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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端午,天气有些燥热,时不时就落下一阵滚着闷雷的倾盆大雨,雨滴暴烈地冲刷着枝头上的花朵,花瓣蔫蔫地落在地上,远远看去,就像铺着一张娇艳清丽的粉色花毯。在这夹杂着花香的淅沥雨中,温含章接到了朱仪秀的一封信,一封叫她有些不自在的信。
钟涵那厮要告白也不选个好点的对象,竟然跑到朱仪秀府上对着朱叔叔说去了!
也不知道对着朱叔叔那一脸络腮胡的大熊样,他怎么出得了口?
吐槽了一下钟涵的怪异品味,温含章放下信,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拿起一把海棠蝉翼团扇猛地扇了几下。
又想起这团扇也是钟涵送过来的,突然莞尔一笑,钟涵可不像朱仪秀信中所诉的那样横行无忌。
这段时日她送到的礼物都是恰到好处,既不会贵重得叫她有借口退回,又都是一些应时的物件,即刻就能用上。这份体贴周到的心思,跟他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来的顾前不顾尾大相径庭。
这家伙玩了一段时间单机送礼后,估计一直没收到回礼心里头十分幽怨,前几日她收到的端午礼物,除了这六把他亲笔所画的花鸟画团扇,还有一些个端午打百索子用的上好丝绳。
其中之意昭然若揭。
温含章心中却更加笃定这一次的事他应该是有意借题发挥。别的不说,永平伯府和宁远侯府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钟涵真的办成了,这桩婚事必定成为滑天下之大稽的一个笑话。
温含章诧异的,是他跟府中亲戚的关系居然差到这般田地。想想自己嫁过去后要在内宅收拾钟涵留下的烂摊子,她就忍不住叹气,想了想,干脆撩开手去,钟涵在侯府的地位非常微妙,纵是和宁远候一系关系不佳,他们也不敢对他指手画脚。
等到府中收到了宁远侯府送来的端午节礼,温含章翻了翻礼单,就知道钟涵不仅是个能砸锅的,还是个能收拾烂摊子的——若是宁远候夫人心下不满,现下送过来的节礼必定会减个几分。
很快,温含章就没心思琢磨宁远侯府的事情了。万氏头一年接手走礼回礼等应酬打点的亲朋交际,纵是有张氏在上头指点,也忙得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待得身旁的丫鬟们委婉地提醒她府中也该准备起来,万氏已经蔫得有气无力,只得将府中事宜托付给了温含章。
温含章爽快地接了下来。她之前便帮张氏打理过家事,一应程序驾轻就熟,将府中几个管事的媳妇婆子叫到了芳华院,那些嬷嬷们一看到温含章笑眯眯拿出一大叠纸张就忍不住一抖:大姑娘最难糊弄,她喜欢将事情条理分明地写在纸上,纵使一时半会有想不到的地方,也能时时补充。
温含章这回临时接手,也不想太得罪府中的下人,便加上了一些奖惩的措施,叫婆子们每完成一项就到秋思这里盖一个小印,待完成了所有事项,拿着这张纸便能得到她为众人准备的端午大礼包。
温含章特地叫秋思让众人看了一下里头放着些什么东西:两个小小的银粽子,两匹上好的衣料,两坛应节的雄黄酒,一小袋碧玉粳米。这赏赐囊括了日常的吃喝用度,也算是十分体面了,管事的嬷嬷们看得眼热,立时便在温含章面前打了包票。
