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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宝听后有点意外, 原本盯着火红红的炉鼎的眼睛, 又转过来面向他,想再听一遍:“你刚刚提到了顾二小姐?”
隆宝没打算让身边伺候的两大太监退下去,也没打算叫凌霄道人先回避一下, 只是顾二小姐的事情罢了, 他想仔细听听这位皇弟怎么说。
楚容道:“是顾二小姐,皇上不能立她为太子妃。”
他的语声很坚定,隆宝从这个皇弟的口中感觉到了不容退让的决绝。他看了一眼楚容,楚容左眼上的刀疤好像在随时提醒他,曾经为了保他的性命, 从一帮胆敢行刺的人手里用身体替他挡住了那些剑。
如果是楚容提出的意思, 隆宝能满足的都会尽量去满足, 他负手而立,今日也已经换下了龙袍, 在炼丹房内穿着一身宽袍大袖的道袍。仔细想了想, 隆宝回忆了一下前几日和顾家二小姐见面一事,当时的顾云瑶从殿门外慢步走进来,端的是一副大家风范、国色天香之姿。
很有意思的是, 明明大家闺秀之气,她的骨子里却是有股天生的媚相。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当时隆宝也不禁多看了这个女孩儿几眼,感叹于这般小的年纪,就能有这样的容貌。若是再早个几年, 说不定他也会一时心动, 把她收做后宫一员。
如今隆宝一门心思只想炼丹, 女色于他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但是这个皇弟不一样,他正值壮年,还是气盛的时候。
当年的事,也有他的错,以前宠过一个后宫嫔妃,那妃子就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给靖王,但是靖王已经心有所属了,隆宝不知道这件事,就此误了几个人的终生。
好像靖王所属的那个人,正是嫁到了顾府里做二太太,隆宝想着想着,顿时明悟了一些事情,随即笑了。
原来他的皇弟是在打这个心思。
隆宝道:“这么多年了,你身边都没有一个女人相伴,是相中了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吧?”
楚容一听,就知道皇上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还没有将顾云瑶认作义女的事情告知隆宝帝,皇上已经先开口说话:“朕知道的,你终于想通了。这次干脆就由朕来做主,将侍郎家的那位二小姐许配给你。”
说着还拍着他的肩:“你没能娶到她的母亲,娶到她也好。”
最难得的是,他第一次从皇弟口中听到他开始想女人了这件事。隆宝帝深感欣慰,一直以来,靖王府内没有一个王妃,都是他的心头病。
楚容的脸色僵了一瞬,突然就明白阎钰山做的什么打算。
隆宝是那种做一件事情之前,一定要再三权衡的人,所以太子妃的事情定了又定,一直没能确定最终的人选。
朝臣们也都还不知道,究竟会立谁做。
但是他突然就明白了,阎钰山的算盘,顾云瑶将要成为的身份,不是太子妃,就是靖王府的王妃。
原本纪凉州今早来找他,也是有事要说,关于上次胆敢刺杀他的死士,纪凉州已经有眉目了。
楚容将纪凉州安排在顾府内住下,一是为了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纪凉州待在一个最不可能收留他的人家里,正好可以掩盖他的行踪。二来也方便暗中办事。
早于一天之前,宫里已经有线人将消息全部传了出来,听说顾云瑶今日会被请入宫中,他特意赶过来一趟,还让纪凉州也来了。
如今的时辰不早,他们两个人应该已经汇合。
楚容怎么也没想到,和皇上商议的最终结果,居然会是这样。他赶紧要解释清楚:“臣弟没有这个想法。依侍郎家千金的年纪来看,她都可以做臣弟的女儿了。”
隆宝被他逗乐了:“少妻才更好,她可以多照顾你一点。”
楚容道:“臣弟不是这个意思。”
隆宝的脸色也有点变了,他开始不再笑了:“既然如此,为何又要阻止朕立她做太子妃?”
