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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沚抿了抿唇,想了想说道:“还是让宝枝送您回去吧,夜路难行, 多一盏灯笼总是好的。”
“好。”
三姨娘无意在这种事上与卫沚争执, 将手搭上碧荷的腕袅袅婷婷的离开了。
两个小厮在前面用灯笼引着路,宝枝垂首跟在三姨娘的身边用灯笼照亮了她近前的路。小筑多保留了原本的形态,颇有些山野之间的韵味,宝枝上前两步将前方拦路的石块踢走, 回首恭敬道:“姨娘慢行。”
三姨娘眯眼迎着吹在面上的清风,慵懒地开口问道:“小少爷跟前近来可好?”
宝枝默默地走着并未开口, 等不到宝枝的答案, 三姨娘这才停下脚步扭脸看她:“怎么, 我如今问不得了吗?还是……”
“你的小主子让你死心塌地了吗?”
只见她眼神一厉, 纤细的手指掐住宝枝的下巴迫她抬头, 修剪圆润的指甲似是要陷进她的颊肉里一般, 痛的她神色疾变,可却仍撑着一言不发。
狭长的眼睛看着宝枝犹如死物一般,半晌才自觉无聊的甩开手,接过碧荷递上的手帕仔细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然后随意的扔在宝枝的脸上。
她嗤笑一声道:“跟在小少爷身边几年,竟还真的忠心起来了。”
“真的不肯说?”
宝枝颤抖着身子, 哆哆嗦嗦的答道:“不是奴、奴婢不肯、肯说, 实在是不知。小少爷这、这些日子在书院, 奴婢着、着实不、不知。”
她看着宝枝, 突然伸手。
看着她因恐惧而躲闪, 却因躲闪而瞬间僵硬的样子,着实痛快。她不过小小女子,因做了侯府的三姨娘,所有人都惧她、怕她、敬她、重她……
她满足于上位者的权势,也不满足这区区妾室的权势!
三姨娘突然笑出声,摆摆手让碧荷收拾一下烂摊子自顾自的去了。
碧荷看着主子缓缓远去,冷笑着一把夺过宝枝手中的灯笼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东西”抬脚将她踹翻,拍了拍裙摆上动作间沾染的尘土离开了。
宝枝双目无神的软倒在原地,一阵疾风穿过树林带起一阵呼啸,她像是突然被着声音吓醒,回过神来,低下头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
秋狩将近,身为纨绔卫沚必须彻底贯彻执行自己的身份设定。叫了往常的狐朋狗友聚在香榭楼,她到的最晚,一脚踏进门就听这些家伙叫来了伙计七嘴八舌的点了一桌子菜。
不等卫沚开口,李真先举了杯子模仿着楼下的江湖大汉说道:“今日又让阿沚破费了,我以茶代酒聊表心意”说着一仰脖子将几两银子一壶的茶水牛饮下肚。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接着道:“李真你说这话不是打我们阿沚的脸吗,阿沚是未来的宁国侯,又怎么会在意这么点小钱。”
“对对对,李真你这话说的可不对,该罚该罚。”
然后卫沚看着叫李真的这人又端起杯子吞了一两银子下肚……
卫沚唇边始终噙着一抹笑,坐在首位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朋友们耍闹。捏着一只做工精致的杯子放在手里把玩,不时抿上一口,任由茶叶的清香填满口腔。
“对了。”王兴夹了卫沚平时爱吃的菜放在她的碟子上。“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事怎么样了,我舅舅已经大赚一笔了,若是再不加入就没机会了啊。”
这人说的事她倒是有些印象,王兴的舅舅不知是开了个什么首饰店,店里的东西源源不断的进,件件精致,各个绝美,价值也相当不菲。
按说这样赚钱的买卖是万万不该找到她的,可不知王兴是怎么想的,愣是要让她也拿钱加入。虽说商道为下下流,可来钱却是最快的。而且王兴甚至还承诺她只需每年拿分红即可,抛头露面的事自有他舅舅在办。
卫沚虽小,可也不傻。这样的好事怎么会平白落到她的头上?可心里总存着一丝侥幸,在京的商铺又有哪个不是赚的盆钵皆满,侯府虽有个名号可到底没有实职,更没有俸禄,自父亲去了之后,家中的账房先生都走了好几个。
她自知自己是在祖母、大伯眼里是个浑的,可心里也总憋着一股劲儿想做出点事给他们瞧瞧,因此虽然察觉这事不对劲,可她到底也没拒绝狠了,王兴这才见她一次问一次。
卫沚眨了眨眼睛,一摊手:“拿一件来我看看,若是不好……本少爷从来不做坏名声的事。”
王兴一听,知道这事有门儿了,神神秘秘的趁众人不注意拉着卫沚到一边的角落里从怀里取了一只金钗出来放在她手里:“看看,不错吧。”
卫沚看着这物件第一感觉不是惊艳它的鬼斧神工,反而觉得莫名有些眼熟。嘶了一声凑近看尾部刻着的花纹。
王兴以为她是感兴趣了,满脸得意的负手道:“这可是我舅舅店里的镇店之宝,为了你我特意求了舅舅才将它带出来。”
那种熟悉感越来越深,卫沚眉头也越拧越紧。眼神又扫了一遍钗身——
‘凝梅敛情半遮掩,残雪枝头花欲放。’
脑海中突然闪出的一句诗突然让她笑出了声,怪道她觉得这金钗如此眼熟。这是……
前朝纪王妃的陪葬品啊……这人,竟将前朝贵人的墓给盗了,还如此大摇大摆的在京中出售。卫沚对这样的不要脸、不要命的精神简直是佩服之至。
他二人看上的分明就是宁国侯府这棵大树,掘坟盗墓死罪难逃,她若是上了这条贼船,付出的绝对要比她想想的多得的,如此想来也难怪他们给的条件如此丰厚了。
