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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切光忠站在商业街的最中心处。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休闲装, 没有穿引以为傲的那一身燕尾西服,身上还有些油烟味儿,只是站在那里依然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
有几个女孩子过来要电话, 烛台切光忠没有作声,像雕塑一样站着没动。
搭讪却被撂脸子, 女孩生气的走开:“一句话也不会说, 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被骂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女孩子忍不住循着他发呆的目光望过去。
有一个矮矮瘦瘦不起眼的女生披着斑斓的灯光走过来。
她走路的步调和平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迈左脚,迈右脚,一步一步, 落在坚实的石地上。
女孩子忽然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全部凝固不动了, 她发僵的站在那里眼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心里没来由的害怕慌乱,手不自觉的不住轻颤。
她走过来了——
对方擦着肩膀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轻轻甜甜的声音, 像是丰美多汁的苹果被咬了一口:“烛台, 等很久了吗?我们回家吧。”
女孩终于听到了自己所求电话号码未果的男生的声音, 磁性中略带有一丝沙哑,有如释重负之感:“回来了就好。”
……
烛台切光忠和巧巧都很有默契的没有主动开口提刚才发生的事情。
洗漱, 铺床, 睡觉。
房间并不大,也只有一张床,床上睡着一个人, 床下放着一个死人。
也没有多余的位置给烛台切光忠在躺下, 除非在地上打地铺, 可是也没有那个必要,反正他回到自己的本体刀就可以了。
巧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没什么睡意,翻来覆去了一阵,额头上忽然被附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眼睛被遮的严严实实什么看不到,却听到烛台切光忠说:“是用冷水浸过的毛巾,今天情绪这样起伏的话,还是先冷静冷静为好。”
她嗯了一声,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按在毛巾上取凉:“你今天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要吓到早就吓到了。”
过了很久,烛台切又说:“有一点。”
他知道自己的主人并非人类,从一开始就知道,人类没办法把一把生锈的刀变成付丧神,他是因为她的血而成人的。只是有些时候就算知道还是免不了害怕。
真是把没用的刀啊,烛台切光忠环着膝盖倚在床边,缓缓的呼出一口郁气。
“如果有下次,不要再像今天一样犯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巧巧把折好的毛巾一点点摊开,直到它覆盖住了整张脸,被毛巾捂着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声音也沾染上了一点湿气:“你记住,如果再发生今天的事情,有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要再靠近我了。”
烛台切光忠没说话,只是摇头。
她顿了顿,被毛巾遮住的眼睛仿佛能看见烛台切光忠无声的拒绝一样:“我怕,自己什么时候会把刀掰断了。这世上没有第二把烛台切光忠了,你要是真的被我弄断了,谁来赔一把一模一样的刀?”
刀在主人的手中丧失生命本来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他竟然为这个在害怕。烛台切光忠看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胁差长短的刀,想把它掰断。
他举起本体刀,高举到一边,松手。
木地板上重重地叮当一声脆响。
楼下有人骂了句娘。
烛台切光忠猝不及防的起身,隔着一床被子紧紧环住了床上的人。
“对不起。”
他一遍遍的重复:“对不起。”
为自己生出的怯懦和害怕。
明明她做的事情没有错,明明她的血腥和杀伐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却没有主动为主人所驱策,最不能够原谅的是,有那么一瞬间,脑袋里竟然还闪过逃走的念头。
她没有说话,可心里分明是知道的。
在巧巧消失的同一刻,烛台切光忠就发现自己身上的契约被解开,她主动给了自己每一个妖怪都想要得到的自由。契约解开意味着——他可以走了。
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一个人,或者一个妖。
可烛台切光忠心里一片荒芜。
那时候,他站在繁华热闹的人流中心,明明人来人往却依然觉得很寂寞。
烛台切光忠的脚慢慢移动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住了:如果巧巧回来发现没有人站在那里等自己,一定会觉得更加寂寞。
“我做了一个梦,是关于自己遗失的那些记忆的。”
巧巧一只手轻轻地落在烛台切光忠的头上像抚摸猫咪一样轻轻的揉抚:“我本来是要杀了那几个人的,他们太恶心了,烛台,你能够想到人类居然有这样的渣滓吗?肮脏到让我觉得他们呼吸都是错,忍不住要抹杀掉这些东西在这世上存在的一切痕迹。”
“嗯,”烛台切的声音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震动:“他们该死。”
“可我还是没有杀他们。”
“不能脏了主人的手,下次再有这种事,让烛台切光忠亲手手刃了他们就好。”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不要总是忘了,我是你的刀,烛台切光忠是用来手刃敌人的刀,不只是用来杀猪的刀。”
巧巧的像个索要糖果的小女孩一样天真的追问他:“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没有杀掉这几个人吗?”
