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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和肯定啊……
乔南把车停在城中村外,依旧是距离沐家有段距离的地方,然后熄火开天窗,望着头顶的星空发呆。
他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在嘴上叼了一会儿又取下把玩,没多久那根纤细的小玩意儿就在手指间断成两截。
真奇怪,现在没人出面打扰打扰,他却反而不想抽了。
加速分泌的肾上腺素逐渐回落,搞不清楚是因为飙车还是因为沐想想多嘴说那句话,乔南感受到了久违的疲倦。
已经记不得自己第一次摸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不过那时候乔家应该已经空寂如坟墓。乔南其实并不迷恋飙车,跟着去玩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或许只是出于无聊,因此在发现赛道和观众的欢呼其实比并没有让生活充实多少之后,他立刻厌倦了这项运动。
那段时间他经常深夜从各种赛道回来,顶着星光将车停在楼下发呆,现在回忆起当初真的很幼稚,高楼上黑洞洞的窗口有什么可看?
架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乔南躺在那随手一摸,把手机举到眼前——
【妈:想,快十一点了,回来了吗?】
乔南盯着备注上那个“妈”字看了一会儿,打个挺坐直身体,将指间断成两截的烟随便朝操作台上一塞,关窗下车锁门。
打老远就能看到沐家一楼窗外雨蓬下的大灯泡,暖暖的昏黄色与居民区老旧的路灯一并照亮黑夜。连续那么多天,不管多晚回来,乔南都看它亮在那里,直到他进门才会熄灭,像一道指引归家的箭头。
沐家人的性格也都跟这盏灯同样的安静。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敲门之前,乔南听到门里传来一记清脆的碎裂声。
开门的是沐妈,看到女儿按时回家她眼睛亮了下,屋里的灯光跟有些吵闹的动静一并涌出来,乔南目光越过她朝里扫了一眼。
沐妈小声说:“是你弟回来了,正跟你爸吵呢,你别理他们。”
从交换身体起就没见过面,乔南这会儿听到沐妈的话后居然愣了愣,而后才想起来沐想想确实有个弟弟。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沐松?
沐松比沐想想小好几岁,现在正念初中,虽然同在A市,平常却一般在学校住,只有周六周末才会回来。
今天周六。
乔南刚搞明白,就听到声房门被踢开的动静,伴随着“不用你管!”的嚷嚷,沐想想对门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大概一米七左右的少年。他气势汹汹,出来后直接朝大门走,一边走一边抖开一件毛衣朝身上套。
乔南看清他的模样,有点意外,虽然之前沐想想曾经给过沐松正处于叛逆期脾气不好的信息,但他也没料到对方的画风居然会和沐家的其他人区别如此之大。
沐松瘦而精干,跟他姐一样白,穿着条款式宽松的牛仔裤,裤子上的破洞大概能露出腿上超过三分之一面积的皮肤。乔南的目光在他抬起胳膊穿T恤时露出的锁骨下头的几个疑似吻痕的红斑上停留了一下,没记错的话沐松应该才……十四?
漂染过的短灰发从毛衣领口里钻出,随即是视线锋利的一双眼,这小子跟沐想想长得有点像,都是细致漂亮的五官。
气质却截然不同。
乔南站在大门这个位置,两人直接就对上了,沐松愣了一下才认出这是自己亲姐,他躲开沐妈拦来的胳膊,皱着眉头朝乔南道:“让开。”
还挺横啊,乔南多少年没听人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过话了,立刻高高挑起单边眉头。
沐爸一瘸一拐地从房间里追出来,气得脸色铁青:“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去我同学家住。”沐松声音发冷,见乔南没让开,还以为姐姐也要阻拦自己,又重复了一遍,“让开!”
乔南双手环胸,索性朝门框处一靠,不为所动。
沐松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应,有些不耐烦地抬起视线,接着就对上了两道锐利程度丝毫不弱于他的目光。
灰发小孩怔住,然后浑身充盈的气势一下就泄了。他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一时居然不敢跟平日和爸妈一样温吞的姐姐大小声。于是只好推开门,绕过乔南,灰溜溜地从边缘挤出去。
有点可怜的样子。
沐妈跺了下脚,“哎呀”一声:“怎么又闹成这样了。”
沐爸没说话,他扒了扒头发,转进屋又出来,手上多了件外套,看了看沐妈:“你送一下吧。”
沐妈无奈地接过外套朝门外跑,屋里安静了下来,沐爸佝偻着腰,脸色越发灰败,双眼黯淡得几乎没有一点光彩。
乔南站直身体,看他这副大受打击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怎么回事?”
