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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英姿拉着白湘灵往自己家里走,她家住在海边的渔村里,她父母亲都是当地的渔民,她十五岁上,父亲和母亲就接连害病去了。于是她去参了军。
戚英姿拉着白湘灵的手,湘灵觉得不舒服,戚英姿便放开了。湘灵顺着小路走,一路在唱歌,戚英姿走在她后面,不远不近,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心里想,这个沈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庆的事情我还没和佘奶奶回话呢。
白湘灵生的貌美,兼且她穿着纱裙,与海边一众劳作的民妇打扮都不同,她一路唱着歌儿,很多人都瞧过来了。
霍韬就在这条路上的一家茶棚里坐着,自打白湘灵一出现在这条小道上,他就在看她。这个女人,很是貌美。
白湘灵走得近了,霍韬想看真切一点,却见这美貌女子回头和另一个女人说了几句话,那个女人掏了几个银钱给她。“掌柜的,给我打点黄酒。”穿雪青纱裙的女子站定了,霍韬瞧她的脸,那女子颔首一笑,当真是‘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霍韬心念动了动,想上前说句话,那女子再抬头的时候,他瞧见了她的右眼,重瞳。这女人的右眼是重瞳。
“咱们走吧。”白湘灵提着黄酒,拉了戚英姿的手,霍韬本想起身,这头又坐下了。
对于霍韬方才想要站起来又坐下的举动,白湘灵自然是浑然不觉,但戚英姿瞧见了。这头霍韬刚刚端起茶杯子,戚英姿的眼神已经杀过来了,那意思好像是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别打她的主意。”
戚将军这一眼当然算不得杀气满满,但霍韬被她这么一盯,险些笑出来。边上这女人好生凶恶,跟护食一般,霍镇国公放下杯子,跟了上去。
快到家门口,佘奶奶在外头生火做饭,蒸笼里摆着两盘子蒸菜和馒头,“回来啦?快来吃饭!”佘奶奶招呼戚英姿,又看见戚英姿身边还跟着一个貌美的姑娘,戚英姿道:“奶奶,她是湘灵,她以后跟着我住。”
“好好好,都好,来吧,吃饭吧。”佘奶奶想站起来,湘灵赶紧去扶,“奶奶,我扶你。”白湘灵乖巧,佘奶奶喜欢得不得了,一直说:“姑娘生的好,将来也命好。”
一老一少往戚英姿院子去了,霍韬在不远处看着,“喂,看够了没有?”霍韬转头,不知道那个凶他的女人甚么时候绕到了他身后,“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戚英姿站在霍韬身后,霍韬觉得自己腰间被一个甚么东西顶住了,霍国公爷想伸手去摸,“别动!”戚英姿说:“我用刀抵着你呢,说!做什么的?”
霍韬心想,哪里是甚么刀,撑死了就是个刀把,霍国公爷咳一声,“有话好说,姑娘,你先将你的刀放下来。”
“我跟你讲,我......”戚英姿还在耍威风,霍韬陡然转身,扭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扯,戚英姿被捏住麻穴,手里的东西险些脱下去。
霍韬将手中的扫帚抖了抖,“姑娘,你的刀好特别啊。”
所谓输人不输阵,“咳”,戚英姿仰着头,“偷袭算甚么本事,有本事再来一趟!”言语间,戚英姿就强攻了上去,霍韬硬家功夫不足,身手倒是敏捷,他从戚英姿手里跑了两路,道:“不打了,我服气,姑娘,我服气了。”
“服气了就行。”戚英姿道,“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一回。”正言语间,戚英姿发现自己束发的绳子掉了,霍韬握住那朱砂色的布绳,他说:“看来姑娘不怎么聪明,男人的话,能信吗?”
戚英姿一脚往霍韬手臂扫过去,“给我拿回来!”
“将军,将军,不好了,沈大人病了,病糊涂啦!”杨秀气喘吁吁跑过来,他冲戚英姿招手,“将军,不好了,这回真的不好了,沈大人怕是不行了......”
戚英姿的脚尖子还没落到霍韬身上,这刻僵在半空,又转了个圈,硬生生收了势,她站直了,道:“谁病糊涂了,说清楚。”
杨秀一路跑过来,他匀了几口气,“就沈大人,原本我们喊吃饭,大家都好好的,沈大人好像喝了酒,他回房之后就晕倒了。原先米千里硬说他是酒喝多了,醉了,不过等了一会儿,沈大人就发热了,饭都没吃完,沈大人他就烧起来了。”
杨秀搓手,道:“坏事了,这沈大人会不会一来就不好了,不好了,那我们?将军,那我们,我们要不要跟上官请罪啊?”
