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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后堂喝了两壶茶,等的都有些烦躁了的时候,方艳终于来了。
她进来,带着一种温和却强势的气场,道:“我听说你们是从江南一带来的,我最近新写了一折戏,请你们看看,如果可以,两个月以后想请你们表演。”
就当前的形式来说,两个月以后未必方成乾还活着,如果他死了,那么国葬将会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但是两个月以后方艳的母后程月儿的寿宴,还是要准备的。
而且她知道方成乾也会喜欢她这么准备着,就像他还有的活。
她带着在这个封建王朝中成长了近二十年历练出来的微笑,详细地和这个江南来的戏班子谈了足有半个时辰。
就在这半个时辰里,在北边瓦子里发生的那一场群体殴斗已经迅速地在京中传播、发酵。
这件事实在是天作之合,方艳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正规流程,只是偏偏不巧夷人正好打了一个老人,白发苍苍,而且还是京中最大的戏班子之一的班主,然后一群人义愤填膺一起动手之后,全被逮了。逮了也就罢了,偏偏这几个夷人竟然是去年才在边疆羞辱过本朝,近些日子进京来谈判的。偏偏朝中有人给这些人递条子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给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方艳一点手脚都没做,但是事情就这么向着对方世平最不利的方向滑过去了。
杨天骄等人从京兆府中出来,回到住处就专心准备起大戏来。
他们联系了礼部侍郎赵昌平,赵昌平曾经在江浙一带任巡抚,借着怀念他治下的时光,他们很快就打动了赵昌平,让他们在他半个月以后的寿宴上表演。
方艳给杨天骄的戏本,他看都没看,他很确定等他杀了赵昌平,就绝不会有机会唱方艳的那个戏本了。
另一边,方艳找时间去了一趟天工营。
方艳的穿越是胎穿,从刚从娘胎里爬出来,成为久无子嗣的方成乾和程月儿的第一个子女,到如今将尽二十年,碍于女人的身份,她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但是她尽自己所能,做的事情也不算少。
对她最有利的一件事,就是方成乾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潜心修炼的道士,而她出生的时机又太巧,当时京中大雨,七日不停。就在京城中的水利系统快要撑不住了的时候,雨停了,她从程月儿肚子里爬出来。
出于对方成乾的奉承和谄媚,很快就有人把她的出生和祥瑞联系在了一起。她一个成年人在孩童身体里又确实该死的聪明,这帮助她从后宫脱离出来。
后来考科举是另一个无奈地选择,但是科举确实没有禁止女人参加,只是因为默认是参加科举的都是男人,所以完完全全忽视了女人,甚至没有禁止。
她抓住了这个漏洞,然后参加了科举,考了状元,任职京兆尹。
在这之前,她过的很艰难。她可以选择当一个受宠的公主,不折腾,不费劲儿,过的幸福快乐,但是如果她那么做,她现在应该已经嫁人了。被随便许配给哪个朝中大臣。
因为本朝的驸马受到了相当严苛的限制,以至于没有前途远大的男人愿意当驸马,她嫁给的男人不可能是朝中重臣,也不可能是潜力新秀,那只会是个朝中没有前途的小官,鬼知道那是谁,那种生活或许她能忍受,或许不能。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所以方艳拼尽一切,行走在天降祥瑞和妖孽祸世的边缘,折腾出来一个京兆尹的位子。
有了这个,她才真正开始了准备。
天工营就是她的后备力量——之一。
天工营的地址不算隐蔽,但是距离京兆府距离不近,方艳一般一个月去一次,整理出一些记忆交给工匠们,然后查看他们过去一个月的进展。
她在任四年,天工营的项目差不多三年,没有什么太过让人吃惊的成品出来,但是他们搞出了些更方便更省力的农具,搞出了肥皂,搞出了没有那么透明的玻璃。
总的来说,值回票价。
方艳从马车上下来,她不是不会骑马,她虽然是个公主,在方成乾的授意下,接受的教育却不仅仅是公主应该接受的教育,但是在宫外骑马,被那些儒家的老顽固看到了,难免被参上一本。
虽然完全不知道她骑个马对谁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敢肯定她一定会被参上一本的,用有伤风化的名义,这可是个万金油。
她摘下兜帽,脱去斗篷,藏青色的道袍显露出来。
“这个月有什么收获吗?”