当然这包票打得也是有自个的小心思,温含章已经明说了,她是个临时的管家婆,也不好越过万氏责罚她手底下的人,但总得让她知道手下的人哪些得用,哪些人消极怠工,这几日忙完之后,她便会将这些任务纸张交给万氏,众人责有所归,功罪自负,与她无尤。
万氏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先前已经拿了好几个下人开刀,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当一回出头鸟。
有银钱和奖赏在上头吊着,有万氏的威严在后面驱赶,没过几日,伯府上下便见蒲艾簪门,百索系腕,不仅五毒符贴满门楣寢次,丫鬟小厮出出入入的,腰间都配着一个放了雄黄的香包,管着绣房的李嬷嬷还让丫鬟们特意做出来一些十分趣致的香角子,用丝线缠成一个个迷你的小粽子,或是元宝形状,或是蝶翼□□,里头装了香粉,挂在帐钩上熏屋子用。
府里井井有条,温含章现下担忧的是另外一桩事。
前几日宫中赐下端午节礼后,突然传出话来,说贵太妃有些微恙,想吃府中大姑娘亲手做的粽子。
此次宫中颁下的赏赐超乎常例,不仅有各种口味的甜咸御粽,还有用金丝银线绣了五毒的香包秀囊等应节小物件,另一柄羊脂白玉制的玉如意,一套东珠宝石赤金头面,十坛上好的雄黄酒,万氏还有些不知所措,温含章倒是猜出了皇帝的一些心思——这位皇帝一向十分有趣,每逢贵太妃身子不舒服,对侯府的赏赐必定比平时丰厚,也不知道是要安抚伯府,还是要安贵太妃的心。
果不其然,慈安宫中的薄太监带着宫中贵太妃的坏消息来了。
薄太监大约三十岁上下,生得面白无须,体型偏瘦。他不是第一次和温含章打交道,最是知道这位大姑娘在贵太妃心中的地位,说是心头肉都不为过。
温含章拉着他,从贵太妃的日常起居到吃穿用住一一仔细询问,薄太监十分耐心,无有不答。即便如此,温含章还是忧心忡忡。
薄太监安慰道:“圣上昨日过来看望贵太妃时还赐下了许多药材和补品,宫里的娘娘们也孝顺长辈,经常过来服伺贵太妃用汤药呢。”
温含章更加担心。生病的人要好好休息,那些娘娘们和贵太妃非亲非故,不过是打着在圣上面前作秀的主意才会上门,对贵太妃绝不会有多少真心。
温含章很少下厨,这一次时间仓促,纵有厨娘手把手的教导,出来的结果还是十分一言难尽。
饶是薄太监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看到丫鬟们用银花莲瓣纹大盘端着一个个歪瓜裂枣般的大粽子出来时,脸色还是十分怪异。
温含章脸上却没有一点羞恼的意思,贵太妃不过就是想尝尝家中的温情罢了,她能将粽子的材料组合起来就不错了,姑祖奶奶绝对不会嫌弃她。这些粽子用的都是好料,担心贵太妃年纪大了不好克化,她还特意交代厨下将糯米换成粳米,做馅时多放些粗粮豆子。
薄太监捧着据说是温大姑娘精心制作的温情粽子,赶在宫门落匙前回宫了。
他瞧着这些粽子不像样,贵太妃却笑呵呵地用了一整个,瞧这形状就知道,大姐儿必定没有拿别人的手艺来诳她。贵太妃活了这么些年,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她就爱温含章对她的这点子真心实意。
这么想着,贵太妃便又朝盘子伸了一次手,薄太监苦着脸劝:“温大姑娘交代了,贵太妃一日只准用一个,剩下的粽子,留一个明日再用,其余的叫赏了服伺太妃得力的温嬷嬷。”
温大姑娘对着贵太妃自来就是这样说话的套路,语气十分理直气壮,贵太妃却最喜欢她这么管着她。闻言,只是不舍地看着那些摸样奇形怪状的粽子,对同样鹤发鸡皮的温嬷嬷酸溜溜道:“小没良心的,我都生病了,章姐儿还想着你呢,也不想想是谁一直念着她!”