就像说一段故事,说故事的人总是希望听众捧场。
烛台切光忠很捧场的追问:“为什么呢?”
“因为有个声音。”
她眼中很少见的露出迷茫这种神色:“有个声音在说,不要杀人。”
——答应我,不要再杀人,在那之前。
——记住你的承诺。
像密集的针扎上了脑袋,一阵一阵并不重但是却密密麻麻的疼意让她终于放弃了亲手虐杀掉三人的想法。等到理智和意识回笼,巧巧才想起来自己暂时还不能背负杀孽债。
她雪白的赤足从被子里滑出,光洁漂亮。
天还凉,烛台切光忠皱了皱眉,也没有在心里生出什么旖旎的意思,刚想帮她把被子重新盖上,手却一顿。
早就把身体给换了回来,皮肤自然是巧巧自己的,也不像脸一样需要做任何伪装。织羽樱奈的皮肤已经很白,却可以看出是富人家那种细皮嫩肉的白。巧巧的白不同,那段细细的脚踝上泛着乳白色迷人的光泽,小而圆润晶莹的指头,指甲盖是淡淡的粉色,无需任何修饰,美的无可挑剔且浑然天成。
烛台切深吸了一口气,他暂时来不及沉醉在这种美里:“这是什么?”
雪白的脚踝上系着一个红线铃铛。
烛台切光忠伸手捉住了那个铃铛,用手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听见它发出铃铛的那种清脆的铃响声,是里面的铜片撞到了铃盖会发出的声音。
“这是法则。”
她轻轻的解释:“是那个人给我定下的制约的法则,我如果亲手杀了人,铃铛就会响起,会有人把我捉回去。”
烛台切小心翼翼:“是那位?”
“嗯。”
“我的力量……全被铃铛封印住了,在力量不足够强大之前铃铛会一直控制着。我不知道到底要恢复多少的力量才能有把握一举将铃铛的束缚解开,或者有其他的办法,可我不知道。”
“可是那三个人……”
“他们会死,但不能死在我的手里。”
巧巧有些费力的捂住自己的脸,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如果能够再多恢复一点力量就好了,哪怕一点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子。
她应该再多靠近一点迹部景吾的。
一想起晚上发生的事,巧巧闭上眼睛面露恶心之色:“那三个人虽然没死,但也差不多算是废了,除非有人愿意帮忙,否则死不死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瞎了一只眼睛,两条腿也断的彻底,那活儿已经被砸成了一滩肉泥。
这样的烂人本身就已经烂得彻底,如今更是烂成了渣滓,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浪费金钱在他们身上。
这一群人只不过是被拖进了噩梦里,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赤红色,看到的一切都是心里的残障。可他们互相动手的时候受的伤可是实打实真的,虽然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几个混混内部出了内讧然后互相围殴。然而等他们自己却知道这不是梦,清醒之后会记得发生的所有的事情。
带着他们已经废弃的器官。
烛台切已经顺着思路想了下去,又忍不住开始担心:“可是毕竟狗急跳墙,他们三个人又没死,会不会再次找上门来?”
