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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渊军中】
六日前。
柴阳城外西南处十余里的羊头岭下,萧何下马令大军停驻扎营,而后坐到了一旁的巨石上,脱下靴子倒了倒,穿好后百无聊赖的看向忙碌的兵士。
木十六翻身下马,匆匆到他身前急切问道:“为何停下?我们不是要去攻城么?”
萧何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拍了拍身下的巨石一侧:“来来来木将军,过来休息一会。”
木十六站在原地未动,有些焦躁的皱眉道:“休什么休!我在问你为何停下!”
萧何也不看他,仿佛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撇嘴道:“木将军的性子啊,真得改改,为将者如此急躁,怎能稳定军心?”
木十六看他这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拿他丝毫没有办法,闷闷往旁边一坐,赌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没脸见那往昔同袍?还是压根就没打算与他们为敌?”
萧何听他这诘问,不以为然的轻笑了一下,静静看向远处,半天也不答话,把木十六憋得简直气血上涌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随意拍了拍木十六的胳膊,站起身来:“来,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木十六很是窝火,却又不能发作,只好跟着他往前行去。
走了不远,便到了搭好的伙棚前,棚内已是生起了火,几口大锅架在火上烧着,锅里的水慢慢沸腾了起来。
十几个兵士从一旁费力的搬着数个储存军粮的巨大木箱进了棚中,搁在了角落堆积起来。又有几人搬来几个大木桶,放在了一边。
木十六看着这场面,莫名其妙的转向萧何不耐烦道:“带我看什么?看他们如何生火造饭?”
萧何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走到那些堆好的大箱子前,掀开其中一个,拿起一旁的铁勺在里面捞了满满一勺,回身走到锅边倾进了锅里。
木十六掸眼一看,倒进锅里都是些甜枣大小的棕黑色的东西,眉头一皱,凑到锅边细细看了看,也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便走到角落的箱子旁低头往箱子里看去。
只见那满满一箱全都是那样的小果子,木十六伸手拿出几颗,凑到眼前细细看了看,立刻眉头便皱的更紧了些。
他转身跑回锅边,伸手露出那些果子,不可置信的接连问道:“栗子?你千里迢迢带了这么多箱栗子来打仗?现在停下来驻扎,就是让我来看你煮栗子?”
木十六怒不可遏的大声质问着萧何,几乎暴跳如雷。若不是他此时头上戴着盔甲,定是能见到他怒发冲冠的模样。
一旁的伙夫们呆呆看着木十六,心中嘀咕着他怎敢这样质问位分军衔皆在他之上的大将军,接着纷纷噤声垂首,不敢多看。
萧何却仿佛并未生气,反倒轻笑一声挑眉说道:“怎么?不爱吃栗子?你先尝一个再说。”
木十六的拳头都快攥出了水来,将那些果子捏得咯吱作响,双眼紧紧盯着萧何,青筋都快突起了。
萧何看着他这样子,却觉得很是好笑,他走近木十六,掰开他紧紧攥着的手,从里面拿出一颗来扬了扬:“这么生气做什么,你先尝尝看,尝完了再气也不迟。”
木十六冷冷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作为,看向他手里那颗栗子,愤恨接过一把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出气。
这一咬,他几乎是立刻“呸”的一声将那东西吐在了地上,不住的吐着口水,脸都皱成了一团:“呸,呸呸,这什么鬼东西!”
萧何顿时捧腹大笑了起来,一副阴谋得逞的模样,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伸手按住木十六肩膀调侃道:“这栗子好吃么?”木十六左右一看,不仅萧何,就连一旁伙夫们也低着头强忍着笑意,有几个还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来,立刻明白自己被戏耍了一番,却还是不解其中玄机,摊开手皱眉仔仔细细看起了手中的那些“
栗子”。
看了半天,他也没看出那些栗子有什么不妥,想起方才尝到的那又辛又苦的味道,便疑惑的看向萧何,眼中尽是询问。
萧何也不再继续逗弄他,捻起他手中的一颗果子,认真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栗子。”
萧何转头将那果子丢进一旁的锅里,继续说道:“你可见过一种花,名唤牵牛?”
木十六一想,连忙点了点头:“自然见过,那花在南渊开的遍地都是,几乎随处可见。”
萧何笑着点了点头,挑了挑眉故作神秘道:“没错,这就是牵牛的种子,名唤牵牛子,性寒味苦,还……有毒。”
木十六一听,立刻瞪大眼睛,连忙又“呸”了几声,似是怕方才自己吞咽下去的苦水让自己中了毒。
萧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笑道:“好了好了,这东西毒性不深,一口毒不死你。”
木十六这才放心了下来,却还是不明白萧何将这些东西带到这里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毒死柴阳的那些秦川守军?
可他们远在十里开外,如何能把毒送到城中?难道把它们炖城汤水送到城下,大喊“快开门我们给你们送汤来了”?
想了想,怎么都还是迷茫,便也不再多想,直接问起了萧何。
萧何也不吊他胃口,指了指那锅中炖着的牵牛子和一旁的木桶,又指了指羊头岭的半山腰上,详细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原来,萧何早在南渊京中时便已是听叶阑提过,柴阳城外十里处的羊头岭有一口古井,井水与柴阳城相通,他建议萧何,利用这一口井来做些文章。
于是,萧何便在京中收集了大量牵牛子一路带到曲昌,先是往西北方向分批派兵,让柴阳城中的秦川大军以为他们要行往渠州,继而想到渠州对岸的渭北,便会担心渭北驻防,率军回防渭北。
这样一来,秦川在柴阳的人马就少了一部分。
然而,曲昌出去的人马却在中途停驻,一直等到萧何与木十六率最后一批人马到来,才转向东北行进,直逼柴阳。
此时,秦川的人只会觉得他们上了当,知道他们误判了萧何出兵的方向,却不会想到他们从西南过来,是想在羊头岭动什么手脚。
况且秦川大军对南渊地形并不熟悉,如果没有当地百姓的提醒,绝不会在意到城中井水会与别处相通。
所以,萧何将带来的大量牵牛子在此处熬制成汤药,便可以直接用木桶运往半山腰的古井倒进去。
接连倾倒几日,水中牵牛子的浓度就会越来越大,渐渐影响到柴阳城。四五日之后,牵牛子的药效就会在柴阳城中显露出来。
到那时,秦川人马本就已经分出一部分去了渭北,再加上腹泻难忍,便更本无法与南渊相抗,南渊此时去攻城,便如探囊取物。
木十六听完萧何的叙述,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看向萧何,惊讶的合不拢嘴。
“天呐,你……你这真是……真是……”
他在那“真是”了半天,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只呆呆看着他眨眼,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
呆立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皱眉疑惑道:“可是……这样一来,城中百姓也会中招,万一他们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怨恨我们?”萧何勾起嘴角一笑,看向一旁道:“这牵牛子毒性本就不深,不会伤及性命,就算他们知道了,也只会觉得他们造罪是受了秦川将士的牵连。若不是因为秦川驻兵柴阳,我们必不会对柴阳井水动手,而我们
又远在城外,他们鞭长莫及,于是……”
他奸诈一笑,看向木十六:“你猜猜看,柴阳百姓会将这笔账,记在谁的头上?”木十六双眼一转,立即明白了过来,连连眨眼摇头感叹道:“老奸巨猾啊老奸巨猾,你是太傅大人的亲生儿子,绝对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