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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鸢简直被她三两句话虐的心肝脾肺无一处不疼。
虽然她自己没有孩子,无法体会作为母亲的心情,但她也爱过一个心比磐石坚硬,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的人。
在爱情里谁也不比谁聪明,谁也不比谁高傲。
所有的洒脱,都是因为不够爱。
否则她也不会明明知道对方不把她当回事,还尾生抱柱一般等到了最后一秒,被坍塌的天花板里的钢筋贯穿了整个脚腕。
那时候,她怕是比唐言蹊现在还要执迷不悟。
霍无舟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只看到她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下去。
最后的失魂落魄里带着化不开的悲伤,让他觉得心里有些拧。 “就因为他破译了你的病毒,你就觉得他与你惺惺相惜了?”容鸢没注意到霍无舟的眼神,还是努力在劝唐言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以你的条件,不说找个比他更优秀的
,找个比他更爱你的总可以——”
“容鸢。”霍无舟静静开口打断了她。
声音不大,存在感却十足。
女人喋喋不休的话音一下子就顿住了,看向他,“干嘛?”
霍无舟却不理她,问唐言蹊:“老祖宗,你究竟是因为相思才想留下,还是因为他?”
唐言蹊被他的问题问得恍惚了下。
而后轻轻提唇,笑了,“我喜欢上他的时候还没有陆相思。”
言外之意,无论是喜欢和爱,孩子都只是感情之外的衍生品。
最纯粹的,最无瑕的,只有最初两个人的爱。
霍无舟记得那段往事,眸色深了深,“是因为那件事?”
唐言蹊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当年,酒神狄俄尼索斯横空出世,以耸人听闻的速度战败了世界上一个又一个知名的黑客,将他们都收入麾下。
最后,她不出预料地败在了陆仰止手里。
从此销声匿迹。
也就是她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全球的网络安全都岌岌可危。
不少大企业纷纷受到了黑客的攻击,许多运营商的客户资料也不停外泄。
一时间人心惶惶,却找不出幕后黑手,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怀疑到了那位神出鬼没的酒神老祖宗头上。
唐言蹊每天总能在网上看到许多骂她的言论。
多难听的都有。
各种语言、各种版本,甚至有国外的小孩子上传视频到网络上,用天真稚嫩的童音说:“请你去死,好吗?”
霍无舟还能回忆起那时候墨岚和顾况最怕的,就是看到她打开电脑。
也不能说她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有多大的反应,偏偏就是那一丝不甚在意的笑,却让人心里跟着酸涩至极。
大家都很担心她的情绪,唯独她本人,叼着棒棒糖,吹着口哨说:“哎,这才多大事儿,祸害遗千年嘛,他们骂我我还活得长呢。”
直到有一天,陆仰止的团队宣布破译了在全网疯狂蔓延的病毒。
普天同庆,唐言蹊也坐在电视前面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个英俊矜贵的男人走上领奖台,受到来自各界的表彰和赞扬。
可他却永远都是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冷漠样子,好像这被奉为千古传奇的功绩与他半点关系也无。
唐言蹊在他转过脸时,突然愣了愣,对墨岚说:“奇了怪了,这年头长得帅的都不去演戏拍电影,喜欢蹲在家里当程序猿吗?”
他也是,霍无舟也是,至于这个陆仰止……
唐言蹊之前只和他比试过,这还算是第一次见识他的容貌。
脑子里很多东西被他隔着显示屏的冷冷一眼扫褪。
只剩下八个字——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对他的印象除了“对手”、“高手”以外,又多了一个词条:帅哥。 主持人似乎也没想到前来领奖的是这么一位年轻有为又富贵多金的男人,脸比她身上的裙子还要红,压抑着激动问:“陆先生,你对这些病毒怎么看?是不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破译?能不能给我们讲讲
这个过程?”
“很简单。”男人的眸光纹丝未动,淡淡反诘,“但你也未必听得懂。”
唐言蹊扑哧一笑。 在主持人尴尬的脸色中,她正要换台,忽听主持人又追问道:“都说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病毒没人能够破解,陆先生你这次可算是大大长了我们的志气,也给了这个世界上所有违法犯罪的人一个警醒。他
们这些无名小卒——”
电视机前的女人微微握紧了遥控器,精致的脸蛋上结了一层浅浅的霜。
“他们这些无名小卒。”男人低笑了下,凤眸里总算扬起些兴致了,“怎么能和那家伙相提并论?”
唐言蹊的手指一顿。
换台的动作就这么僵在那。
连墨岚都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主持人不解道:“陆先生这话的意思是?”
“编译这病毒的人不是他。”陆仰止平平无奇地回答。
台下一片唏嘘,主持人也勉强笑问:“那怎么可能?有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了,众所周知——”
“众所周知。”男人又一次接过话来,嗓音一马平川,冷清淡漠,“有关部门就算查不出来是谁,也需要找个人来为这场事故负责。”
他嘴角一丝笑,凉薄入骨,讽刺至极,“连破解病毒都要假人之手,你还指望他们把病毒的主人揪出来?”
场面顿时陷入尴尬。
主持人不知该如何引导谈话的走向,只能靠着感觉道:“在查清真相之前谁都有嫌疑,陆先生你又怎么敢笃定就不是狄俄尼索斯做的?”