“碰到你大伯大妈了,他们……说话有点不好听,你弟要打人,被我拦了一下。”沐爸叹口气,抬起头朝着面色复杂的女儿扯开个笑脸,“没事儿,他过几天就好了。今天玩得怎么样啊?同学生日聚会,吃到好吃的了吧?”
乔南盯着面前那个眼神里翻腾着浓浓颓丧的男人,片刻后转开视线:“我饿了。”
沐爸一遍一遍回想着儿子暴怒地扑向大哥一家却被他拦下的画面,那孩子该有多失望啊,他明明是在为了自己出头。
可他却不得不去考虑一时痛快之后的结果,他不是个称职的好丈夫和好父亲,别说衣食无忧,就连一个尊严平等的环境都没有办法提供给家人。
他沉浸在深深的自我厌恶里,听到女儿的回答后居然没能反应过来:“晚上没吃饱吗?”
乔南面不改色地抱怨:“嗯,派对上的东西都很难吃,我尝了几口全吐了。”
“这怎么行!”沐爸的神情一下变了,扶着墙费劲地站直身体,“你这孩子,再怎么样也不能就让自己饿着啊,这都几点了,要不要爸给你弄点夜宵?”
因为女儿的允许他这两天渐渐可以下厨房了,否则也不敢提到这个。
乔南于是理直气壮地点单:“嗯,我要面条,加两个荷包蛋。”
沐爸立刻挽起袖子一瘸一拐地转向厨房,背影充满干劲。
给儿子塞了钱送了外套的沐妈披着星光神情颓丧地回来,一推门,意外发现家里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灰暗。
这不是家里第一次爆发战争——沐松年纪小,并不懂隐忍,常常会因为跟今天类似的矛盾暴躁,最后也通常会以夺门而出为结局。
沐妈能感受到丈夫的愧疚,每次儿子离开后他都会一整夜一整夜不睡觉地发呆,有时候还会偷哭,哭完之后,连眼神都变得格外空洞。
这种情况有时甚至能持续几天之久。
但今天,一切却似乎有所不同。
厨房里时不时传出碰撞声,她小心地掩好门,轻手轻脚地摸过去,问坐在餐桌上的女儿:“怎么回事?”
乔南正在为沐爸的小题大做而无语:“我只是想吃个荷包蛋面,随便煮一煮就可以了!”
沐爸正踮着脚卖力地按揉盆子里淡黄色的面团。这面面团看似普通,可乔南刚才亲眼看他从冰箱里取了一块里脊和一个鸡腿剁成茸混了进去,沐爸的手脚很快,刀挥得简直能见残影,看起来似乎很轻松的样子,可——
这种“面条”会不会太过头了!他哪怕在乔家时也没吃过那么麻烦步骤的面啊!
“那怎么行!你还在长身体呢,那种面条清汤寡水的,除了长胖,一点营养都没有!”
沐爸却对女儿的话很不赞同,他嗓门比平常亮些,浑身斗志勃勃,一副势要让女儿吃饱吃好吃开心的架势。
灶上的锅子开了,锅盖被水蒸气顶地噗噗响,香气从里头冒出来,乔南愣了愣,原本只是为了安慰沐爸在做戏,现在忽然就真的饿了。
沐妈露出一个笑容:“哦~我说呢,你今早上专门跑去菜市场买什么鸡架猪骨,原来是拿来熬汤啊?”
沐爸憨憨地笑了两声,家里经济不宽裕,他也没钱买什么好东西,只能去菜市场买点便宜的材料。剔了肉的鸡架子一个才四块钱,猪骨和牛骨不畅销的边角价格也尚算实惠,这一锅汤总价不超过十二块,却能给女儿煮上好几碗面条了。
面团擀开,用菜刀细细切成大小均匀的丝儿,沐爸另烧开一锅水,将面丝均匀地抖进去。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很认真,动作也很迅疾,由于无需走动,根本都看不出来是个残疾人。
沐妈靠在桌上,看着这样的丈夫,神情一点点变得柔软。
乔南肩膀忽然被拍了拍,抬起头,便见对上女人写满幸福的双眼:“你爸帅吧?”