他担心的自然不是武力上的事情,像这种只会几下拳脚动不动就群架的混混,就算不用刀纯肉搏,烛台切以一敌百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付丧神并不需要担心体力消耗过度这种事。
巧巧笑了笑:“他们要来就来吧,再说你也未免把人的胆子想象的太大了,人类都是很惜命的,越是贱人越这样。没听过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吗?就算苟延残喘着,他们也会珍惜着那条贱命好好活下去,又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主动过来找死呢?又不是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既然都是些没什么用也没本事的混混,当初拍照也自然不会用什么上好的器材,巧巧勒令他们删除了手机里所有的照片,并且用命威胁了一番,只要他们还想再活下去就得一辈子这么老老实实的,要再想折腾出什么幺蛾子的话,就拿命来赔。
当初泽井美奈子没有拍成的照片原来早就被拍过了,这个年头不管什么人都喜欢用拍裸*照这种方式来威胁别人,真不是个好习惯。
巧巧用力的扯了一下脚踝上的红线,看上去虽然就像是网购里会送的那种一元小红绳,但是不知道用的什么材质,死活就是扯不断,直到把雪白的肉都给勒出了一道红痕,烛台切心疼的制止她继续摧残自己。
“算了,”没能力就是没能力,还是收敛收敛脾气早点和迹部景吾那家伙和好。巧巧拍了拍枕头:“睡吧,晚安。”
***
迹部宅。
无处不奢华奢侈的建筑无一不彰显着住宅主人无比高贵的身份。从它绝妙而精巧的屋顶弧度流线,内部教堂式的宽阔布局,以及真真正正有着英式韵味的设计和许多欧洲中古世纪时的古董挂件都证明着住在里面的人是一位有品位的贵族而非空有身价的暴发户。
长到有些夸张的英式贵族长桌上就坐着三个人。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看上去已有些年纪,但相貌却没有减退,反而因为这些年岁而带上了一种英俊而成熟的意味,坐在他旁边的女子挽着英式的髻卷发,略深刻立体的五官更偏向于亚欧混血种。相同的是两人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着大方优雅,正常的进餐也表现的如一场堪称完美的餐桌礼仪示范。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对夫妇。
只是这优雅的夫妻二人如今正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坐在另一边的男生,比起累积了不知道多少财富的大财团,坐在身边的这个儿子才是他们这一生都引以为傲的杰作。
由内而外的华丽,完美无缺。
只是他们在心里自我满足还没多久,“杰作”已经当着他们的面第三次把切牛排的刀切到盘子上了,虽然只是发出了极轻微的磕碰声,但是这对于一向事事追求完美的迹部景吾来说,已经犯了餐桌的大忌。
迹部景吾第四次把刀叉一滑。
他放下餐具:“真是非常对不起,父亲,母亲。”
迹部夫人忍不住放下刀叉,关切的问:“景吾,你怎么啦,是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把家庭医生请过来?”
“谢谢,母亲,”迹部景吾微微摇头:“我并没有事,只是有些没胃口。”
迹部夫人声音十分温柔,柔和的恰到好处的声音仿佛在吟诵古典诗歌:“是不是对这些菜不感兴趣?毕竟英国菜比日式料理的确乏味些,也难为景吾你,适应着我们这个英国胃了。”
“这不算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打了个响指,一旁候着的老管家米歇尔上前:“老爷,请问有何吩咐?”
迹部家家主扫了眼桌上满满的英国菜:“让厨房上一些少爷平时爱吃的东西过来,最近景吾都喜欢吃些什么?”
“这……”
米歇尔微微迟疑。
迹部景吾坐直身体,伸手拿起刀叉:“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又有胃口了,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迹部夫人和迹部家主交换了个眼神,男人似笑非笑的吩咐:“不用麻烦厨房了,米歇尔。”
老管家沿袭旧礼恭敬退到一边:“遵命,老爷,夫人。”
虽然说英国菜做的很简单,但是好歹也有几百年的历史,再加上后期和现代的改良,也不至于只有牛排和和肋排拿得出手。而且桌上摆的是迹部景吾历来就很喜欢的英国特色菜,可以说得上是英国国菜的烤牛肉配约克郡布丁,即便从前也不算是天天吃,可是也吃的不少,从没听见他说腻过。
怎么可能不腻?