戚英姿睃他,“怎么就不好了,叫刘若诚去请个大夫啊,贝兆楹那边有军医,叫刘若诚去请。你再去街上医馆里请个大夫,请大夫来看,不就好了吗?”
杨秀又是抿嘴又是摇头,“将军是没瞧见沈大人的症状,他好像不是发热这么简单,看起来就像是失魂了,就是三魂七魄被勾走了一半,人都神志不清了。”
戚英姿咧嘴,“甚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还丢了魂魄,我看你才是喝多了吧。”
戚英姿踢一下脚下小石子,往院子里喊了一声:“奶奶,湘灵,我回卫所里看看,你们自己吃饭吧,不用等我。”语罢,戚将军又睃了霍韬一眼,扭头走了。
“沈大人,将军?”霍韬捏着戚英姿缠头发的布绳,他低头笑了笑,心道:沈约大抵是命好,一来就有个女人这么护着他。
“国公爷,国公爷,您怎么上这儿来了,咱们不是说好在那茶棚子里面等的吗,您教小的一顿好找。”方成带着他们方家商行宁波府的掌柜过来,“国公爷,这位就是......”
霍韬抬手,“有大夫吗,好点的大夫。”
“国公爷哪里不舒服,小人给您......”
霍韬道:“我很舒服,哪里都很舒服,给我找个会治魂的大夫,有人丢魂了。”
“国公爷开玩笑了,这哪里有治魂的大夫,咱们这......”方成简直莫名其妙。倒是那宁波府的掌柜说:“有是有的,是位大师,为人唱魂,不过他不是汉人,他是......”
“会唱魂啊,好,请他,咱们就请他今晚上去宁波卫走一趟。”霍韬手里还勾着那布绳子,随手塞进了腰封里。
沈约病了,真的病了,病得沉重,病情来势汹汹。戚英姿大步迈进卫所的时候,杨宝儿正在和军医说话,一个问:“是否发热受寒了?”一个答:“也是,也不是。”
“什么也是也不是,究竟是是还是不是?”
“是也不是。”
戚英姿听了几句,这两人的机锋打得像是高僧论道,她将那军医拉到一边,“大夫,直说吧,甚么毛病,能不能治?”
“身体上的病痛好治,但这其他的,老朽无能为力。”
戚英姿皱着眉头,“他要死了?”
“非也,沈大人他,丢了魂魄,迷了心智。老朽先给他下一副药,等沈大人吃下一副,再论下头。”
刘若诚从沈约房里出来,他将戚英姿拉到一边,“将军,我看咱们是不是可以准备后事了。”
“放你娘的屁!”戚英姿呵斥了刘若诚一声,抬步就往沈约屋里走。
沈约屋里有股子淡淡的酸味,酸中又有酒味,沈约就在床上躺着,戚英姿低头瞧他,“沈大人,沈大人?”
戚英姿靠近了,又觉得那味道不是酸,除了酸,还有苦,黄连子夹着苦瓜心一般的苦味。
沈约的呼吸很轻,床上的人脸色也很白,杨宝儿从外头进来,说:“他吐了几次,刚开始把喝的酒都吐了,方才又吐了一次,胃里没有甚么东西,吐些胆汁,胆汁水是苦的,酸黄酸黄的。”
戚英姿在沈约床边坐着,有些出神,她想,他的胆汁是苦的,他心里苦。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米千里进来换了两次清水,杨宝儿陪着坐了很久,刘若诚和军医进来喂过药,这些人穿梭不停,戚英姿毫无知觉。
沈约不行了,大夫说他瞳孔涣散,这是大去的征兆。戚英姿觉得自己也没力气了,她成日里活得招摇过市,日日来去匆匆,说话也是忙忙,沈约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活着,如今他出了大事,自己都不知道。戚英姿很内疚。
“你为什么要抱着那个女人过河?”沈约开口说话了,开口就是:“你为什么要抱着那个女人过河?”
戚英姿回神,连忙朝外头看,原来夜色已经深了,屋里也挑了油灯。米千里杨秀几个单身汉在外头坐着,说:“这半夜都快坐过去了,也没什么起色啊。”“少说废话,将军听了不喜欢。”
杨宝儿端了个茶杯进来,“戚将军,喝口茶吧。”
“你为什么要抱着那个女人过河?”沈约毫无征兆的又来了一回。
戚英姿瞧杨宝儿,“杨大人,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你为什么要抱着那个女人过河?”杨宝儿低头沉思,沈约道:“执迷不悟!”
戚英姿完全摸不着头脑,杨宝儿在沈约床边坐下了,说:“哦!你说那个女人吗?我早就把她放下了,你还抱着吗?”
“放下了,放下了,你放下了?”床上的人突然‘嗤嗤’笑起来,这夜半三更的,笑得渗人,沈约笑嘻嘻的,“你放下了,我放不下,我放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