他没回答,忽然觉得现在气氛有些奇怪,非要形容的话,就像盖上了被太阳晒得温暖干燥的被子。
松弛得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沐妈依旧笑着,神情中满是怀恋,似乎透过丈夫现在的模样看到了很久之前:“你爸他呀,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当初我刚跟他认识,两个人都还没牵手呢,他就请我到家里做客,亲手给我炒了一桌子菜,我当时只吃了一口,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嫁给这个男人。”
她说着忽然伸手捧住乔南的脸,凑上去——吧唧。
乔南:“………………”
短暂的头脑空白后他抬手无措地擦脸。
“臭丫头,真是长大了,居然开始嫌弃妈妈。”沐妈说着嘿嘿笑起来,扯着嗓子转向厨房,“老沐,给我也下一碗,多放点香菜辣椒油!”
沐爸头也不抬地切葱:“知道了知道了。”
直到面条上桌的那一刻乔南仍在发怔,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大汤碗,淡肉色的面条整洁地卧在碗中,汤色清亮,上头撒了一小撮水嫩的葱碎,两个白白胖胖单面流黄的荷包蛋,最后是一小团清透红亮的辣椒油。
香气几乎可以用肆虐来形容。
乔南从没缺过钱,更尝过不知道多少好东西,远的不说,单只A市,各大成名的餐厅山庄私菜馆就都曾经留下过他的足迹。但这样多的美食经历,仍无法掩盖眼前这碗面条的光芒。
手工面口感非常厚重,或许是得益于沐爸揉进里面的那些肉蓉,面条本身已经调了味,滋味咸鲜,汤头因此就调淡了许多。
可这碗淡淡的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熬煮出来的清汤,混合上细碎的葱花和辣椒后竟也成就出另一种毫不逊色面条本身的美味!
坐在沐家餐厅昏黄的灯光里,喝下这一口热腾腾的汤面,真是让人浑身的筋骨都松散起来。
沐爸自己不吃,沐妈吃了几口后给他喂了一筷子,大约是出于在孩子面前做出这种亲密互动的羞涩,他吃完后不好意思地转开头:“我也没什么别的能耐,就会瞎做点吃的了。”
“你可别听你爸谦虚,你爸当年可是我们厂食堂的台柱子,能拿比妈妈多两倍的工资呢。”沐妈笑着夹了块碗里的骨边肉搁进女儿碗里,“饿坏了吧,多吃点。”
乔南盯着碗里突然出现的那块肉,脸颊刚才被忽然袭击到的位置似乎还在发麻,他一言不发地把那块肉塞进嘴里,然后低着头偷偷从余光打量桌边的女人。
她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特别的气息,和乔南记忆中的另一道身影渐渐重合起来。
快十年了,乔南以为已经遗忘,但他发现自己仍记得那张慈祥的面孔,只是除了偶尔梦里的思念之外,再不向任何人提起而已。
沐爸因为妻子的吹捧露出笑容,但很快这笑容又多出了几分怅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时代变了,厂子也倒了,我被世界淘汰啦。”
沐妈怔了怔,夫妇俩对视着,一时无言。
乔南听出沐爸话里浓浓的自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他皱着眉头道:“说什么淘汰,你够能耐了,这碗面条随便放个什么餐厅都能卖个一百多。你这手艺随便做点小生意够赚翻了好吗。”
说实话他从前几天起就觉得很奇怪,沐爸成天编那些竹筐扫帚,一个月加在一起也未必能赚到一千块,图的是什么?你说他懒吧,他又起早贪黑,说他安于现状,可偏偏也不是这样,说他没擅长的技能——那桌上空荡荡的汤碗里之前装的是什么?
因为家里行商从小耳濡目染长大的乔南真的没法理解,沐爸的厨艺要是点给他爸乔远山,估计这会儿连锁酒店和副食品公司都能开到南极了。
脑子里跟着盘算了一圈诸如组建公司拉融资之类的项目,乔南把碗里最后一颗葱花吃完,这才发现身边现在出奇的安静。
抬头,对上两双愣愣的眼睛。
乔南:“??”
