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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随之变得压抑。
阮舒的嘴唇抿得更紧,依旧没有说话。
那会儿只听陈青洲简单地提过是遭遇仇家报复,详细的情况她并不了解,也不欲追问他的伤心往事。
但从某个层面来讲,她认为,黄金荣确实应该为他妻子和儿子的死承担一部分的过错——他一开始是迫于无奈,为求生存,所以在道上混,对他自己而言,有今天没明日的根本无所谓,反正就是要命一条的事儿。
可后来既然他选择了结婚生子,性质也就变了。不仅要为了家人,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更加有责任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若没那个能力,就别轻易招惹。
别轻易招惹……
思忖着,阮舒困惑了一下为什么自己对这件事的感触貌似挺深、挺多的。转瞬脑子里浮现出傅令元,她的表情略略僵硬——是啊,可不就是因为在傅令元身边呆过,受他牵连才遭遇了那些有的没的。
只不过她比黄金荣的妻子幸运一些,在丢命之前及时脱身了。
收敛思绪,发现黄金荣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阮舒掂了掂心思,指着那张他和他儿子在井边冲凉的照片,试图将他引向美好点的回忆:“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她这话题转移得还是破有成效,黄金荣的八字眉当即舒展开愉悦,乐呵呵道:“强子那时候有八岁了。我们以前住的房子,不安水龙头的,兴每家每户挖一口井。那井水又甜,不仅可以用来做饭,直接喝都不成问题,到了夏天,更是方便男人们站在井边冲凉。”
“我家强子最喜欢我把井水给他兜头浇下。尤其第一盆,身体得适应井水的温度,浇下去最舒爽痛快,哈哈。他那个时候其实是会有点紧张有点害怕的,两只手总是握成小拳头攥紧在身体,两膝盖半蹲着,眼睛也闭得紧紧的,嘴里喊,‘老爸,来吧!我做好准备了!’”
黄金荣差点就要站起来模仿,奈何脑袋晕乎,起了个身又坐回床上来。
阮舒蹙眉扶了他一把。
他自己大概是陷进回忆里了,傻笑半天:“其实都是一开始我骗他,骗他说要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就要敢冲井水。他就真信了,每天就等我回家,拉着我一起去井边,天气冷了他都念念不忘地记挂着来年的夏天。要我来年的夏天也要继续陪他。可是……”
讲着讲着,他的表情便又黯淡下去。
阮舒没吭气——来年是么……如果没记错,陈青洲说强子是九岁没的。拍这张照片是八岁……
她最终还是未出口安慰。安慰人这种事,她做不来的。
所幸安静数秒,黄金荣自个儿恢复过来,很是动容地说:“难为丫头你了,愿意听我在你耳边说这些。”
阮舒稍一顿,记起上回她挽他的手,他好像很喜欢,于是又抻手臂进他的臂弯。
黄金荣重新笑开来。
阮舒看回那张照片,手指指向强子后腰侧的那团在照片上不太清晰的黑影,好奇相询:“这个是胎记?”
许是没料到她会注意这个,黄金荣愣了一下,抽出照片到跟前,点点头:“是啊,是强子的胎记,打出生就带身上的。这上面没拍清楚胎记的形状,跟八爪鱼似的,大概这么大一块。”
边说,他还边用手比划了一下:“我以前还经常用这个胎记来和他开玩笑,说他就是我从海里捞起来的一只小八爪鱼。”
阮舒略略点头,含笑着侧耳倾听。
酒意越来越上来,黄金荣终归没挨住困意,都躺床上闭眼睛了,嘴里还碎碎念旧话重提:“丫头,今晚别回你朋友家。明儿一早荣叔给你做好吃的……”
不瞬,又听他低低地轻语:“强子,老爸给你买糖吃……”
阮舒微抿着唇,给他掖好被子,然后捡起他手上的那本相册。
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上,黄金荣的神色自然难掩对面相机镜头的紧张,但更重要的是他初为人父的喜悦。
回想起他方才的一系列情绪,阮舒暗暗吁一口气,视线上移,落往井边冲凉的那张照片,凝定在他儿子的胎记上,眉头拧起——怎么就是记不得,她到底曾经在哪儿见过类似的胎记?
……
这一边,前往医院的车里,傅清辞在尝试挣脱陈青洲的手。
“热不热啊你,大夏天的,你想把我的手焐出痱子?人都在车上了,我能跑哪里去?”
陈青洲的左腿交叠在右腿上,右手拿着一份文件夹正摊开在膝头浏览,左手则紧握着傅清辞的手,任由她如何挣扎他都无动于衷。
闻言,他的视线不离文件,手上的力道加重,沉沉地警告:“你爱怎样怎样,但别伤了我儿子。再乱动,你就是认为我现在光牵着你的手还不够,需要我抱你,你才舍予服?”
“儿子个大头鬼!我怀没怀孕,我自己最清楚。”傅清辞哂笑,“你还不信么?我不可能怀的,你不是都找过那么多医生来诊断过?每天那些验孕棒你不是也都看过,根本没有结果。我只不过是吐了一下,你就又开始痴心妄想了?”
