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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桃默认了两人的交往, 却职业病作祟,什么事都不忘防患于未然。她和宴中北商量几次, 最终把爷爷奶奶接到江城, 做宴旸的陪读和营养师。
于是, 程未不得不拎着小皮箱从出租房搬回学生宿舍。
不同于室外的闷热, 寝室里掩着窗帘, 挂式空调吹着丝丝的凉气。他托着行李箱,不小心撞翻横在过道的垃圾桶,哗哗啦啦几声,掉出几团卫生纸和半空的可乐罐。
躺在上铺的刘碧把头伸出床外,等瞄清了人影,他侧回身子继续专注手边的游戏:“呦, 程子回来了,稀客稀客。”
受不了阴暗难闻的氛围,程未推开窗,把堆满的烟灰缸扔进垃圾桶:“就算寝室长回家实习,宿舍只剩你一人守门, 怎么说也没有这样不见天日的过法。”他敲了敲刘碧的床杆,“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你打算怎么过?”
刘碧伸着懒腰:“还能怎么过?不就打打游戏上上网, 老样子。”他想了想, 突然接上一句, “哦, 今年可能有些不一样, 我要陪女朋友上苏州转一圈。”
刚换上的床单飘着太阳的味道,程未把枕头扔在床上,转头望他:“行啊逼哥,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也没谈几个星期。”他脸上漾着巨大的笑容,口吻却听不出有多开心,“是一个外语学院的学妹,长得还行。”
“她是本省人吗?等你明年毕业岂不就要异地恋了。”
其实,刘碧也搞不清楚小学妹的籍贯,他心不在焉的念叨‘湖州’和‘福州’,不耐烦的搔搔头:“管她呢,一到毕业我们就好聚好散,谈不长的。”
程未摇摇头,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表示反对,他把英语套卷塞进书包,冲刘碧吱一声:“那行,我先去图书馆了。”
看他穿着卡其色短袖,灰色休闲裤,一身轻装从简,只有凸出来的黑色背包足矣想象沉甸甸的重量。刘碧啧了啧唇:“说句实在话,新闻应用真比不上经济金融有就业前景。我们凭着学历、人脉照样能在省内吃得开,何必要学不相关的专业,白白耽搁几年赚钱的机会。这样作弄自己,你觉得值得吗?”
忽然起了热风,程未用脚抵住将要合上的门,笑意淡淡:“如果真的可以,我愿用这些牺牲换来宴旸一辈子。你可别忘了,我的女朋友,自是比你那些现任前任都要值得的多。”
说完,他带上房门,只剩下刘碧对着空气怔愣的吐了句脏话。
盛夏之后,树叶是油麦菜一样的深绿,风成了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在这个漫长到沉重的暑假,他们被关在考研集训营,昏天黑地的学习政治和英语。
从集训营被放出来的第三天,宴旸回到学校,成为即将毕业的大四生。距离笔试只剩一百多天,她五点半起床背单词,等到天色大亮,她再拎着双人份早餐,骑自行车去图书馆找程未。
三号自习室,双人桌,两只装满橙汁的保温杯,宴旸喜欢这样,一成不变的事物总有莫名的安全感。她一遍遍刷着从96年到18年的套卷,回头再望,试卷上早就布满了用红笔勾下的叉号,劣迹斑斑。
冗长的备考战线令人不安,宴旸开始痛恨愚笨的大脑,因为它对陌生知识的记忆只存在两天。她粗暴的翻开笔记本,哗啦哗啦,纸张被折磨的不堪重负,划烂了用彩色水笔标记的重点。
心情就像一件被淋湿的衣服,她手忙脚乱地翻找胶带,却不小心看到程未的试卷上,一纵排的红色对号。宴旸愣了一会儿,震惊、恍惚、自鄙,不过短短几秒,犹如泡进一尊辣椒酱缸。
在程未揉着眼睛,从桌上懒懒散散爬起来的时候,宴旸用手盖住错误连篇的答案,心脏跳动到慌乱。
索性他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用长臂揽住她的肩,语气疲倦又温柔:“亲爱的,我们今天下午也要努力加油。”
趁他捞起水笔,在草稿纸上默写知识树,宴旸点点头,匆匆拭去眼底的泪光。
即使她拼命调整心态,也抵抗不了排山倒海的压力和作祟的自卑。宴旸经常用笔戳着书本,一发呆就是半个小时,默背知识点时,她唇齿看似念念有词,脑袋里装的则是乱成一团的废料。
没过多久,程未就发现她变得郁郁寡欢,对什么事情都失了热情。一句废话也没有,他把宴旸拽进唱歌房,直接扔给她一只麦克风。
宴旸看了眼时间,站起来冲他炸毛:“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往常我应该在背新闻总论,顺便在草稿纸上默写关键点。”她站起来,对拦住自己的男生嚷着让开。
程未摁住宴旸的肩膀,直视她眼中熊熊燃烧的气焰:“如果你能背进脑子里,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相互对视了几秒,宴旸匆匆挪开通红的眼睛,瞬间失去故作坚强的勇气。她窝进沙发,嚎啕大哭起来。
“心里难受为什么不跟我说。”程未半弯着腰,像铁皮一样紧紧裹抱住她,“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很担心你。”
男式毛衣蹭在脸上有些痒,宴旸把脑袋放在他宽阔的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千万别怪我,我,我不好意思告诉你。”
被她忽然放大的哭声吓得手忙脚乱,程未微皱着眉,轻声安慰她:“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任何一个陷入困顿的人都需要柔软的鼓励,宴旸渐渐平稳了心情,抽抽搭搭的说:“我不想考研究生了...我真的不想考了,只剩八十四天,可我的试卷还是错的一塌糊涂,单词也是背一个忘一个。你知道么,虽然我大学不怎么用功读书,但我高中三年还算是个努力踏实的人,结果...结果我努力三年,还不是没你临时抱佛脚考的高。”
她顿了顿,用手拭着泪:“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特别笨,特别不适合学习。与其到时候为了考不上而伤心难过,还不如现在就出去实习,找个不错的单位...”
