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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灵柩于辰时抬出仁德殿,捧着排位走在前的是一身孝服的慕容晟。
他身后跟着的是五公主晴依,以及数百皇亲,还有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位置的唐果儿。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皇城北面皇陵所在的天御山而去。
数百人刚出宫门,正迎上一行禁卫军,他们亦是丧服加身。而走在他们前面,领头的人却是云渊。
所有人中最惊讶的莫过于唐果儿。
不过一瞬惊讶之后,她便了然的镇定了下来,满含担忧地打量着云渊。
云渊察觉到笔直落在身上的视线,微转了一下眸子,触及到唐果儿带着关切的眸子,他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来。
今天早上,他拆开慕容晟交给他的信后,便领着守在云家外的禁卫军马不停蹄赶往宫门。
只因皇上在信中要求他护送太后遗体葬入皇陵,不得有误。
信是密信,就算他以带罪之身无颜见太后为由拒绝前来,皇上也不会惩处他。
但他毕竟得为整个云家考虑,太后的葬礼马上就结束了,云家若再无代表出现,丽皇贵妃手中岂不是多了一个筹码用于日后对付他?
天御山并不远,它与云顶山是京都郊外遥遥相望的两座主峰。
太后的灵柩在慕容晟为首的慕容氏一行人的护送下,被抬进了先帝陵墓中的一个耳室。
虽然这只是耳室,其间却仍旧精美如华阁,富丽堂皇,丝毫不逊雍华宫。
唐果儿没有跟着进去,在外人眼里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可现在她终究还不是皇家的人。
官员们大多在山下守候,留在陵寝外的人不多,且都离得比较远。唐果儿见着这个空当,终于忍不住向云渊走去。
走到云渊跟前,她满腹的话却又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良久才轻叹了一声,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无碍。这些年我游历在外,已许久不曾这样陪在家人身畔。或许你们看来这是失去自由的软禁,对我来说,却是难得的清净。”云渊眸底亮了亮,随即恢复常色。
他说的是实话。
慕容晟之所以软禁他,本来就是为了杜绝丽皇贵妃借由此事,派人来游说他威胁他。
这一番用意,不需要提及半句,他就能明白。
为了保护慕容晟不惜被唐果儿误会,他说出这些话,是不想他们之间因为他而起争执。
唐果儿闻言却扬了扬眉,压低了声音,“清净?连一只飞鸟都进不去的云府自然是清净无比!云世子,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大皇子处理失当,他因为自己的个人情绪迁怒于你,你为何还要替他辩驳?”
“你来过云府?”云渊冰山脸上裂出一道缝,透露出难得的暖色。她一定是夜探云府了,否则何以知道云府外布下的结界?
原来在她心中有他的一席之地。
唐果儿被云渊不同寻常的炽热目光看得心神一震,随即不自然地别开了头,“你被软禁的一部分缘由是因为阻止我进入火场,我总归做不到不闻不问。昨晚我去过,但是被结界拦住了。”
她的话似带着微甜的风,吹进云渊心里。有一股淡淡的喜悦心底溢出漫上他的眼底,“我不会有事。”
话刚落,云渊的神色陡然重新变回了冰冷一片,“我奉命保护太后,但结果……这本就是我的失职……”
唐果儿对他突然间的态度扭转觉得莫名其妙,正想开口问他缘由。这时,身后却响起了温润的淡淡声音,
“云世子既知错在何处,那就请继续回去受罚吧。”
唐果儿当即恍然大悟,寻声扭头望去,慕容晟双手负于身后走出陵寝,朝着他们走来。
慕容晟走到唐果儿身边停下,瞥向云渊,“父皇的圣谕想必你已看得明白,今日让你出云府不过是为了护送太后灵柩安寝,如今入葬已经结束,你该回云府了。”
“臣明白。”云渊脸上闪过极浅的异色后,拱拳行礼道。
皇上在信中并没有提及继续软禁他之事,但慕容晟既然这样说,绝不仅仅因为唐果儿与他笑谈,想必其中也有他的道理。
而至于他自己,对他来讲四海和云府都是一样,心若流浪天下就在眼前,心若安定处处皆可为家。
云渊再度抬眼望了一眼面前并肩而立的两人,转身离去。
先前跟着他一起来护送太后灵柩的禁卫军,也立刻紧跟上他脚步离去。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山间,云渊的身影在禁卫军簇拥之下渐行渐远。
直到那似雪清冷的身影,如同被押着的犯人一般消失在视线中,唐果儿才收回目光,冷冷看向慕容晟,“你打算关他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要看父皇如何处置他。”慕容晟压着心中的怒火道,早在太后陵寝入内之时他就出来了,见唐果儿与云渊在外交谈甚欢,他没有现身罢了。
可是,没想到在唐果儿的眼里,他竟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不用他说云渊都能全部明白,为何她却一点都不明白?
