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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大早,李文秀就催促着李日和从床上爬起来了。
家里的马沓子已经收到了300斤出头的样子,刘金兰给的那2000多块钱早就用的一干二净。
接下来自然就要把马沓子拉到县里去卖。
李文秀满口应下来,但是他哪里肯这么早就把好不容易收回来的这些马沓子卖出去。
这个时候拉到县里卖掉,撑死了赚个200块钱,连个车轱辘都买不起,别说彻底改善生活水平了,等到8月底价格上扬到四五十的时候,那就是几倍几倍地赚。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理想总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为了打消他老娘的疑虑,这马沓子还必须拉到县里去,至于卖还是不卖,李文秀也只能用车到山前必有路来麻痹自己。
借钱是一种办法,但是在97年这个大多数人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只有少数人奔小康的年代,在农村里一次借几万块钱,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亲兄弟都不可能!
父子俩把早就准备好的马沓子直接用大红盆抬到李向前家的六轮拖车尾箱里。
一共是三个直径将近一米的大红盆,盆沿边洒满了粗盐,防止马沓子爬出去,上面蒙着一层破被单。
李向前也是个实在人,家底儿虽然比李老大家好不少,但是也没好到哪儿去,好不容易攒点钱买了个六轮给人家拉拉砖,想来也是挣不了太多的。
别人不知道,但是李文秀怎么可能不记得,如果不出意外,李向前的六轮车根本就活不到明年。
因为97年年底的时候,李向前拉了一车红砖打梅岭小学经过的时候,正逢学校放学,几个熊孩子从后面扒车,车尾的门没关严实,小半车的红砖直接砸下来把几个孩子全都砸了下去。
万幸是没死人,但是也赔了不少钱,再加上心有余悸,这车自然是开不下去了。
97年的农村里可没什么交通规则,你砸了一个小孩兴许还能跟人家说道说道,但是一口儿砸了四五个,你气都没处撒。
人家天天堵你门口要你赔钱,你不赔这日子真没法过。
但是无论如何,人生重来了一次也好,没有也罢,在李文秀眼里,村里瞧得上的人还真没有几个,李向前就是其中之一。
一米七的敦实汉子,性格老成,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做事一个顶仨,虽不是李日和的本家兄弟,但是两人打小就玩得来,成家立业了,两家的关系也还不错,比本家兄弟李老二和李老三强了不止一倍。
“向前叔,你这车跑到县里得三四个小时吧?”
李文秀还真没坐过六轮车上县,两世为人,今天还真的是头一遭。
“哪能呢,三四个小时,那还不把活人给生生憋死了,你瞧好了,叔保准个半钟头就到。”
李向前的确没说错,轰轰的发动机一响,六轮车跑的还真是贼快,尤其是过了镇上的那一段泥沙路,上了柏油路之后,六轮车更是跑得哐当响。
轰轰的发动机声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节奏一路前冲,李文秀那颗成年人的心,也跳跃着。
一个半小时还真给开到了县城。
进了城,李文秀忍不住四处打量,这幅表情落入李日和眼里,自然以为他是没见识过,他哪里知道李文秀压根就不是好奇,而是满肚子的嫌弃。
97年的松平县,还真是够穷的!
经过汽车站的时候,李文秀抬头朝对面看过去,满眼的都是荒草丛生的水稻田,哪里有后来全县文明新区的模样。
把马沓子拉到水产市场门口,李向前帮着把东西抬下来就开车走了。
他白天还要在上面的几个地方拉一天的砖,自然不可能陪着李老大在这里做生意。
不过李日和也跟他约好了,等他傍晚回去的时候会拐过来把两人捎回去。
站在水产市场门口,李文秀抬眼朝四周看了看,这时节县城里的人还是扎堆,并不像三五八年后人丁稀疏的样子,除了留守的老少妇孺,青壮年大都外出去了沿海。
李文秀也不继续耽误时间了,人忙一天,一上午的时间过得会很快,不过李文秀并没有急着朝收购蚂蟥的那家水产店走过去,反而是朝李日和吼了一嗓子:
“爸,你在这里看着点,我去买点吃的!”
父子俩一早起来连口水都没喝,肚子早就咕咕地叫了。
两碗炒粉,两杯豆浆,外带2个大肉包子,拢共花了3块钱不到。
如果要说重生一世,什么东西最让李文秀爽利的,肯定是这物价,手里挥舞着十块钱就能当大票子使的年代,总是那么的令人心情舒畅。
随着日头渐渐往头顶上跑,父子俩不得不把装着蚂蟥的大水盆往阴凉处挪,只是李日和心里总是有些不利索。
虽然儿子李文秀早就跟他合计好了,要是能借到钱,这马沓子一条都不卖,但是心里这道坎总是迈不过去。
毕竟是好两千块钱,万一砸在手里,那老李家就算是彻底完了。
“老大,马沓子的价格8月底真能涨上去?”
“嗯!”
没有刘金兰在旁边,李文秀自然知道要搞定他老子并不难,难事还在后面呢。
“我说爸,你真能借到钱?三姑婆能借你这多钱吗?”
李文秀着实有些担心,老李家世代都是贫下中农,有钱的亲戚打灯笼都找不到一个。
这个三姑婆倒不是外人,而是他老子李日和外婆那边的人,自从李文秀他奶奶走了之后,都快十年没来往了。
不过李文秀多少也知道一点,因为年轻的时候受过他奶的恩惠,再加上李日和从小就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他奶去世之前跟这个三姑婆打过招呼,老李家别的儿孙不需要,独独老大家,将来如果有难,还希望帮衬一把。
有这个情分在,借钱不是难事,难的是能借多少。
上辈子李文秀上大学那会儿就是李日和去开的口借的钱,两分息,一次性借足了4年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
这笔钱一直到李文秀大学毕业后工作了好几年才还清,最让李文秀印象深刻的是,还钱的时候三姑婆并没要他的利息。
所以自然而然,李文秀要借钱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李日和没说话,他可不知道李文秀上大学那一出的事,自然有些拿不稳。
一根接着一根地在那里抽着没过滤嘴的福字岭,等旁边那个卖鱼的汉子吆喝着收摊的时候才下定了注意。
“老大,我去走一趟,不行的话咱就把马沓子卖了。”
一听这话,李文秀顿时就没气了,赶紧招呼着他老子去,自己则坐到边上去照看家里的马沓子。
来往的吆喝声起起伏伏,火辣辣的太阳从头顶照下来,见证着97年难得的时光,也见证着重来一世的少年人,在满是吆喝和鱼腥味的水产市场路边,等待着希望,还有生活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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