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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英杰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这件事, 心态就崩了,上半年好几次使绊子不说, 寒假里大概又受了刺激,居然喝得烂醉摸上门找麻烦。
乔南当时根本懒得搭理他,谁知道平常老实巴交的白英杰那天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见他们要走,直接骂骂咧咧扑上去给了晏之扬一拳。
晏之扬要是能忍他就不叫晏之扬了, 于是白英杰那天直接鼻青脸肿回的家。
按理说少年们热血沸腾的小矛盾到这里就可以告一段落,但之后的发展让九班的年轻人深深意识到了什么叫天外有天。白英杰回去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说的,没多久乔南就接到了十二中的电话, 说一班有学生家长向学校控诉孩子遭受到校园暴力。
一边是实验班成绩年级排名前三的学霸,一边是九班吊儿郎当的问题学生, 校方打电话来的目的说是调查情况, 但话里话外似乎已经认定谁是责任方, 还让乔南和涉及这场麻烦的九班学生们开学之后叫家长到学校面谈商议赔偿和处分。
乔南能把这种丢人事儿告诉家人才有鬼, 又懒得跟摆明不相信他的校方反复解释, 直接就撂了电话。
按照晏之扬的说法, 他当时就气得披上外套出门飙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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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到小人手上真TM操蛋,早知道那天就不手下留情了, 真该多给他几拳。”谈起这个话题, 班里几个原本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同学也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名叫郭志, 皮肤特别苍白的少年还弯腰卷起了自己的裤腿, 露出小腿上伤痕,“我爸知道之后把我一顿揍,跟鬼迷心窍似的,跟他说了不是我们主动挑事他就是不信。”
班里几个女孩心疼地围上去探望伤情,晏之扬闻言自嘲地笑道:“该信谁那不明摆着吗?人家什么人物,我们什么货色。”
场面安静了两秒,他又立刻露出惊吓的表情,朝沐想想连连作揖:“南哥南哥,我说的不是你,我说我自己,我自己。”
这群年轻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很快从低落的氛围里恢复了元气,一伙人嘻嘻哈哈地扑上去对晏之扬拳打脚踢,晏之扬赶紧补救:“哎呀我说的也不是你们,算我嘴贱算我嘴贱,老莫!老莫不是说了相信我们吗!”
老莫是九班的班主任,一个温和好脾气的中年男人,跟班里的学生相处得非常融洽,大家平常都没大没小地随便叫他。
沐想想立刻发现到身边的这群年轻人情绪的改变,虽然还是压着晏之扬骂骂咧咧,但他们明显真正发自内心地高兴了起来,就连腿上挂满鞭痕的郭志也是一脸的神采飞扬。
哪怕身边那么多的长辈里,只有班主任老莫一个人选择相信他们。这形单影只的信任,也已经足够满足他们的渴望。
然而这份短暂的愉快并没能持续多久。
九班的一个同学飞扑进教室,满脸焦急地通风报信:“靠!日了狗了!一班那个老太婆刚刚进办公室去找老莫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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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中不光学生分班,教职工之间也有三六九等。
行政岗位先不提,实验班的班主任跟普通班的班主任就不在一个办公室。九班众人赶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听到班主任莫文好脾气的声音:“王老师,你冷静冷静。”
王老师语气很有些咄咄逼人:“莫老师,放假的时候你说等开学再说,今天已经开学了,你总得给我个交代了吧?”
莫文叹了口气:“我总得找学生了解了解情况啊。”
“了解什么情况!”王老师一拍桌子,“情况明明白白摆在这里,你们九班的学生,在假期围堵殴打我们班的白英杰同学!赶紧把那几个小混混给处置了,学生家长那边还在催着要说法呢。”
莫文皱眉:“王老师,这只是白英杰单方面的说法,我们是不是不要那么武断下结论?”
王老师愣了一下,冷冷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莫文以为她听进去了,立刻解释:“是这样的,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也很重视,立刻就联系了我们班的同学,发现他们说的情况跟白英杰同学说的有些出入……”
“哦,我懂了。”王老师没等他说完,就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是不是说,是我们班的白英杰同学,主动先挑衅了他们?”