迹部景吾正腾出全部的精神对付眼前这块烤的刚刚好的牛肉,他正在努力警告自己不要浪费粮食。事实上吃过了比这好上千百倍的美味珍肴后,就算不是重视口腹之欲的人也难免会对以往吃的单一食物产生挑剔心理。
——都怪那个讨厌的女人。
把他的嘴都给养刁了。
老实说迹部宅邸请的厨师做菜做的确实很不错,是从英国请过来的,专长菜就是烤牛肉配约克郡布丁,并且把这道菜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极致——毕竟有一段时间迹部景吾经常吃,挑剔的味蕾造就了他堪称绝佳的烤牛肉厨艺。
一整块瓷实的牛肉被切开的截面显现出淡淡的粉色,略肥的部分吃到嘴里松而不散,瘦肉也紧而不柴。
就是这么一个一直都没吃腻的菜,和米饭一样相当日常的东西,迹部景吾现在却觉得腻了。
慢慢的,迹部景吾的进食速度又慢下来。
之前补习的那些日子,织羽樱奈经常会就着房东的厨房给迹部景吾即兴做上一些吃的。她似乎对喂胖他这件事情充满期待,并且有些乐此不疲,而且也从来不在他面前掩饰这种想法。
迹部景吾对她这种丝毫不遮掩的小心思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有一件事情是绝对的,那就是坚决不能让对方得逞。可是织羽樱奈做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好吃到让人闻到香味就会情不自禁,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他的意志力那么强,可是对她喂到嘴边的食物却毫无抵抗力。
食物很好吃,可是却还不至于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比起食物,迹部景吾想看到的是女孩坏心思得逞之后的那种得意的笑。
即便抿住了唇,却又从眼睛里露出来。
于是只能一口,再一口。
好想把她吃掉。
控制身材有很多种办法,但关键来说只有两样,一是饮食,二是健身运动。既然在控制饮食这方面已经完全……无可救药,迹部景吾就加大运动量。他平时的运动量就已经相当之巨,每天在学校的部活训练之后,回到家还会在家里的网球场练习两个小时,加大运动量之后,负担也就更重,可他甘之如饴。
迹部景吾忽然有些怀疑自己。
没准他还真是个受虐狂也不一定。
夫妇两人诧异的再次对视,眼看着儿子陷入了自我思考之中,他们也不便打扰。迹部夫人朝米歇尔招了招手,压下了声音:“景吾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吗?”
“是的,夫人。”
忠诚的管家从来都不会说谎:“而且少爷还不仅如此。”
迹部家主来了兴趣:“哦?”
老管家米歇尔一五一十的将自己亲眼所见告诉这对关心儿子的夫妇:“少爷他最近不仅经常食不下咽,而且每晚都睡的很晚。”
“他都做些什么?”
“运动。”
“运动?”
迹部夫人捂住嘴以免溢出惊呼:“可是景吾他不是每天晚上都打网球吗?”
“不仅是打网球,少爷他的运动量比以往要多得多,时间也要更长了,像是在蓄意消耗自己的体力……”
米歇尔的话音停下。
迹部家主已经露出了一副“我懂”的表情。
食不知味。心不在焉。还借用超量的运动消耗体力。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大家都是男人嘛,就是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
男人轻轻叩了叩桌子。迹部景吾蓦地从思绪里抽出身来,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切割有些冷了的牛肉。
“景吾。”
“啊嗯?父亲,什么事?”
他选择了一个平和的切入点:“最近是不是觉得压力有些大?冰帝的那件事情没有给你造成什么影响吧。”
父亲才是冰帝真正的投资人,发生了这种事情肯定瞒不过他。
再说迹部景吾也没有想过要将这件事情藏着掖着,现在万事已经具备就差上法庭了。有时候报纸也好还是其他的媒体工具,绝对会大肆宣扬这件事,所以还少不了父亲的帮忙。
“没有。”
“没有就好,”男人试图不让自己在儿子面前显得太过严肃:“我不能说你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式是最好的,但是你的决心和目的是对的,有些事情绝对不能有任何让步,否则开了前车之鉴风气就会越来越差,这绝对不是我们当初投资冰帝想要看到的结果。”
迹部景吾嘴角略勾:“的确如此。”
他就知道父亲跟自己是一样的。
又东扯西扯了一阵,眼看妻子对自己使了眼色,男人咳了咳,也该引入正题了。
“景吾,”他婉约的问:“你是不是有了少年维特之烦恼?”
