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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应清正在府中修剪花草。昨夜骤雨忽至,下了一夜,府中的花草皆是青翠舒展。
管家从门口进来,行至应清身旁,恭敬道:“公子,丞相大人差人前来,请公子相府一叙。”
应清将手中刚刚剪下的枯叶丢进从中,又转身去修剪别的枝叶:“你就说我有病在身,不便出行,推了吧。”
“这……”管家有些犹豫,呆呆看着应清,拿不定主意。
“无妨,”应清随意的说道:“你就如此回答,无须多言。”
“是。”
管家转身离去,应清静立于一株新栽的海棠花旁,左右观赏,看样子十分满意。
没过一会儿,管家又从门前走来,神色有些凝重。
“公子,太傅大人求见。”
应清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几乎动都未动。
“还是一样,说我抱病在身,不便见客。”
管家这回没再多说,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实在猜不透公子的用意。
自从半年前公子从凤岐山下山到达京中,频频有朝中官员前来拜访。而公子仿佛不以为意,随心所欲的很,心情好时便四处转转,心情不好,便闭门拒客。
只是,以往贵客来访虽多,却从未曾像今日这般门庭若市。况且今日来访的都是朝廷重臣,公子却一概回绝,令管家很是不解。
又过了一会儿,管家再次匆匆从门口跑来,这回他已笃定自家公子今日里就是不愿见客,做好了去门口回绝的准备。
“公子,大司马卫大人求见。”
应清嘴角微微勾起,将手中剪刀递给管家,拍了拍掌中的灰尘说道:“正厅看茶。”
管家一愣,这公子的心思还真是奇怪,接连回绝了两位朝廷重臣,怎么这会又愿意见客了?但他也只是愣神了短短一瞬,立刻回过神来,恭敬答道:“是。”
【松雀府正厅】
案几边烹着新茶,卫岚与应清端坐于案几两侧。
“不知卫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赐教?”应清谦逊有礼,含笑缓缓问道。
卫岚笑着摆了摆手,亦是谦逊叹道:“哪里哪里,公子说笑了。”
应清端起茶壶,斟上两杯热茶,一杯递给卫岚,另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卫岚点头致谢,接过杯盏,却是置于面前几上:“老夫今日前来拜会公子,确实有要事相求。”
“那便恕我直言了,”应清低眉垂眼,端起杯盏轻轻吹了吹:“卫大人今日前来,可是为了渝州失守一事?”
卫岚眼中尽是惊诧之色,赞叹道:“都说松雀府中应公子乃是凤岐山云牙子这几十年来的唯一门徒,智勇双全,料事如神,果然名不虚传。”
应清礼貌的笑了笑,抬眼道:“卫大人过奖了,师父智谋,我未及万分之一,万不敢打着师父的旗号招摇过市。”
想起师父,应清心中波澜微起。
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在山中过得可好。
【半年前凤岐山顶】
应清一袭白衣,立于崖边。四周云海翻腾,远处巍峨高山,青松苍翠。
昨日师弟秦桑已自请下山,去秦川国中完成自己未尽之事。将师弟送至山腰,看着他下山的背影,应清久久不能平静。
眼前这片崖顶,便是平日里与师弟习武之地。十年来风雨无阻,每日他们师兄弟二人皆是携剑至此,相伴舞剑,共论天下。
如今这崖顶,却只剩自己一人了。
应清看着远处云海涌动,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悲凉。
云牙子站在应清身后不远处,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爱徒站在崖边,不禁神游。
二十年前,他还是个襁褓中一个婴儿,便已在自己身边。二十年来,他恭顺好学,严谨刻苦,从不忤逆自己的意思。
于云牙子而言,应清虽非亲生,却胜似自己的儿子。
昨日秦桑下山,自己未曾出言挽留。因他知道虽为师长,能授其文武,却不能改其志向。秦桑胸有大志,此番下山,亦是想要建功立业,以成旧愿。而应清虽是嘴上不说,但心中放不下这个师弟。
这些,云牙子都是知道的。他看着应清有些落寞的背影,心中很是不忍。
这个孩子,身在凤岐,心却早已随师弟下山了吧。
“清儿。”
师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应清呆立在这许久,竟半分未察觉师父到来。也不知师父,已经来了多久了。
应清赶紧转身,俯首抱拳恭敬道:“师父。”
云牙子背手而立,长发披于肩后,缓缓行至应清身侧,看着远处的云海山川,平淡道:“如今你师弟已经下山入世,你,作何打算?”