……
最终这个问题也没能说清楚,隆宝以还要炼丹为由,将众人全都屏退了。归根结底,顾云瑶不是楚容的亲生女儿,本欲脱口而出要说的话,先被他压了下去。
否则楚容将会交代,顾云瑶已经心有所属,并且与那个人有了婚约在身。她也的确心有所属,连楚容都看出来,顾云瑶和纪凉州之间的不一样的情愫,这两个人是情投意合,但以纪凉州目前的身份,还搬不上台面。就算楚容说出,顾云瑶如今已经有了心上人,皇上也会追问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身为她的爹,礼部侍郎的顾德珉会知情不报。
倘若皇上没有关心对方是谁,他们也得把这件事坐实了,让顾云瑶快点嫁出去才好。
纪凉州暂且娶不了她,顾德珉也不会同意这件事的发生。
他凝眉看向了前方。
走出炼丹房之外,楚容发现一顶轿辇正在等着谁,他前脚刚走出来,阎钰山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天色已经开始昏沉,已是晚霞时分,天边的一团云朵,就好像被一团浓烈的大火包围着,那座轿辇等的人竟然是阎钰山。
一个宦官,居然得到了皇上的无双宠爱,特许在内皇城当中有乘坐轿子的权力。
楚容似乎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乘进轿子之前,阎钰山特地直起身子和他说话:“王爷,奴才看到顾二小姐时,就觉得一见如故,忍不住收了她做义女,这么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孩,奴才自然是想引荐给皇上,谁知皇上见了她之后,也很是高兴,口口声声说要册封她做太子妃。既然王爷对她无意,不如成全一个,礼部侍郎也会因此对王爷感激不尽。”
说什么会对他感激不尽,这就是在提醒他,靖王府和京城顾府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和和美美,也永远都不可能冰释前嫌。
当年他与顾德珉抢一个女人的事,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知道。
阎钰山这么提起来,他也不觉得意外,只是那个孩子,他会尽全力去保。就算是能为蔺月柔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楚容冷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有心。本王听说,你这个做奴才的,收了不少干儿干孙,就是怕老了以后无所依,也没有人替你收尸吧。只是这人,还是不要蹦得太欢为好,迟早,会把自己玩死。”他看出来了,阎钰山就是想挑起他和纪凉州之间的纷争。
若是皇上真的误会了他的意思,说什么都要将顾云瑶许配给他,到时候就能挑起他们的矛盾。
纪凉州必然会去争取,到时候又要闹得满城风雨。而阎钰山,始终是站在背后的一个推手,不需要费吹灰之力,就挑起了争端。让他们自己内斗。
若是顾云瑶成了太子妃,也是叫纪凉州知难而退。一个人,怎么能够和一整个皇家为敌?但凡有点畏惧心的人,都会恐惧皇家的势力,顺理成章的,太子妃是阎钰山一手推荐,就算是卖了顾德珉一个人情。
顾德珉是清流党的代表,从来不投机于谁,但他也不是无欲无求,顾德珉比谁都更想进入内阁。
之前阉党们想把他拉拢过来,一直拉拢不过来,楚容不免觉得,阎钰山确实擅长下一局好的棋。他最后又望了这个宦官一眼,眸光淡淡的,没说什么,沿着出宫的路离去。
……
顾云瑶没想到第二天,宫里又派人过来接她入宫,接连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
几番见她的人都是文玉公主。
头两日楚欢把她叫进宫,都没有说什么,顾云瑶见了她两面,跪在地上问了一声“千岁”,没过多久,楚欢就派人又把她送出宫。
这中间,顾云瑶还在内皇城的路上碰到过凌霄道人,每见一次,都觉得搞不懂这个男人,凌霄好像完全不记得她是谁,和纪凉州之间有什么关系,一脸冷漠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顾云瑶本想提醒他一番,阎钰山当初把她安排在炼丹房内,提前与凌霄道人相见,可能就是已经怀疑他是一个内奸了!
可又觉得在宫里头这样直接说话,被阎钰山或者他的眼线看见了,一定也会这么认为。就想靠纪凉州转达,纪凉州的话,一定有办法和凌霄道人联络到。
可是几天下来,她去纪凉州住的外院找他,都没见到他人,听府内的下人们说,纪大人平时不知究竟在忙什么,总是神龙见尾不见首,而且从来不从正门里出去,就是想掩盖自己的行踪。
顾云瑶只好作罢。
今日又进了宫,朱墙黄瓦,琉璃飞檐,楚欢似乎等她等了许久,连顾云瑶都察觉出楚欢的态度好像变了许多。
对着她时更爱笑了。
楚欢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要让她坐,今天都没有让她行下跪礼,顾云瑶顿时觉得有点受宠若惊,手指刚刚触到这个小姑娘的指尖时,被她冰凉的体温震了一下。
她牵住她的手,让她入座。顾云瑶什么也没有说,就跟着她的引导,身子慢慢地落在了那个座位,裙摆铺了下来,如一瓣浮在水面的花瓣。
她刚坐好没有多久,楚欢已经将目光悄悄转向了她,沉静如水一般,又气质如兰,果然长得很漂亮。细细的一截长颈,高领半遮。耳垂绵软,上面缀了一对漂亮的珍珠耳坠。楚欢在侧面观察她,只能看到其中一只。她的口脂选色很粉嫩,樱唇小口一张,说话时,好像能轻轻吐出兰香。
一个小太监端茶水上来,托盘里装了两盏茶,还考究地用一个白瓷小碗盛了点这个季节会开的花,用作点缀。
那个太监刚上来,顾云瑶没注意,只随意瞧了他一眼,很快他在她的身边停下,有点冒冒失失的样子,楚欢正在和她说话,那个小太监竟然不小心歪了身子,撞到了她。还好小太监还算反应敏捷,茶水只溅出来一两滴,正好溅到了顾云瑶的手上。
略微有点烫,但也不打紧,只是一两滴罢了。顾云瑶想掏出帕子擦一擦,那小太监却慌慌张张地下了跪,肯定是怕被责罚,楚欢在宫里仗着有皇上和皇后的喜欢,能够横着走。
“你这个奴才,怎么回事!”果然楚欢大声质问他。
顾云瑶想说没关系,他却跪到地上,埋着头,磕了两声,一道清冽、干净的声音传了出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顾云瑶哑然了一瞬间,只觉得这道声音无比的熟悉,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或者她不愿意相信心中突然冒出来的那个答案。
小太监伸手,从她手里拿过了帕子,触指细腻光滑,如缎般的感受,还是和往常一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云瑶总感觉,他的手指,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在她的手背上滑过。
那种若有似无的撩拨,让她不禁浑身一寒。
终于小太监抬起脸,顾云瑶看到了他的脸,瞬间愣在那里。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