天工营的老大,一个总是弯着腰,看方艳就像看一块儿铁矿石一样的李大来到他旁边,递上一把剑:“百炼钢。”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剑从鞘中取出来,锃亮的银色光芒流水一样闪耀在整个空间中。
李大道:“我们弄出了这个,真正的削铁如泥,禁军的配剑是所有军队里最好的那种,我们弄了一把。”
他从旁边的徒弟手上接过另外一把剑,握住剑柄,竖在自己跟前:“试试。”
方艳有些疑惑,但是她没有发问,只是将手里那把闪亮着光芒的剑往前轻轻一递,她发誓那是很轻的一个动作,轻的就像她伸手去碰御花园里那朵白色山茶花。
然后李大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断成了两半,半截剑刃掉到了地上。
方艳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利器放入鞘中,道:“是很不错,可是我也不缺神兵利器。问题是——”
李大不等她说完,忙抢话道:“能,能,能量产。”
方艳的脾气不难摸清,他道:“我们现在用那种什么流水线的方法已经很好了。给我银子,只要钱到位,买到的矿石到位,这种水平的剑我们能一天产两百。”
一天两百——方艳迅速了算了算,道:“有点慢,多开几条生产线,等今年冬天,我要两万。”
“这不难。”李大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问道:“今年冬天——是为了狄人吗?”
方艳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把剑的身上,这把剑真的很漂亮,也很锐利,她能想象如果西北军的将士都能有这种水平的兵器,那么狄人绝不应该成为阻碍。
“冬天狄人就该出洞了不是吗?”
狄人并不住在洞里,他们在草原上,没到冬天,食物匮乏,就是他们南下劫掠边疆汉人的时候。
她收起那把剑,道:“这把剑毕竟是你们搞出来的第一把,我就收藏了,找人在剑柄上刻两个字,就写青锋,三尺青锋的青锋,然后送到京兆府。”
“是的。”李大恭敬地接过这剑,继续道:“□□的研究依然没有进展,您给的那些消息太模糊了。”
说起□□,方艳就想敲自己的脑袋,她以前甚至记得一点炼铁的东西,最有用的□□偏偏就记得一个一硝二硫三木炭。
“算了,□□的研究不能放下,一直研究就是了,只不过一定注意安全。”
“一定会的,我的四徒弟带着些人在两里地以外搞这个。”
大皇子方世平的府邸。
阿法罗落座在府邸中极私密的一处所在,小叶紫檀的茶几,黄花梨的椅子,椅子上的坐垫都是极名贵的苏州云绣。阿法罗冲着对面的方世平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我御下不严,手底下的人在京中和人起了冲突,是我的不是,我就自罚三杯谢罪。”
他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上三杯,一杯连一杯仰着头灌进嘴里,然后惊讶地擦了擦嘴:“这是茶?”
方世平禁不住流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但是很快就收敛了。
“三王子可真是豪爽。”他嘴里奉承着,心里却十分轻蔑。这就是狄人的三王子么,牛饮一样喝云雾,还以为是酒,果然不愧是蛮夷不服教化了。
阿法罗傻不愣登的笑,把对眼前这个蠢货的蔑视也深深藏在心底。
京中现在都知道方世平是要向他们求和的了,二皇子方世安意向如何却还不明朗。他要是方世平,就会好好的想一想。
软弱的汉人,交出来的继承人也是这样的迟钝。
他装傻充愣和方世平谈的尽兴,心里却在转着那个看似没有造成什么影响的斗殴事件。
作为狄人,他当然觉得方世平这种对狄人十分客气的态度是非常好的,更客气一点直接把京城也送给他们也不为过,毕竟去年冬天的时候,西北边疆他们已经攻克了两座城市,离汉人的京城越来越近了。
但是他要是汉人的大臣,他就要考虑方世平这种态度适不适合做下一任君主了。
阿法罗舔着嘴唇,在方世平滔滔不绝的间隙,想:汉人只有两个皇子,二皇子其实什么都不会,只是清平公主肯定是二皇子那一脉的。看在二皇子年幼的份上,她甚至可能会垂帘听政呢。但是无论如何,汉人官员不会想听一个女人的话的。
而他们——狄人——那就不一样了。阿法罗的祖母一直到现在都在狄人的事情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打断方世平的话:“我听说清平公主是个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