“啊?”
没来得及想清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迹部景吾就差点碰倒了手边的咖啡杯,好在他手急眼快,动作迅速地扶住了杯子才没让咖啡滴出来。他顺势端起杯子喝了口,试图拖延思考回答的时间。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这点小动作自然没能瞒过迹部家主。迹部家主有板有眼的以过来人的经验劝他:“实在不行的话去冲个冷水澡,过度运动会导致肌肉劳损的。”
迹部景吾握着咖啡杯子的手一抖,差点真的酿出惨剧:“我为什么要去洗冷水澡?这个天气很冷,我只是觉得要多多运动,为全国大赛做好准备。”
迹部夫人笑眯眯的拆了自家儿子的台:“高中部的全国大赛应该在十月份吧?”
“……我说错了,是关东大赛。”
关东大赛也不急啊。
为避免儿子被多次拆台狗急跳墙,迹部夫人笑着饮了一口面前的红酒,笑而不语。
她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而他们都知道迹部景吾在说谎,迹部景吾也知道他们知道自己在说谎。
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不够诚实,就必须要为自己的不坦诚付出点代价。迹部家主决定给儿子上一课,让他知道除了脑子,还有很多东西同样是很重要的。
迹部家主接过夫人的示意:“也就是说,景吾你现在并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没有。”
凡事不能太果决,迹部家主决定再给傻儿子一次机会:“真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真没有。”
父母心里想的什么迹部景吾很清楚,他并不是完全出于叛逆心理否认的,事实上这种类属于青少年的心理向来和他无缘。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即便父母并不会干预他的恋爱,也绝对没有想过要拿他的婚姻作为壮大家族的筹码,但是现在也绝对不是承认的时候。
承认了自己的确有喜欢的人,然后呢?对方是谁?
织羽樱奈吗?
在大脑中兴奋的激素迅速消退之后,迹部景吾不得不正视面对织羽樱奈身份的这个事实。
他从来没有觉得她配不上他。
不管是织羽樱奈的父亲曾经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不管她现在是不是一无所有……事实上这些都不是迹部景吾关心的事情。
就算将来真的会面对很多舆论的指责,或者是其他七七八八的烦恼和困难,但是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就是一件一件事情,一座一座山的翻过去吗?不可能为了不遇事,不爬山,不面对困难就停下前进的道路。
前提是他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他会用最大的诚意和真心带着她闯开未来。
可是现在,迹部景吾什么也看不到,织羽樱奈的心也好,还是两个人的未来也好——他们甚至都没有在一起,更不要提摸不到也看不到的所谓未来。他没有底气和父亲还有母亲去坦诚这份心意,因为这份感情连萌芽都未曾。
迹部景吾甚至开始怀疑对方对自己的亲近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夫妻两个就看着自己的儿子气息忽然这么颓了下去,即便表面上没什么,可是了解儿子的迹部夫人却看出来,她嗔怨的瞪了丈夫一眼:“景吾,没关系的。或许在其他的时候,你能够追求所谓的完美,但是在感情上,你永远不可能追求到真正的完美,真正的完美是有缺憾的,更加需要等待。”
即便和妻子一样都爱着儿子,但是父亲对儿子的爱表达截然不同。迹部家主很快就展现了自己“如山的父爱”:“如果是在外面吃瘪了也是很正常的嘛,看样子你也需要冷静一下。再说了,吊死在一棵树上也不好,眼光不能总盯着一处。”
迹部夫人的眼睛瞪得浑圆。
迹部景吾略有些吃惊的望着他:这话就算要说好歹也要背地,不能当着母亲的面说吧?