沐妈收回盯着女儿的视线,又转而看向丈夫,沐爸也傻傻地看向妻子。
夫妇俩脑子涨涨的,如迷雾初拨,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
乔南在死一样的寂静里莫名地回房睡觉,第二天起床,手机收到一堆乱七八的短信——
【[陌生号码A]:你好,是沐想想吗?我是xx班的XXX】
【[陌生号码B]:我是XX,高妍的朋友,沐想想,周末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陌生号码C]:沐想想,可以记一下我的电话吗?我是ooo,你昨晚真的太炫啦~】
【[陌生号码D]:想姐!要不要一起出来吃火锅,A班的好几个同学都在哦!】
【[陌生号码F]:沐想想,我是大狗,昨天搅合了你朋友的生日不好意思啊,周末请你喝奶茶赔罪好吗?】
【以下省略三十余条。】
都什么玩意?乔南看过一遍,理都不理,直接清空,然后给找出沐想想的联系方式——
【乔南:“傻子,酒醒了没啊?”】
发完消息后他起床洗漱准备晨跑,刷牙洗脸穿衣时都不忘瞥一眼有没有回复,结果信息如石沉大海……
乔南憋屈从窗户翻出去,决定今天早上非得跑个十公里,好好虐虐沐想想的身体不可。
*****
沐想想真的很冤。
昨晚喝了酒又出汗又吹风又掉眼泪又回家洗澡不吹头,今天一早醒来她的脑袋几乎要炸开——或者说不只是脑袋,整个人都像是被丢进了油锅煎熬。
她立刻意识到不妙,身体刚刚坐起身就累得几乎要虚脱。
以往在家里,生病的时候都有爸妈照顾,沐想想这下真的有点懵。她第一时间去找药,然而她根本不知道乔家的日常用品放在哪里啊!
还是今天迟了一步没去公司的罗美生发现了穿着睡衣在客厅翻东西的她,问她在干什么,沐想想顺势淡定地告诉对方自己发烧了,让对方给自己找点药吃。
罗美生吓都要吓死了,哪能这么怠慢!可又碍于乔南以前的排斥,不敢随便近身照顾,于是立刻打电话联系医生上门,好说歹说把继子哄回了房间里。
医生很快到家,带着一应装备,最终确认乔家小少爷已经高烧四十度,必须卧床静养。
手脚麻利地给沐想想喂了药挂了针,交代完需要注意的事项后医生就离开了,留下沐想想一个人躺在乔家宽敞到近乎空荡的房间。
世界一下就空寂下来。
沐想想昏昏沉沉地想一些乱七八点的东西,比如家人。
她以前也偶尔会生病发烧,那时沐妈就会跟打工的单位请假,跟沐爸一起寸步不离地贴身照顾她。
给她的额头换毛巾,熬一锅稠稠的白粥,为她掖被子,喂她喝水——
都是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她却能记得清清楚楚,或许比起那些土方措施是否有用,更重要的是爸爸妈妈都陪在身边吧?
跟乔南交换身体也有一个星期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沐想想抽了抽鼻子,眼睛酸酸的,眼泪控制不住朝外涌,迷迷糊糊就这么睡了过去。
得知弟弟\\儿子生病的乔瑞和乔远山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放下工作朝家里赶。父子俩办公点不在一处,乔瑞先到一步。
进门后连一副都来不及换,他踢掉鞋子直接朝楼上赶,边走边冷声问:“怎么样了?”
罗美生对这位大继子心里也有敬畏,小声回答:“已经吃了药挂上针了,医生说可能是喝了酒以后着凉,好好休息就会没事。”
乔瑞很自责,昨晚不应该因为担心弟弟被吵醒就那么潦草地擦擦头发完事儿的,喝了酒不吹干头发就睡哪里行,这都是他太疏忽的错!
他这么想着,神情越发的冰冷,吓得跟随他回来的助理都没敢上楼。
轻手轻脚地退开房间,入目就是一道侧卧的背影,他轻叹一声,轻轻上前,坐在床沿。
药水已经挂完近半,他调整了一下速度,想到电话里听到的罗美生说的弟弟拖着在发高烧的身体自己在楼下找药吃的事情,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感受。
那么多年来,他和父亲很少会在家,这孩子以前生病的时候,难道都是那样凑合过去的吗?