墨岚和霍无舟等人听到这里时都将目光转向了唐言蹊。
却只见到沙发上的女人挺直着脊背坐在那里,侧脸被头发半遮半掩着,看不大清脸上究竟是何种神色。
仿佛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又仿佛,正好相反。
电视里传来男人低沉而有条不紊的叙述:“他写不出来这么低级的东西。”
电视机前的人无一不感到震惊,包括刚拿完水果回来的赫克托在内。
可当他仔细打量着女人的正脸时,却发现,她似乎没太大感触。
至少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因为对手的肯定而表现出的兴奋和异样。
甚至安静内敛,有些落寞的样子。
下一秒,却又听男人的嗓音沉了好几度,缓缓道:“而且,这次的病毒里,少了两行很重要的代码。”
落寞一扫而空,女人猛地抬头,不可置信般盯住了电视机的屏幕。
电视里的男人似有所感,那对如星空大海般深邃的眸子倏尔抬了抬,淡淡对上摄像机的镜头。
两个人隔着千山万水,就这么看着对方。
“我建议你们继续查下去。”男人道,“反正查到最后,也只会证明他的清白。”
女人蓦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个失手打翻了旁边的茶杯。
墨岚忙关掉电视,起身为她收拾,担忧道:“怎么不小心些?伤到手了没有?”
唐言蹊却一把推开他,“你挡我的视线了。”而后才看清电视被关了,怒道,“谁让你关电视的!”
霍无舟不清楚,所谓的两行代码到底是什么。
但他清楚地记得当时他在老祖宗脸上看到的、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激动。
也清楚地记得,事后她满世界的找人问:那个姓陆的全名叫什么?陆仰止?哪个仰、哪个止?他家在哪里?他上学在哪里?工作在哪里?
是了,陆仰止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破解她的病毒的人。
也是唯一在与她完全没见过面却又神交已久的人。
更是,唯一懂她的人。
霍无舟至今仍然不晓得那两行代码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他确信,那对老祖宗而言是有着无上崇高的意义的东西,是她肯为之付出一切的始与终。
唐言蹊坐在病床上,想到曾经的事情,还是觉得心疼得厉害。
“霍格尔,我抛弃了他两次。”她捂着脸,渗进空气里的,是深深的绝望,“他不会再原谅我了,再也不会了。”
“也不见得。”霍无舟道。
唐言蹊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话。
倒是容鸢起身看向他,“什么意思?”
“你刚才只顾和你师哥生气,大约没看见他走出这间病房时的表情。”霍无舟低声道。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容鸢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病房门的玻璃上映出的那道高大挺秀的影子。
她整个人像被雷电击中。
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霍……”
“嘘。”男人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
手臂一展,把她拉到了窗帘之后。
唐言蹊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忽然一只手掌从她身旁的桌子上抽了两张纸巾,擦上她湿漉漉的脸庞。
她挥开那只手,抽噎道:“你越来越婆婆妈妈了,霍格尔。”
容鸢忍不住笑出声,揶揄地抬眼瞧着身旁冷漠如初的男人,“你家老祖宗骂你哦,你都不生气的?”
“生气的另有其人。”
果然,顺着霍无舟的眼神望去,床边静立的男人脸色十分难看。
他启唇,声音像刀子一样带着冷锐的寒光,“你的霍格尔管你死管你活,还会管你擦眼泪?”
床上的女人蓦地一震,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高挺的眉骨,修长的双眉,薄冷的唇线。
一笔一划,一个锋芒毕露的他。
明明哭得喘不上气的人是她,他却也突然有种被这一眼看到窒息的感觉。
五指一攥,沉声道:“哭够了没有。”
唐言蹊点头,十分自觉地收住眼泪,自己扯了两张纸擦干净脸,努力平静下来问:“是有什么东西忘在这里了吗?”
“还是。”她自嘲一笑,“又要和我谈谈?”
他的眉眼带着东方人海纳百川的淡雅气质,又比东方人普遍要深邃许多。
五年多了,被那双乌黑如泽的眼睛盯着时,唐言蹊竟还会心跳加速。
“收拾东西,出院。”他说。
唐言蹊咬唇,“你不想来的话,不来看我就是了,我在医院呆着也没碍到你什么——”
男人两道长眉一拢,皱成一个“川”字,没听她说完就不耐地打断道:“你不是想见她吗?”
“谁?”唐言蹊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陆相思。”
她渐渐瞪大了眼睛,呆了两秒,猛地抓住他的袖子,“陆仰止,你说什么,你要带我去见谁?”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淡漠依旧,却不似方才那么冷了,“我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如果你收拾不好你自己,我马上离开。”
唐言蹊赶忙从床上蹦起来,半秒都不敢耽误。
男人面色一沉,扶住差点被她勾倒的输液架,拧眉斥道:“毛手毛脚的。”
唐言蹊深深吸气,笑都不会笑了,怕此时再得罪他,他马上会改变主意,“你,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容鸢在窗帘后面震惊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他、他怎么……”
霍无舟淡淡一笑,意有所指道:“原以为陆仰止是什么渊渟岳峙的君子,到头来也是个爱听人壁角的小人。”
“你什么意思?” 霍无舟道:“他改变主意,自然,是因为他听到了他想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