迹部家主眼神示意妻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张邀请函:“刚好,铃木那家伙最近又要举行什么宴会,听见我们回来硬是强塞了一张请帖过来。可是今天刚得到消息,巴黎那边有事情,我们得提前赶回去。”
他站起来,把一张奢华无比的请帖往迹部景吾推过去:“可是这请帖也接了,不好不去,想来想去,只有这样。”
迹部景吾拿起那张请帖,简简单单的晚会请帖做得极其的夸张,花纹设计复杂,并且在边上都镶满了施华洛的水晶钻。
他有点嫌弃,虽然同是追求华丽,可他并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堆砌。
“明天是周末,景吾你刚好有时间就帮我应了铃木那个老家伙的邀约吧,刚好晚宴上有很多的青年才俊,美女嫩模……咳咳,我是说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既然你说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孩就多去认识认识,没准就能对哪个女孩儿一见钟情了。”
这个男人显然就是想要膈应他。
没有喜欢的女孩这句话才刚说出口,现在否认未免太打脸,而且去参加个宴会而已不会少块肉。迹部景吾收起请帖:“我会去的,你们明天什么时候离开?我去送送你们。”
没有看到儿子脸上出现自己想看的表情,迹部家主表示有些索然无味:“那倒不用了,我和你母亲今天晚上就走。”
“好。”迹部景吾说:“走的时候我送送。”
……
儿子有心事,丈夫还在这里给他添堵,迹部夫人觉得这简直是两个没长大的男孩:“你明明看得出来景吾他不太开心,干嘛非要拿这些话气他?”
迹部家主稍微的收敛了一下得意:“感情需要个沉淀期,让他想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也好,如果这份感情连他自己都不肯坚信,那么破裂也只是迟早的事情,我不过是帮他提前认识到这一点。”
“还有,我觉得让他去一去也没错,”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见过的玫瑰花多了,才知道哪朵是自己想要的。”
***
铃木财团向来是不惮以最贵的花费最大的场面来布置会场的。
用一堆钱砸出的宴会可能会办砸,但是铃木家族最喜欢的就是用钱砸人。酒会布置的一如既往的豪华,什么都是按照最高配置设置。衣香鬓影中,来往皆为社会名流。
铃木园子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把腰带又束的紧了一点,意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看上去丰满一些。
一个长发飘飘的温柔女孩儿犹疑着用力收紧铃木园子腰间的腰带:“园子,话说这样真的可以吗?我感觉你好像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兰!今晚我绝对要最闪亮的登场!”铃木园子用力憋气:“听说……洛山的……赤司君好像也收到了邀请函……”
虽然豪门之间都是互相有联系认识的,只不过说到有多熟也不至于,最多也就是酒会上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
毛利兰练空手道的力气其实相当大,只是她担心伤到闺蜜一直不敢真正的使劲。听到这话手一用力把园子勒的嗷的叫唤了一声:“话说园子你不是有京极前辈了吗……抱歉。”
“没事……呼……阿真现在不是在国外参加比赛嘛,”铃木园子看了看旁边好友不用挤压也不用海绵就已经无法掩饰的波涛汹涌,心塞的无以伦比:“算了算了不绑了,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主要是现在的富二代渣渣实在太多了,听说赤司征十郎是个相当优秀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第一而且为人也严谨……比起那些不知所以的毛头小鬼好多了!”
“我就是想见一见嘛……”
小兰拉着园子的手走出更衣室:“不用再绑啦,我觉得园子里现在这样已经很漂亮了,真的有惊艳到我哦!”
“真哒?”
“嗯!”
论起容貌,毛利兰天生就继承了母亲妃英里的美貌,并且在遗传中削弱了属于妃英里的那种英气和咄咄逼人因而变得柔和起来。不仅美得毫无攻击性,身材也相当的好。
“兰……”
小兰转头看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园子:“怎么了,园子?”
“你可不可以……先进场?”