陈青洲遽然摔了文件,不由分说反身将她压到椅背上,用他的身体和他的手脚桎梏住她的身体和她的手脚,令她轻易动弹不得。同时嘴唇直接碾压上她的嘴唇,堵住她的试图再开口,只剩听起来颇为暧昧的“唔”“唔”。
前座里的荣一和司机早练就了非礼勿视的本领,从容淡定地自动屏蔽,只专心在前路。
不多时,陈青洲松开傅清辞的嘴,但依旧束缚着她,小心地不碰到她的小腹,俨然将她当作已显怀的孕妇对待,坚定而确信:“我说你怀孕了,你就是怀孕了。不会有错的。”
傅清辞觉得特别无力:“陈青洲,你真是魔怔了。你如果真的那么想要孩子,有的是女人想给你生,不是么?”
陈青洲眸子清黑:“以后我要和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用你费心。这个孩子是你欠我的,你乖乖给我生下来,我们俩之间才算两清。”
傅清辞唇边泛出浓浓的嘲弄:“不见棺材不落泪。”
陈青洲亦反唇相讥:“你就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傅清辞面若寒霜:“好,就算我真怀孕了,以你目前的处境,陆振华盯你那么紧,随时都有可能找机会灭了你,还会留我这个孕妇为你传宗接代?当年你爸死了之后,陆振华没能将你赶尽杀绝,肠子都悔青了吧?”
“再就算我真把孩子给你生下来了,你连你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你拿什么护孩子的周全?你是生了个儿子,还是生了个送给陆振华的弱点?只要有那么一个疏忽,孩子落到陆家手里,你是为了你父亲的遗志不要儿子,还是受他的威胁为了儿子不要你自己的命?若你不要你自己的命,你以为你儿子就能好好活着?”
“陈青洲,要么你就灭了陆振华,要么你就等着陈家断子绝孙!”
说那最后一句颇为恶毒的话的时候,她的整颗心脏都紧紧地收缩着,不断地默念“百无禁忌”。
而上方,陈青洲的脸色已是她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难看。
就这么僵持了好几秒,他还是忍了下来,勾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你就只管给我生,怎么护你们的周全,是我的事!”
“呵呵。”傅清辞冷笑,闭上眼睛,别开脸。
就此谁也没再说话,一路抵达医院。
傅清辞十分配合地去接受检查。
陈青洲等在外面的时候,荣一逮着空隙道:“二爷,曹老板那边你还没给他回复。他中午又来问了一回。”
陈青洲背抵着墙,手指捏着眉骨,淡淡道:“见。先看看她具体有什么事。”
“好。”荣一点头,继续问,“那二爷你要不要也去听一听?”
“不用了。”陈青洲摇头,“让曹老板自行做主安排和她见面的事宜。”
“那我这就去告诉曹老板。”荣一应承。
“嗯……”陈青洲的神情颇为疲惫,脑子里乱糟糟的,回荡的全部都是在车上时傅清辞所质问她的那些话。
他自然清楚那些问题的存在,可一直都不是紧要的、迫切的。
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傅清辞确认怀孕,所有的问题将彻底提到眼前来……
不多时,护士前来通知,陈青洲一刻也没多耽误,去了医生办公室。
为了准确,同时也为了方便确认怀孕后咨询事情,他特意让容易荣一约的之前给傅清辞诊断受孕问题的同一位医生。
傅清辞已经在里面了,医生办公桌前的其中一张椅子,面无表情地觑他一眼。
陈青洲从她的眼神里读到讥嘲,预感不好地跳了一下眼皮,然后在她旁边的椅子里落座。
“医生,我太太她……”
“陈先生,”医生遗憾地告知,“检查结果显示,陈太太并没有怀孕。”
陈青洲脸僵了一瞬,不死心地说:“你们确定诊断清楚了?她明明干呕得很厉害,那样子……”
医生微笑着解释:“陈太太应该只是肠胃出了点问题,我邦你们安排肠胃科那边做检查。”
陈青洲没有再说话了。
医生知晓他求子心切,顿了一下,还是补充道:“陈先生,陈太太的子宫受损严重,要再受孕生育确实非常有困难。不过你们也别气馁,现在医学科技越来越发达,已经研究出了不少——”
“谢谢,我们知道了。不打扰你工作。”陈青洲霍然起身打断,握住傅清辞的手腕,不顾她的意愿,拉着她的手离开医生的办公室。
“陈青洲,放手。”
“陈青洲,放手!”
傅清辞用另外一只手趁势紧紧地抓住过道墙壁上的扶手,竭力试图顿住自己的身形。
然而陈青洲完全不心疼她是否会受伤,继续强行要拉她走。
“陈青洲我让你放手!你要带我去哪里?!”傅清辞暴怒,音量吸引了周围人的注目。
陈青洲这会儿倒是停下来了,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带你去哪里?带你回去继续造人。”
“你——”傅清辞隐忍着火冒三丈,“和你说不清楚道理是么?我是不会再跟你回绿水豪庭的。今天是我们约定的最后一天,到此为止。想要孩子,就别浪费时间了,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省着点,留着你的精、子去找其他女人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