?去登基大典的人当然是我。”
这里的十二营将士和周鑫带着的京兆府人马都是方艳的亲信,利益和她这个上司是绑在一起的,这些人甚至比她自己都更担心她的前途,听到这话自然毫无疑义。
刘建安自觉性命受到威胁,偏偏好像还有生还的希望,噤声不言。
只剩下方世平脸色苍白,嗫嚅着道:“可你是——”
他闭嘴了。他不会看人眼色,可是也不笨,他知道要是连个傀儡都当不了,他的性命就有很大危险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周边围了一圈的禁卫军。方才还不觉得,反应过来天下共主的位子离他而去之后,不由毛骨悚然。
方艳心中千头万绪,最后只是疲惫地道:“把他带回宫。”
今天注定不是个适合睡觉的夜晚。
这里地方偏避,远离京城中心,可是要处理这件事非回宫不可。
方艳不是很担心回宫路上被人给劫了,本朝打压武将,武将地位一向不高,惨败于狄人手下之后,尚且没有出现一个有足够威望的大将军。
而刘建安的威胁并不体现在对兵权的掌控上。
方世平带来的侍卫要不然死在了和十二营的冲突之中,要不然就是被捆起来当作俘虏。
十二营分出来一部分人找来轿子,将他遮挡地严严实实的送回宫中。
宫中灯火通明。
留在鹿隐观的秦思铭和罗达也都赶到了宫中,久未启用的上书房里今晚挤满了人。
朝中重臣都在,只缺了刘建安。刘建安迈步进去之时,这个小朝廷便齐了。
而一国之母程月儿也穿上了繁重的皇后朝服坐在上首,刘贵妃穿着贵妃袍服坐在她的下首。
方艳径直向着上首的主位走过去,绣着团龙的金黄色布料织成明丽的坐垫,那是整个屋子里最舒服的位置。
方世平跟在她身后,这屋子里却没有他的位置,和周鑫、秦思明、罗达等人一起站着。
只是这些京兆府的人马悄不做声缩在一边,而他却局促地站在书房中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那些重臣们都垂着眼,没人敢看方世平一眼。
方艳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些人都是识时务的俊杰,不会阻碍登基大典。可是想到这些软骨头以后都是她的臣子,心里又是一阵厌烦。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事儿弄明白,登基了再说。以后有的是时间整顿朝中大臣。
她清清嗓子。
所有人都看过来。
程月儿从她坐上那个位子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这时候心中更是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上次出现这个预感,是方艳去考科举。上上次是方艳入了道门,发誓终身不嫁。
“三日后举办登基大典,一切从简,礼部操办即可。我把你们招过来,可不是因为这件事。”
她停下来,到底她和方世平方世安都不同,方成乾为了修道抛家弃子,和两个儿子感情都淡漠。
但她和方成乾是有感情的。
她道:“你们都知道父皇殡天了。”
上书房一片静默。
她继续道:“但是你们不知道父皇死于谋杀。”
程月儿惊愕道:“不可能。”
“鹿隐山下有最少四个营的固定人马,都是精兵悍将,身家清白忠心耿耿。陛下不可能是被害死的。”
方艳长叹一声道:“秦思铭。”
秦思铭走到屋子中央,方世平皱着眉给他让位。他认识秦思铭,知道他是京兆府中的人,破案办案很有一手。
但是再怎么能干也就是个吏,连官都不是,和他站在一起简直有辱斯文,他看来看去,跑到程月儿和刘贵妃中间站着。
秦思铭拿出卷宗,翻看着汇报道:“陛下——”
他改口道:“先皇死于兽口,经确认,该兽是御兽园一头毛色特异的老虎,西北军献祥瑞时进献入京的。根据御兽园记载,这头老虎应该送至燕山猎场,供大皇子和狄人使者打猎。”
刘贵妃猛地抓住了方世平的胳膊,常常的指甲几乎要刺进他的肉里。
“艳娘,不可能是世平做的。”
方世平这才明白过来今日方艳为何如此生气,他眼前一晕,腿脚发软,坐到了刘贵妃旁边的桌子上。
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他的仪态问题。
方艳摆摆手道:“别说了,等京兆府调查结果出来。”
她实在不是很想再谈这些,杀戮是皇帝的必修课,方艳也不是没有杀过人,间接死于她手的人也有些,但是家务事一向是她的死穴。
那些大臣们紧紧地闭上嘴,打定主意一言不发,可是免不了有人怀疑究竟是谁谋害了方成乾。
方艳的嫌疑并不比方成乾小,既然她有篡位登基的野心,今日又显示出了对禁卫军的掌控力度,他们更愿意相信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谋害了先皇。
方艳不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吗?京中的百姓确实交口称赞京兆尹清平公主处事公平,爱民如子。
可是如果不是蛇蝎心肠,又怎么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男人有野心是正常的,女人的野心那可就是黑心。
方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短促地说了一句:“当时我也在山上。”
这姑且算是没什么力度的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