她紧闭着眼睛颇不好意思:“刚才和小兰走在一起,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小兰……我真的不是在嫉妒!我很高兴小兰这么受欢迎,就是有一点点小吃味……”
严格来说园子并不喜欢赤司征十郎,至少不是那个意义上的喜欢。但是被父母日日耳提面命对方有多好多好,她也不想输了这口气,无论是哪个方面。
同样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起码在自己的主场不能输了这口气。
小兰扑哧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样的园子也很可爱呢,那我就先进去了,园子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一定是全场最佳!”
她比了个加油的姿势就走进了会场,果然有不少人眼珠子都粘了上去。
铃木园子拍了拍胸顺气,她远远的就看见顶着一头红发的男生显眼,虽然个子是有些矮但气场十分强大。
让一群同龄的人都围了过去,无疑就是赤司征十郎了……等等,怎么有两个人群?
铃木园子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发现了十分让人糟心的紫灰色头发。
迹部景吾这个家伙怎么也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提起了银色的裙摆,缓缓踏进会场。
身上的银色鱼尾裙晚礼服是迪奥设计师专门量身打造的,衬托了少女柔软的腰肢和雪白的肤色。铃木园子正经起来的时候气质还是相当不错的,再加上今晚的色彩和灯光给家里长长脸应该没问题。
宴会里的人朝门这边看了过来,几个男生眼睛纷纷一亮:“好漂亮……”
“气质真的超级好哎,好正点的女孩!”
忍足侑士端起杯子喝了口饮料:“真是一双好看的美腿呢。”
忍足家开医院,虽然身价暂时够不上但忍足医生的脑科相当厉害,声评也好,知名度不亚于一些二三线的明星,参加这个宴会倒也够格。
不过邀请函是迹部景吾给的,他有点摸不准迹部景吾是个什么意思。
刚打发走一圈人,一身白色晚礼服的迹部景吾随意在桌上拿了杯香槟酒慢饮:“你不是喜欢看腿吗?这里的腿应该够看的了。”
……原来如此。
想要用花来迷了人眼,这种事的确是这个家伙做的出来的。忍足侑士啧了一声:“话说土御门清河不是你们班上的女生吗?没想到她也来参加这次晚宴……平时只见过土御门桑穿制服,没想到穿上礼服之后这么好看。小景,你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盘算被拆穿,迹部景吾也不恼怒:“啊嗯,那就借你吉言了。”
忍足侑士问:“你去干嘛?”
“去近水楼台。”
忍足侑士诧异的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土御门清河和迹部家有联姻意向,只不过联姻的对象不是迹部景吾这支,而是他的堂哥。不管出于风度还是情理,再怎么样也不能放任着未来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嫂子的人被一群不怀好意的男人围着。
迹部景吾走过去,人群如同摩西分海一样给他让开路,露出中间的女孩。
人群为他马首是瞻:“迹部君啊……”
土御门清河人如其名,气质清雅,眉目如描绘而成,像一幅精致的浮世绘。
即便平时在一个班,土御门清河也并不如何强调存在感,但是喜欢她的就是比喜欢千叶诗织要多的多。迹部景吾对这个女生也还算欣赏。
她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礼服,虽然也是定制但却不是独款,才一进来却轻松的抢走了今晚主角铃木园子的风头,说得好听一点,叫做各有千秋,不好听一点儿,就是艳压。
迹部景吾走过来的时候分了一点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铃木园子,轻轻地哼了一声,虽然声音小,但铃木园子不知道怎么就听到了,抬头猛的朝他瞪过来。
迹部景吾无所谓的忽视掉身上那道想把他烧成灰烬的目光:“土御门小姐,我有一点家族的事情想和你商讨一下。”
原来这家伙喜欢这种类型的!铃木园子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的少了一遍土御门清河,她就是不肯承认对方比自己好。
可盯久了也不得不承认土御门清河有种独特脱俗的漂亮:眼睛水润明亮的仿佛吉普赛巫婆占卜用的紫水晶,额际美人尖弯,难得的古典细直眉,鼻挺唇朱,勃颈到腰背绷成一条直线,傲然而立,气质出众。
她明明站在人群中,又好像身处一切嘈杂喧嚣外,明知格格不入,却也无心改变。
土御门清河也看了过来,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话,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刚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和迹部君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