“再不错的单位也不是你想要、你喜欢的。”
程未用指腹揉着宴旸搭在肩膀的头发,告诉她,“三百多天都坚持下来了,有我陪着你,最后的八十四天一定会走的特别快。你想想,记者部的仇我们还报不报了?让你日日坐在办公室和经济数字打交道,你会不会厌烦?还有,如果我考研成功,你身为新闻人的老婆家庭关系一定不会和睦。”
宴旸想了想,对设想表示赞同:“到时候我一定嫉妒你嫉妒的要死,无论你干什么我都觉得不顺眼,久而久之,我们的结局只有离婚。”
他说,不会的。
幻蓝色的灯光像水族馆里的水,程未微微低着头,敛下的眼睛像深海里待开起的宝藏。他吻上她,咸湿的气息让宴旸想起,无论何时他都是那个抚摸玻璃,与海豚对视的少年。
程未轻轻放开宴旸,冲着她笑:“为了未来家庭和睦,我们唱完两首歌就回去吧。”
无数次庆幸身边有他的出现,宴旸不依不饶的抱住程未,在他耳边深深吸了口气:“谢谢你。”
天气越来越冷,等到十二月大寒,江城飞起了飘飘扬扬的雪片。从高中文综养成的习惯,宴旸总喜欢把试卷写的满满当当。幸好还留了五分钟检查,在哨声吹响的那刻,她颤了颤肩膀总算有一刹那的如释重负。
走出考场,宴旸从书包里掏出老年机,默默摁着程未的电话。把听筒放在耳廓旁,她听着一连串的嘟声,憋不住因为激动和忐忑,而积攒已久、正在眼眶打转的泪。
仿佛受到了指引,她恍然转身,便看见程未在如炽的人流里,迅速跑向她。
得到杨桃的首肯,在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他们飞到杭州,看断桥残雪和落着麻雀的苏堤。傍晚停了雪,宴旸坐在作古的二层小楼,扒着一只叫花鸡的翅膀。
生怕她噎到,程未给宴旸盛一碗银鱼汤,嫌弃她没有女孩子的模样。自然是一阵难言的摔摔打打,程未举起双手,试图消灭她难以平息的战火。
他说:“如果我们过了面试,就一起去香港吧。”
宴旸张开大大的笑小脸,很识时务的问他需不需要捶背、拥抱,或者是更深层次的服务。
从杭州溜达回江城,他们抱着万分之一的心态,继续窝在三号自习室准备面试。不出所料,程未和宴旸都过了首都新闻大的笔试分数线。
当江城的雪又纷纷下了几轮,两人分别买了高铁车票,随着父母一路北上。
也许已经得到所梦所愿的二分之一,想要得到更多的心念,让宴旸的面试反而被笔试更要紧张。索性她不是慧心讷口的人,面对一排严肃认真的学术大拿,她谦卑有度,知知而知知,一切还算顺利。
两家父母总算彻底放松了心态,他们聚在一起,脸上都是一副吾家儿郎中状元的喜悦感。程爸爸酒过三巡,一边翻着手机黄历,一边要给两个孩子定明年的婚期。睨着杨桃不算太好的脸色,程妈妈戳戳老公,让他适可而止。
时间在泡沫电视剧和搞笑综艺中飞快流逝,在最终成绩出来的时刻,他们不约而同的先查对方的成绩。
听着电话那端欣喜若狂的恭喜声,宴旸默默刷新电脑界面,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