慕容晟思索了一下,终于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唐果儿,你就那么关心他?”
“他是为了我……”唐果儿猛然顿住,慕容晟眼中的落寞就像一片胶着的云雾,将她卷了进去,她所有的话被堵在了心口。
这种寂寥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狠狠一抽。
唐果儿在刺痛中幡然醒来,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似下了决心道,“对,我关心他。”
即使这一刻她对云渊的关心只是因为单纯的内疚,她却必须拿它当做模棱两可的挡箭牌。
她不能和慕容晟纠缠不清下去,她不能沉溺!
他放不下江山权利,那就必须让他放下她。
空气在这一瞬似乎凝固了,身旁的人明明只是静静地站着,她却觉得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四散开来。
她忍着几欲窒息的难受,望向不远处的山脚放松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一些。
慕容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眸子一缩,“本王懂了。”他当即大步离去。
她心中无他,亦无云渊。她却可以残忍得用云渊做盾,意图断绝他所有的念想。
只是,唐果儿她知不知道,往往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让人着魔,让人念念不忘。
她早已在他心中生根,放下,谈何容易?
慕容晟刚走,慕容晴依与其余的王孙公亲相继从陵墓中走出。
唐果儿一言不发的走进队伍里,先皇陵墓的大门在她眼前缓缓落下,太后的葬礼终于结束。
这个女人在后宫沉浮一生,争得无尽的荣耀,但又能如何?
任由她曾经如何尊贵无匹,都会成为一抔黄土。
她争得与先皇同穴而眠,但身前就已是同床异梦,死后九泉之下先皇难道就会和她同心?
唐果儿暗叹了一声,不再去看去想,跟着慕容晴依他们一同下了山。
回到唐府休息了整整三日,唐果儿才从这一个月的过度操劳中缓过劲来。
然而,随着她精神恢复而来的,是第四日皇宫中下达的传召。
皇上要于当夜宴请众臣,为远在边关的战士祈福。
送走前来传召的公公,唐果儿回到院中便冷了脸。太后下葬不过几日,皇上就打着为边关战士祈福的幌子大兴宴会,他心底该是积压了多少不满?
以至于厌恶太后至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她在黄泉也不得安宁!
不过,如今她和慕容苍婚约已解,她与皇室再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他们做什么,干她何事?
她之所以还安安分分的呆在唐府,一是她要为身体主人报仇,二来她眼下本事不够幻术不佳。
若非如此,她早做那翱翔天空的雄鹰,做那浩瀚汪洋中的一尾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鬼大爷的才愿意做被豢养笼中的金丝雀,窝囊地屈居人下!
是夜,唐果儿换上了一袭软烟罗淡蓝宫装,披帛轻挽,缓带微扬。行走之间宽大的广袖飘飘,逶迤一地的裙摆上,以银丝精细绣制着朵朵傲兰,随她的步子似在不断地反复盛开,光华婉转,清浅怡人。
出了唐府,唐果儿带着月影云清上了宫中派来接她的马车,往皇宫而去。
太后大丧,宵禁还未解除,街上人声寥寥,灯火也显得分外孤寂。
这与皇宫方向几乎亮堂如同白昼的天空,成鲜明的对比。
唐果儿还未至宫门,便似已能感受到那璀璨灯火中彰显出来的热闹与喧哗。
因马车是宫中所派,在宫门处便没有被叫停,唐果儿一路畅通无阻地乘车进了宫,直到在甬道尽头才停了下来。
下车之后,她下意识望向不远处的仁德殿,人来人往与殿门紧闭,不过就在弹指之间。
收回目光,唐果儿在月影云清的陪同下,走向隐隐传来谈笑声的九章宫。
九章宫位于御花园左侧,原本是慕容一族开国帝后起居所在。后任帝王为了让臣子铭记帝后建国伟迹,将其改为重大宴会举办的所在地。
此刻,九章宫的鎏金檐角挂满茜纱描龙宫灯。
汉白玉阶旁凤仙挺枝,凌霄如火,芍药争艳……烂漫的繁花成片交织在夜风中,沁人心脾的芬芳渐渐弥漫开来。
唐果儿轻提裙摆,踏着花香,不疾不徐地走进九章殿。她的出现立即引来殿中所有人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