沐想想靠在栏杆上,听到扒着门框的晏之扬小声低估了一句:“可不是嘛。”
紧接着就听到里头再度响起刀子般锋利的话语:“莫文!莫老师!不是我说,你有点自知之明吧!你们班那群渣滓给自己开脱的话,你也信啊!”
这种来自于老师口中赤·裸裸的评价和刚才的自嘲性质完全不同,外头所有九班同学的脸色齐齐变了。
下一秒莫文愤怒的吼声响起:“王老师!你怎么可以……请你放尊重一点!我承认我们班的同学们成绩可能不如你们班的那么好,但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我相信他们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欺负同学的事情!”
王老师嗤之以鼻:“我懒得跟你争论这个,白英杰上学期期末总分全年级第三,是我们班未来的社会栋梁,总之我不希望因为你的包庇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趁着现在事情没闹大,我们班里的同学也都不知道,该处分的赶紧处分了,给人家赔礼道歉。你要是继续拖延,我可就直接去找新校长,让他来处理了。”
十二中的上一任校长去年高升,这学期直接空降了一位新的。人家走马上任第一天,王老师把状告到御前,九班班主任会给新校长留下什么印象,不言而喻。
学生的成绩就是班主任的奖金脸面乃至一切,一班跟九班的地位差得太远,这简直是摆明了在威胁。
门口的九班学生们一片沉默,沐想想见晏之扬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忽然迈开脚步。
她一把拉住他,静静地凝视:“你想干嘛?”
“南哥你别管了。”晏之扬咬牙说,“她不就想找个人给白英杰解气么?”
沐想想没松手:“事儿是……冲我来的。”
“让你去给那个傻逼道歉我他妈不如去死。”晏之扬道,“更何况当时你根本没打人,人是我打的。”
“南哥你回去吧。”郭志他们也把沐想想朝教室方向推,边推还故作轻松地劝她,“不就是一点小处分嘛,早就债多不压身了,更何况我脸皮厚,道个歉而已,小菜一碟。”
沐想想微怔,她还记得这个苍白少年腿上触目惊心的鞭痕。虽然名义上都是乔南的朋友,但这一刻他们的热情和内心是呈现给她的。
感觉像是触到了一包柔软的物体,不知该怎么呵护的同时,又忍不住对那些粗暴戳弄他们的力量生出怒意。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习以为常地接受莫须有的指责!
从小到大哪怕在最低谷时期也始终做着所有家长老师口中“别人家孩子”的沐想想难以理解,但她知道,被冤枉的滋味肯定比对上方伶俐还要难受。
她语气平淡地说:“不是我们的错,我不会道歉的。”
接着一抬胳膊拨开了那些抓紧自己衣摆袖口的手,在晏之扬扑上来阻拦之前,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莫文正在为自己同事与往常表现出的公正严肃形象完全不同的嘴脸感到错愕,一转脸,便看到了一张更令他意外的面孔。
王老师下意识跟着他的视线转头,就见到视线中忽然多出了一位年轻人。他个子很高,体格恰好,把十二中配色一言难尽的校服都穿出了亮眼的效果。他笔挺地站在门口,几近精致的英俊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从脚底到头发丝,无一处不给人强烈的冷酷和克制感。
王老师对上那双眼睛,下意识起身站直:“你……你好?”
莫文也几秒钟后才回过神,虽然不知道自己平常一向没个正型的学生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严肃,但这不妨碍他莫名感到拘谨:“额,乔南,有什么事吗?”
这就是乔南?
听到这个白英杰提起过无数遍的名字,王老师难掩错愕,她上下打量门口的年轻人,怎么都无法相信对方就是他学生口中那个吊儿郎当心肠歹毒的混混学生。
“老师好。”沐想想很礼貌地问好,进屋,站定,看两位老师还站在那里,贴心地一抬手,“坐。”
两位大人膝盖一软,屁股啪嗒粘进了椅子里,怔怔地看她。
从来没受过来自师长的压力的三好少女松了口气,看来十二中的老师虽然比英成市侩一些,但还是挺好沟通的。
她于是单刀直入,盯向座位上神情呆滞的女教师:“王老师,我清楚您的来意,实不相瞒,我对跟白英杰同学的那场矛盾确实见解不同。具体谁对谁错,希望您能把他叫来,跟我当面对质。”
“啊?”王老师被那双平静的眼睛盯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就要点头,但很快被理智叫停,“你,你想干嘛?你要当面威胁他吗?”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沐想想茫然地皱起眉头:“什么?”