她拍了拍王兴的肩膀,凑近他的耳边低声笑道:“盗墓?贼胆包天。”不顾王兴倏忽僵硬的表情,又回到了位置上。
刚要落座就听有人吆喝道:“王兴怎么又把阿沚拽到一边去了,有什么秘密怎么还要背着兄弟们讲,这可不厚道啊。”
王兴神情恍惚的落座,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只是僵硬的笑了笑。他没想到卫沚竟能一眼看出这东西的来历,他现在满心满脑都是要回去和舅舅报信。不知为何,这次再见到卫沚,总让他心里不安。
饭吃到一半,卫沚拭了拭嘴,起身扫视众人。
其他人被她这动作弄得一愣,纷纷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卫沚有礼的笑了笑,一伸手就是要钱。
“各位想必也听家里说了后日的秋狩,沚此次去参加,实在是缺了一套新骑装。若是各位最近手里宽裕了,还是将同沚借的银子还一还,也好让沚不至于在圣上面前丢我宁国侯府的脸面。”
离这件事又过了半个月,卫沚和魏在衍相处起来也没有那么战战兢兢了。褪去了未来首辅的外衣,她和魏在衍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期间老太君又病了一场,本来说好的教卫沚识字的事情也一推再推。
宫里那位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老太君身体抱恙,当即下了一道明旨。随着宫中的汤药流水般的往府里进,老太君的身子明显好了许多。
祖母生病,卫沚也没心情出去顽,老老实实的伺候在祖母身边,一待就是半个月。老太君担心总把卫沚拘在府里会把小孩儿闷坏了,因此乞巧这日自家孙儿说要和韩家小子出去玩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得了祖母的应允后,卫沚兴头十足的回到小筑连换了好几身衣服,最终挑中了一件绛紫色竹叶绣纹的冰丝面料的直?。站在铜镜前展了展袖口,掐着腰左照照右照照,等的韩原文在外面简直想踹飞她的房门。
卫沚仿佛总能掐准时间,在他耐心告罄之前终于迈着轻快的步子跳出来了。
卫沚装模作样的扫了扫肩膀,斜睨着眼睛瞧他,刻意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能不能迷倒十里八乡的小姑娘。”
本身就是孩子心性,虽然觉得卫沚这么一打扮比他小妹看起来还要水灵,但听她这样一问,遂抬了抬下颌挑衅似的说道:“比小爷我差了十里八乡小姑娘那么远。”
“我——”卫沚刚准备抬脚想将韩原文这个嘴欠的踹到十里八乡那么远,就见远远有人走过来,卫沚慌忙收回脚,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韩原文一头雾水的看着她,眼前这人像变戏法似的变脸有些惊着他了。刚要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就被对方一把将手打开。
卫沚后退两步,一脸警惕:“干什么,我就算是貌比潘安也是小姑娘的,你动什么手。”
听到这话,韩原文刚准备撸起袖子让她见识一下什么真正的动手,就听身后有声音响起:“这是要出门?”
韩原文从小和卫沚一起玩,她家的事多少也知道一点,但知道是知道他的礼数还是有的,放下袖子规规矩矩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魏在衍,叫了一声‘三哥’。
魏在衍点了点头,将视线锁在拼命躲在韩原文身后的人身上。
见实在躲不过,卫沚哭丧着脸从小伙伴身后出来,带这些讨好的意味:“三哥,今天是乞巧节,我和原文上个月就约好了要一起玩……”
韩原文像是见鬼了一样看着身边的卫沚,又抬头看了眼魏在衍,有些莫名其妙。卫沚这个小霸王,什么时候连出门玩儿都要向她三哥报备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魏在衍淡淡的说:“今日先生有事没来书院我便先回来了,前些日子说教你认字,正巧赶上今天。”
卫沚一脸憋屈,试图进行最后的反抗,“可是……祖母说我可以出去玩。”
“哦。 ”魏在衍垂下眼眸,轻飘飘一句话成了压死卫沚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我也是刚从祖母那里回来。”
卫沚登时像是吃水太重的货船,马上就要有灭顶之灾那般绝望。转而将求救的眼神投向韩原文,却见韩原文连连摆手。
两人明目张胆的在魏在衍面前咬耳朵。
韩原文:“我不管你了,我先出去玩了,你好好念书,将来做了大官千万别忘了我。”
卫沚:“……你是不是找死。”
韩原文遂笑嘻嘻的把卫沚往前一推,比了个手势:“兄弟,苟富贵,勿相忘!”
魏在衍稳稳的接住砸过来的卫沚,看她可怜巴巴的抬头还想再挣扎一下,“三哥,韩原文出去玩了。”
魏在衍不为所动,点了点头蹲下身子将她的小脑袋扭向韩原文离开的方向,淡淡在她耳边说:“因为人家会背‘苟富贵,勿相忘’,可你连这几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卫沚:“……”卫沚真的很想大声的告诉眼前这个人,她会!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她明明能当炮弹以一敌百,她三哥却只拿她当弹弓去打打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