或许因为是男孩子的缘故,乔瑞从不觉得弟弟会有软弱的一面——这小子从小脾气就大,前些年一言不合就动手更是常有的事,最近一段时间愿意表现出一些对家人接纳的态度,已经是非常罕见的柔和了。
让他和父亲都惊喜连连。
可现在,乔瑞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其实一直以来,不只是弟弟单方面在漠视着他们啊。
乔瑞怔怔的,恰在此时,床上背对他的身影微微一颤。
以为弟弟醒来或者是需要什么,乔瑞赶忙站起绕过床尾到另一边:“南……”
然后他脚步一顿,猛地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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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远山的到家时间略晚了那么十几分钟,他把夹着的公文包和脱下的皮衣递给妻子后匆匆上楼,立刻就见小儿子的房间门前蹲了一道人影。
走近后认出这是乔瑞,他赶忙问:“你弟弟怎么样了?”
乔瑞抬起头,微红而冷漠的双眼着实把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大儿子的视线里七分指责三分厌恶,冷冷地凝视了他几秒钟后才转了转头:“你自己进去看。”
乔远山不由呐呐,迟疑了会儿才进门,绕到床边定睛一看,头脑当即轰鸣一声!震得他浑身都麻了。
他往日尖锐暴躁的小儿子此刻正在昏睡中流泪!
泪水已经把枕头打湿了一大片,还在不断地朝下滑落着,那孩子脸色苍白,鼻尖微红,伴随着昏睡和哭泣,身体偶尔会轻轻抽搐一下——
脆弱得他简直不敢相认!
乔远山心中甚至生出怯意来,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上前,轻轻坐在床边,摸了摸儿子的脸,为他揩去一道泪水。
陷入昏沉梦境的沐想想感觉到面孔一阵温热,仿佛妈妈在为她擦脸,潜意识感到依恋,迷迷糊糊地开口:“妈……”
乔远山再一次顿住了。
然后胸口翻滚出说不出的滋味儿来。
发妻已经去世很多年了,那么多年来,他从未听到这孩子提到过母亲,于是理所当然地就认为他已经遗忘了。
他也确实表现得非常坚强,坚强到让乔远山能够放心地把他一个人留在A市。父子俩及其少数的相见里总会伴随争吵,每到那时乔远山都很疑惑,他想不通自己的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漠视他,另一个索性敌视他,可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也曾经把孩子们放在肩膀上玩过“骑马”游戏,曾经做过一个普通的爸爸。
前些天收到的那件衣服仿佛成为了什么信号,乔远山欣喜又无端地焦虑,想要抓住那种感觉,却又无从下手。
但现在他好像忽然懂了——他一直期待着孩子来接纳他,自己却从没有主动地付出过什么。
乔远山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似乎真的对这个孩子做了很糟糕的事儿,心里难受得不行,他坐在床边轻抚儿子的头发,又觉得手感这样的陌生。
发妻去世之后,他们父子居然也已经将近十年不曾这样亲近了。
蹲在门口的乔瑞站直了身体,他靠在走廊的墙上,神情恢复正常,眼睛也看不出红过。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像以前那样冷冷地斜过视线,只是单纯地瞥一眼。
乔父轻轻关好小儿子的房间门,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然后他也抬头,看向了站在门边的乔瑞。
乔瑞挑眉,通常来说乔家父子的相处就是这个模式,互相沉默着,用简短的语言和眼神进行沟通,接着该干嘛干嘛,比公司里普通的上下级更泾渭分明。
他在等待父亲发号施令,应该会是让他不要进去打扰弟弟休息之类的。
可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那个沉默的中年男人忽然迈开脚步,走近来抱住了他。
乔瑞整个人都僵住了:“……你干嘛?”
“瑞瑞。”中年男人疲惫的声音在他肩膀处响起,“这么多年,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弟弟。”
“…………”乔瑞有点不知所措,这几乎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得到父亲示弱,以往任何时候,哪怕跟弟弟吵架时,这位唯我独尊的乔总都是势必不肯落人下风的。
脸上冷漠的神情忽然有一点摆不开,乔瑞眼角微抽,本想继续僵硬着,才发现父亲似乎没有松开手的打算,还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小声抽泣起来。
乔瑞这下真的懵逼了。
他只好无奈地抬起胳膊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淡淡道:“行了,说这些干什么。”
乔远山呜呜地哭了一会儿才松开他,一抹眼泪,迅速朝楼下走。
等在楼梯口的罗美生被丈夫疾速如风的脚步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便见这位一辈子估计连凉水都没碰过几次的,走路都恨不能鼻孔朝天的乔大董事长一边走一边狂撸衣袖,拿出了要打群架的气势——
“米呢!米呢!我们南南都病成这样了,我得给他煮点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