王老师被越发冷肃的气场弄得一头冷汗,这一刻简直觉得自己在跟恶势力斗争,她满腔孤勇,正要严词拒绝,忽然又被门外再度响起的声音打断。
“莫老师,咦?王老师也在啊?”
胖乎乎的政教主任推开门,扫了眼屋里的场面,被奇妙的气氛弄得后背一寒,来不及多想就笑嘻嘻地让开身体:“孙校长说要在学校里逛逛,看到你们办公室门口全是学生,就顺便进来看看,这是在忙?”
他口中的孙校长无疑就是本学期空降本校的一把手了,两个被沐想想黏在椅子上的老师闻言下意识跳了起来。
就见一个男人从政教处主任身后慢悠悠走了出来,又高又瘦,皮肤还黑,看起来特别显老。
孙校长原本只是想来熟悉熟悉教师办公环境,因此姿态十分悠闲,没想到一抬头就愣住了。
他目光直直地盯向办公室两个老师后头那个穿着十二中校服的男孩。
卧槽,这不就是早上在他熟悉校园公交路线时在车上给他让座的那个小孩吗?
说起来真是一脸血泪,孙校长是知道自己长得显老的,但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显老到了在公交车上可以得到座位的程度。当时他内心复杂,其实并不想接受这份好意,但对上那双平静却意外给人压迫感的双眼,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道谢坐下了。
一路连挪都没敢挪。
沐想想此时也认出了这是早上车上那位爷爷,略有些意外但还是很礼貌地开口:“校长好,主任好。”
孙校长:“……你好你好,哈哈,原来是这位小同学,早上谢谢你在公交车上给我让座。”
“咦?”主任闻言很是高兴,“不错不错,你是哪个班的学生?品德很不错。”
王老师:“………………”
主任再度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沐想想被夸奖后有点高兴,因此难得殷勤了一把,伸手从办公区域那边又推了两把椅子过来:“请坐。”
话音落地,四张屁股齐齐黏进了椅子里。
今天本来打算陪新校长巡查全校区的教导主任:“???”
真的只是顺便进来看一眼而已的孙校长:“……”
怎么大家忽然就坐下了?
孙校长望着前方没说话,木然的视线里,那个模样漂亮的年轻人在他们落座后就开始去饮水机那边翻找,没一会儿翻找出四个纸杯来。
教导主任对接下来端到面前的热水越发意外——十二中毕竟是所公立中学,生源复杂,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大多出于对权威充满戒备的青春期,而他政教处这个职位,又注定了日常接触管理的学生群体肯定是最跳脱的那些。任教多年,他很少会遇到对自己这样周到的学生,于是双手接过喝下第一口热水的那刻他居然有点羞涩,在心中不住欣慰地想,长得好看又平行端方,不愧是他十二中出来的好学生。
孙校长叹了口气,也释怀了,这孩子虽然眼神不好,但看他一言一行,确实无可挑剔了。
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
于是他也不琢磨着该怎么走了,开口问道:“门口站了那么多学生,你们这是在谈什么问题?不如也让我听听?”
王老师这一刻居然如坐针毡起来,在一旁安然站立的沐想想平静的注视下,她刚才还用新校长来威胁同事妥协的胆色也不知去了哪里。
莫文对自己学生的信任倒是一如往常,王老师的陈述结束后,对上两位校领导微皱的眉头,他很是迫切地也重复了一遍刚才被王老师打断的解释,然后总结说:“我还是选择相信我们班的学生,他们都是好孩子,绝不可能做出集体欺负同学这种事情。”
王老师冷笑地重复了一声:“好孩子?”
然后不以为然地转开目光:“孙校长,您刚来学校可能还不清楚,我们班的白英杰同学真的非常优秀。上学期期末,他的各科总成绩排在我们高二全年级第三,这一点,您问庄主任,他也可以证实。”
庄主任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印象。”
孙校长沉吟片刻,便将视线递向了前方:“乔南同学吧?你有什么话说吗?”
