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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
因为梁宇森后天一早就要飞米兰,陆予骞白天又被工作绊着脱不开身,所以他在开完一轮庆功宴之后,还觉得不太尽兴,又拉着哥几个再聚了一场。
地点没换,就是人少了大半,梁宇森那些个俨然《魔戒》电影里精灵一族般的同事统统告辞了,搞得沈娆特别郁闷。
一来,视觉享受没了,二来,就剩下自己一个女生,或多或少会有些扫兴。
热闹与否倒在其次,就比如,顾忌到沈娆在场,男士们之间的很多话题肯定就没得聊了,总不能撇下她自说自话吧。
玩游戏也是,得考虑她想不想玩,会不会玩,然而他们再绅士,人数上的悬殊依旧像是在占沈娆的便宜。
而且,陆予骞还不让她喝酒,这事儿完全没有商量,一个连冰水都特意兑成温水的男人,怎么可能放任尚在恢复期的沈娆去碰酒精。
当然他自己也没碰,以茶代酒了,梁宇森他们会意,到最后,全统一了,酒瓶子都给退掉了。
举杯的时候,清一色的玻璃茶杯,看得沈娆胃都疼了,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养生场所嘞!
明明第一局的时候,小伙子们喝得那么嗨,梁宇森和蓝奕甚至当着一众白俄妹子的围观干掉了两瓶清酒,都还意犹未尽的。
现在却因为她……
于是沈娆就挺嫌弃自己的,觉得像个过重的包袱,有些多余了。
这并不是出于曾经那种被他们排斥的孤独感,而是她觉得,他们如今考虑得太多,反而让自己有了一种负担。
可沈娆又不能多说什么,她也无从纠正,毕竟谁都没有做错,到最后,竟是很不争气地尿遁了。
她在洗手间呆到全胜了一盘游戏,才蹬着两条微麻的细腿,一扭一扭地往回走。
沈娆的速度不快,她之前在秀场门口扭到过,脚踝依旧隐隐作痛。
前方白烟缭绕,是有人在抽烟。
沈娆最闻不得这种环境里的烟味,本能想要避开,但走廊就那么宽,又是一条直道,她还走得慢吞吞,只好抿紧唇,先将呼吸屏住了。
待到走近,沈娆才发现那人烟雾之中精致的眉眼,有几分熟悉。
对方还冲她挑了下眉,沈娆原本还憋着气呢,瞬间就破功了,烟味嗖地趁虚而入,顶入她的鼻尖,呛得沈娆猛咳一阵,眼角都泛出了泪花。
整出这动静来,自己想要无视他,直接走过去的计划都泡汤了。
沈娆收回腿,没再动了,但也没有主动打招呼。
云深深墨色的瞳仁里,泛起淡淡的光晕,他掐了烟,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瓶子,朝上方刷刷喷了两下,空气里很快弥漫起柚子叶的清香。
又是酒吧长廊,相似的场景,让沈娆很容易想起了他们的初次见面,那真是不怎么好的记忆,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是有意无意会对他透出防备心。
哪怕他救过自己,哪怕小时候受了他许多的照顾,但或许是云深身上装盛着太多太多的神秘感,她甚至判断不出,他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心中的天平频繁地左右摇摆,沈娆觉得自己十分拙劣,连救命恩人都无法相信,但抛开云深的人品不谈,至今为止男人的许多举动,都让沈娆感受到了切实的困扰。
“云深,你到底想做什么?”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沈娆是因为忍无可忍了才开腔的,约摸带了几分质问,眼神里透着非问出个所以然来的坚决。
而云深的口吻,就显得很日常,温柔得像个邻家大哥哥,是那种下一秒就会揉揉她的脑袋让她多休息的感觉,但男人却被沈娆的语气搞得一怔,说了一半的话,也就那样僵在了空气里。
这尴尬的时机,顿时让沈娆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沈娆轻轻咬住下唇,不知道自己是否该重复一遍,男人善意的关怀如同巨幕一般矗立在那儿,静静俯视她的同时,映出她一副冷漠无情的嘴脸。
那或许是无比丑陋的模样,但云深却趁着沈娆不注意,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为什么没有戴‘SOLE’?”
男人的指尖滑过沈娆手腕上的软骨,停在动脉附近的位置,低声问道。
沈娆被那温热的触感牵引回神,抬头的瞬间,被吓了一跳,他是什么时候走近的?还拉住了自己?
搞什么?她又不会逃的。
沈娆转了转手腕,却感觉到对方随之收紧的力度,立刻皱起眉,“你先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
沈娆不想硬碰硬浪费气力,只好反应了一会他口中的“SOLE”是什么,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拜托,那可是八千万的手链!
我又不是当年那个傻不拉几的小屁孩了,成天戴着招摇过市可是会招人惦记的,真庆幸上回那群绑匪不识货,否则要论求财,一上车撸了她的手链,就不会发生之后那堆破事了。
沈娆轻咳一声,实诚地吐出两个字,“烫手。”
——一戴上,仿佛能感觉到大把大把的钞票熊熊燃烧的灼热感,沈娆受不住。
明白这手链在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金钱价值,云深的眸光渐渐暗下,他忽然无比怀念曾经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女孩。
她不乖,一点也不,总是独孤地游离在人群之外,是所有孩子口中的怪胎,可他就是想护着她,她也只对他不一样。
她的信任和依赖,铸就了一个少年想要变强的信念,并且为之奋斗拼杀,直至今日。
她是他黑暗世界里的一颗启明星,在经年久久的岁月里,从来不曾陨落过。
云深阖上眼,复又睁开,他注视着沈娆,嗓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你知道‘SOLE’的意义么?”
沈娆摇了摇头,在男人乱潮一般涌动的情绪之下,率先开了口。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直白,且锋利,将云深已经快到嘴边的解说,连根斩断了。
“那条手链,对小时候的我来说,是这世上最好的人送我的礼物。我珍惜得不得了,因为那是他亲手给我戴上的,所以我连摘都没有摘下来过。可我又害怕它会被人抢走,于是我一年四季不管冷暖,都穿着长袖,就为了把手链藏好,甚至连睡觉的时候,我都会紧紧把自己的手揣在怀里……我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到那个人,然后告诉他——‘你看,我没哭过哦,是魔法自己失效了’…… 然而到最后,我还是把它弄丢了,抱歉。”
听她提起过去,云深的心脏一阵震颤,他试图去触碰沈娆的脉搏,悄悄窥探她此刻是否同他一样激动,却被女子接下来的话,击打得溃不成军。
“但过去的,终究已经成为了过去。对如今的我来说……它只是我丈夫为了慈善事业而贡献的冰山一角。”
她说了第二次“抱歉”,眼中带了几分自嘲的笑意,“我依旧珍惜它,也依旧会害怕有人心怀不轨将它抢走,于我而言,它的价值,超过了它本身的意义,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人。”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装傻充愣,也便没了意义。
云深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知道了。”
可是沈娆,可是你知不知道呢?
我从来没把你小时候说的‘非我不嫁’,当成是一句可以说忘便忘的童言。
——这条手链,它属于我未来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