温嬷嬷从刚才起就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那盘中的粽子数数,别看她人老,眼睛可没花,大姑娘上头只放了六个大粽子,明显就是不让贵太妃多用的意思,对着自小服伺的小姐的酸意,她毫不在意:“小姐现下的身体不像年轻的时候了,得有节制,叫老婆子吃了,还不浪费呢。”
贵太妃靠在床头,好一阵地咳嗽,挥退了想上来伺候的大宫女,看着温嬷嬷那一头花白的头发,突然叹了口气:“你也不年轻了,自个小心着点,若不是我拖累你,你老早就能跟着大姐儿出宫了。”
温含章还是个总角小儿时就表达过想接她和温嬷嬷出宫养老的愿望,可惜圣上一直怀念着小时候的温情不愿放人,拖着拖着,就到现在了。她这把老骨头,本来以为熬过了先皇就解脱了,没想到侄子还指着她在宫中为他缓和与圣上的关系,到了孙侄辈,才出了一个有良心的、能叫她真心疼爱的大姐儿。
温含章和贵太妃的关系确实是温氏嫡系中最好的,就连张氏和万氏,接连两任真正的掌权夫人都不如她得宠。温含章也当得这份宠爱,那日细问了贵太妃的病情后,温含章就让人请了一个大夫过府,把贵太妃的病情叙述了一下,叫大夫写下一些日常服伺的重点。等到了正日子要进宫领宴时,她就把这份医嘱给揣兜里了。
端午那日,张氏和万氏早早地起来梳妆穿衣,两人都是一品诰命,需要按品大妆、着朝服到坤宁宫正殿向江皇后请安。温含章没有封号在身,无需跟张氏他们一般戴那沉甸甸的行头——幸好如此,每逢重大节日,她看着张氏那一套珠冠霞帔便觉得头皮发麻。为了不弄乱易容,张氏和万氏只能一直端坐着,现下脸上也有些发僵。
等着两人打理完毕,府中一应人等便在正门目送着府中两驾带着永平伯府旗帜的朱漆三驾马车驶向宫中,温子贤和温子明在前头骑着高头大马,好不威风。
在这众人肃立安静的场合,温微柳却神色萎靡,她眼睛下两圈黑晕,整个人瞧着愣愣怔怔的,看着温含章的眼神十分火热。
事情究竟出现了什么变化,钟子嘉居然没到伯府退亲!
温微柳记得就是今年的端午,因着温含章被退亲之事,宫中贵太妃一个受不住便去了,皇上大为哀恸,因为在宫中少了一位太妃帮衬,府中更是一派冷清,惯常走礼的几户人家都删减了礼单,气得张氏在府中直骂那些人势利眼。
温微柳想不明白,她回来之后不过是出府一趟想瞧瞧钟涵这位大姐姐前世的未婚夫,只是如此一个小小的举动,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却一个接一个不受控制。
前日她试探着想借端午府中布施赠贫之事出府一趟,但代行管家职权的大姐姐却不像以往那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然叫张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就像盯着个贼一样,让她心中十分恼怒。有张嬷嬷的火眼金睛看着,温微柳纵是想去看一眼刚踏上仕途的卫绍也不能够,更别说去调查钟涵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温微柳倒是误会了温含章。即使有了温晚夏的事情在先,她也并不觉得自己的运气就这么差,接连两个妹妹都对钟涵起了心思。被害恐惧症发生在生活不幸的人身上几率较高,温含章这辈子一路顺风顺水,日子过得舒坦了,就不会像惊弓之鸟一般时时觉得有人要害她。
她只是觉得温微柳此举有些怪异之处,为着不在出嫁前再闹出什么事故,才在温微柳身旁安了个张嬷嬷当保险。
温微柳却不再如以往一般胸有成竹。这几日她夜晚做梦都梦见她跟三妹妹四妹妹一般最后只能嫁给那些贫寒子弟,落魄潦倒地度过后半辈子。每次醒来都大汗淋漓,宛若前辈子最后生了重病的那段时光,全身无力,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拔架床上,等着继子过来探望。
因为心中惶恐,温微柳极力扮出的笑容下有着掩盖不住的僵硬,温若梦站在她身旁,都隐约觉得不太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