沐想想仍是面无表情状态,平稳的情绪甚至在王老师充满偏向性地发言时都没有出现波动,她仍旧坚持一开始的要求:“我申请跟白英杰同学对质。”
王老师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不行。”
然后才在孙校长和庄主任看过来的目光里为难地解释:“这不是我的意思,是白英杰他妈妈说的。白英杰同学因为这次被打的事情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最近精神状态都不太好,甚至连我提出让九班的同学上门给他道歉他都拒绝了,这种情况下他们双方根本不适宜碰面。更何况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您也知道,自尊心很要强的,他特地请求我不要把他挨打的事情让班里知道,说是害怕被同学嘲笑。我不太希望这件事情,对他未来的学习生活和心态再造成影响。”
“那我们班呢?”她话音未落,就听到莫文微怒的质问声,“不搞清真相就胡乱下定论,您就不怕对我们班的同学造成学习生活心态上的影响?”
王老师嫌恶地皱起眉头:“你们班那群学生能有什么学习心态?”
又朝孙校长郑重道:“孙校长,庄主任,真相已经明摆着了,我不知道莫老师还在自欺欺人些什么。”
但没想到听完她的话,对面的两位校领导脸上却没有露出赞同的神色。
庄主任沉吟了一下:“这个,王老师啊。我觉得吧,既然两边的同学都对这场矛盾有疑义,那么当面对质一下其实也是个好办法。”
他总觉得对自己始终有礼的乔南不像是对方口中所说的那个会莫名殴打同学的人。
王老师愣了愣,露出错愕的表情:“……庄主任,您……不是,我觉得真的没有这个必要吧?我已经教书十多年了,我可以跟您保证,我们班的白英杰真的是个非常优秀的好孩子,您看看他的成绩……”
她后面的半句话终究是未能出口。
因为办公室里最大的领导在此时开口,打断了她的声音:“小庄,你去门口叫个人,上一班把那个学生喊来。”
然后在王老师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喝了口茶,淡淡地对视回去:“王老师,大家都客观一点,我觉得一个会在公交车上给人让座的学生,不管怎么样,都该得到点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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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英杰从早上到校起就莫名惴惴,连喜欢的女孩都没心思多看。
他心里既痛快又憋闷,憋闷在于心上人不喜欢自己,而自己去主动约架居然还被揍了个满脸开花。痛快则在于挨揍后他也没让对手好过,从班主任王老师这几天的话锋里分析,乔南那群人这回怎么着也得落下个留在档案里的记大过处分了。
但即便如此,白英杰仍神色阴郁,他实在是想不通那个乔南到底比自己强在了哪里?为什么明明成绩一塌糊涂,个性也吊儿郎当,身边还能围绕着那么多的好友,就连自己班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女孩都对他青眼有加。
长得帅?家世好?
这些他也有啊!可他明明那么努力地学习,还主动结交班里成绩好家世不错的同学,身边却一直只有泛泛之交。
他自己都说不清当时驱使他去找对方麻烦的是一种什么动力。但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这件事至少会让九班一大群人都跟着受牵连,也不知道乔南那群如胶似漆的好哥们,会不会因此心生芥蒂。
而他,仍旧是那个稳坐年级三甲,受所有老师家长交口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白英杰构想着畅快的未来,眼皮却仍旧分秒必争地跳动。
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毫无缘由的危机感里,他听到教室外头传来一阵古怪的骚乱,班级里不少女生暗含喜意的惊呼声里,他从书本里抬起脸来,正对上被一脚踹开的教室门。
几个九班男生站在外头,极具震慑力的出场方式和风格各异的英俊模样让实验班的女孩们骚乱了起来,随后她们听到了领头那个肤色苍白的帅哥阴郁的声音——
“白英杰?出来,校长和你们班班主任找你。”
白英杰慌乱得几乎走不稳步子,尤其在对上办公室里新校长深沉的双眼之后——再怎么心机,他也不过只是个还在象牙塔里的普通高二学生,对校长撒谎和对熟悉信任的班主任撒谎,心理压力完全是不一样的。
好学生们是很少会被老师点名叫去批评的,白英杰表现出来的状态太奇怪了,一班不少好事的人都跟了出来,躲在办公室外面偷听。
大家还以为会是考试成绩或者竞赛活动不理想之类的问题,这对他们而言很常见。
但随着时间流逝,办公室里风云突变,外头的一班生们脸色,也随着传来的那些只言片语渐渐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