应清微微低头,谦卑道:“徒儿未有什么打算,只当留在山中,尽心侍奉师父。”
云牙子捋了一把胡须,浅笑道:“可如今为师却有一事需要你下山代为完成,你可愿意?”
应清诧异,看着身旁高深莫测的师父,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怎么?不愿意?”云牙子回过头看着他,眼中慈爱尽现。
应清赶忙垂首道:“但凭师父吩咐,无论何事,应清自当竭尽全力。”
云牙子满意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平视:“好,为师命你即日下山,辅助师弟秦桑,助其成事。”
应清满面皆是震惊,呆呆看着云牙子:“师父……”
“无须多言,回去打点行囊,今日傍晚便下山去罢。”
云牙子毅然回身,未给应清留下半分推脱的机会,便向山中行去。
长发风飞,一身浩然。如高人入世,仙踪尽显。
【松雀府正厅】
想到这些,应清微微有些出神,倒是面前的卫岚将他拉回了眼下。
卫岚叹了口气,缓缓捋了一把胡须道:“想必公子也已听闻,昨日军前传来渝州失守一事,至此我秦川已损失城池十六,战将数十人,现如今,朝堂内外,皆是惶惶不安。”
应清托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淡定道:“的确如此,此战一败,形势堪忧。只是不知这国政之事,大司马屈尊来敝府寻我一介草民是为何意?”
卫岚闻言,端坐起身,正色道:“还望公子切莫过谦,不怕公子耻笑,我虽为大司马,掌朝中武事,但历经数十战之后,我军损兵折将,军中能战之人屈指可数,百官推荐的又多为世家子弟,是否有真才实学且能率军迎战还未可知。老夫作为大司马,本当身先士卒,却因年迈,实在难以率军征战。现如今,老夫已是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
应清轻轻点了点头,手心朝上,指了指卫岚眼前的杯子:“卫大人莫急,这是今年新茶,卫大人尝尝味道如何。”
卫岚见应清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焦躁,他皱了皱眉,拱手直身急切的说道:“应公子,京中早有传言,凤离岐山,云涌秦川。老夫知道你此番下山必是受尊师云牙子指引,有要事待办。只要此次你肯出手相助,助秦川一解燃眉之急,日后有任何事情老夫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应清一看,卫岚此刻才算是真的着急了。他也端坐起身,认真道:“卫大人言重了,其实想要筛选大将之材,并非要把眼光放于高墙之内,大人请想一想,南渊带兵之人连允,是何出身?”
卫岚一愣,眯着眼睛回想片刻:“他乃太傅叶阑高徒。”
应清笑着摇了摇头:“那么,他在拜师之前呢?”
卫岚沉思片刻,恍然抬头,瞪大眼睛道:“他无父无母,乃是孤儿。”
应清看着卫岚,轻轻点头道:“没错,连允只是当年叶阑赴任途中收留的一名孤儿,论出身,他不敌朝中任何一位将军。但正是这么一位民间人士,如今却让秦川损兵折将,束手无策。卫大人是明白人,这民间卧虎藏龙的道理,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卫岚一听,眼中放出惊喜的光芒,一边点头,一边拍着案几道:“没错没错,民间素来不少奇能异士,说不定真有将领之材未被察觉。”
“不过……”应清故作忧虑道:“卫大人也知道,朝堂之人皆看重出身,若是在民间选出良才,怕是过不了诸位大人这一关哪。”
卫岚微微垂眼想了想,片刻之后坚定道:“事到如今也只有一试了,圣上乃是明君,老夫相信他必然会有正确决定。”
说罢,两人端起茶盏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门外有几只喜鹊停在屋檐,叫声令人欢喜。光影交错,满园生机。
应清看着这蓬勃景色,心下稍有安定。
这一日,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