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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这封已经署上名字的信郑重交到了桃枝的手里,桃枝只觉得掌心里烫呼呼的,有些小紧张:“姐儿,您要瞒着老太太把这封信寄了?”
她看不懂上面的名字,只觉得漂亮,也不知道找何人来写的,姐儿把这封信弄得神神秘秘,最后交到了她的手上,可见有多器重她。
顾云瑶伸出手指,置在唇边,有仆从在外间洒扫,她“嘘”了两声:“桃枝,这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你可千万不能叫其他人晓得了。”
桃枝讷讷地点头,接过信封前她还有些犹豫,要不要瞒着老太太去寄信。从九岁大的时候,她就配到了顾云瑶的身边,一直看着姐儿长大,以往姐儿只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很怜惜她,如今居然开始有了大家小姐的样子,前两日在百味楼里桃枝被吓得不轻,也是顾云瑶临时出了主意,在字帖里特特把一个“木”字挑出来写给她瞧。
“木”这个字比较好写,横竖撇捺一会儿功夫就写好了,也不用写得多好看。然后顾云瑶把写了两个“木”字的宣纸交到她手里,告诉她,这个字念“林”。
桃枝还记得当时顾云瑶如何和她说的:“桃枝,你的名字里有两个‘木’字,我现在还不会写你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你名字的意义,所谓双木成林,郁郁葱葱,桃花芳菲,锦绣成园……”
桃枝都不知道自己被赐的名字里还有这么多的含义,心里有点感激。也不犹豫了,无论如何都想替姐儿办全了事情。将信封收好以后,看到云瑶正在首饰盒里翻找什么,又奇怪道:“姐儿还有什么交代吗?”
留在她房里的丫头,基本都比较机灵。
顾云瑶先从里面翻出一个长命锁,顾老太太说过,这是她刚出生时候,舅舅那里找人给打的。金子制,分量很足,掂在手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从一份礼物里,能感受到当年她也受过舅舅的宠爱。只是后来她的父亲确实对不起她的母亲。暗暗叹了一口气,顾云瑶小心翼翼地将长命锁塞了回去。这个不能典当出去。接着又找到什么玉镯头,玉耳坠,若干首饰,看上去价值不菲。桃枝在旁边看了,解说道:“这样,这样,还有这样,都是太太生前留给姐儿的。姐儿如今还小,等再大些的时候,便能派上用场了。”
顾云瑶若有所思着,既然是母亲的遗物,那就更不能随便典当,落入别人的手里了。
哪怕是一些别有心思的白眼狼,也别想再使办法把她母亲的东西得到手。
前世的时候,她已经把母亲留下的陪嫁品了解透了。大抵有多少嫁妆,有什么样的嫁妆,顾老太太都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她。那是蔺氏带来的财物,不是顾府内本有的家产,顾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人,哪怕后来顾府上下被皇帝驱出京城,顾老太太从没想过,动用蔺氏留下的财物。
想当年,侯爷嫁女,那可是在京城中大大风光了一回。主要受益人还是她的父亲。被贬为地方官时,二房这边的几位姨娘自然也要被带走。惠姨娘从前是个官家小姐,日子过得也很滋润,后来家道中落了,惠姨娘的父亲被削官为民,永远不能进京,惠姨娘这才过上了清贫的日子。但是她的父亲接手了,将惠姨娘从清贫的苦日子里解脱出来,惠姨娘以前是正经教化过的官家小姐,不仅会行文赋诗,还会扮柔弱,更因体会过日子的艰辛,在顾德珉的眼里,她是一个体贴人,又十分贤惠的女人。
一来二去,顾德珉反而对她产生了愧疚,当初惠姨娘的父亲是提点过顾德珉的“恩师”,在惠姨娘父亲落魄之际,他只能远远看着,而不敢轻易出手,也成为了他对不起惠姨娘的心病。
惠姨娘越是体贴顾德珉,越是懂得什么时候要进退有度,顾德珉越是心生愧疚。
才导致后来顾德珉被贬为地方官,一时间家里过上了清贫的日子,他便以不能叫一家人过得太艰难,文哥儿也要读书之类为由,惦记上她母亲留下的若干嫁妆,填充惠姨娘那边去了。
“母亲留下的嫁妆,只有这么一点么?”顾云瑶抬起脸问。
解答的人不是桃枝,而是听到她们说话,正走进来的薛妈妈:“姐儿是不知道,太太当年可是名动京城的贵女,不说老爷,多少王孙贵族的公子,都对太太倾慕有加。”
和她想的如出一辙……忠顺侯府去世的老侯爷,也就是她的外祖父,虽然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她的母亲,还有一个就是后来嫁给誉王的她的姨母,两个女儿当中,外祖父不单偏宠其中的谁,对她们一般好,她母亲嫁进顾府的时候,听薛妈妈提过,她的外祖母还将自己的嫁妆,嵌宝石金头面一套送给了她母亲。无论是顶簪、挑心、分心、掩鬓、钗簪还有耳坠,做工都是顶好的,拿出来一瞧,流光金灿,说夸张一些,能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上面还嵌了若干红宝石、蓝宝石、猫眼石、绿松石之类……
只单单这一样,就是当年的顾府不曾见识过的,还有剩下的一些都没有算进其内,可见当年她母亲的嫁妆有多么丰厚。
薛妈妈跟着老太太,在顾府里伺候了多年,算是半个顾府人了,她却一直瞧不惯惠姨娘的做派,还有二爷的所作所为,当年间接地害死了云瑶母亲蔺氏的人,就是二爷。
薛妈妈心里微微一动,不禁说多了一些:“只是二太太最后选了二爷,若不然,二太太原定是要许给另外一位王爷的。”
咦?顾云瑶愣了一下,以前她知道母亲毁了一门内定的亲事,却不知道对方还是一个王爷?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想让薛妈妈多说一些,薛妈妈却不多讲了。她翻找首饰盒的原因,以及写信的事,没有被薛妈妈发现。
傍晚时分,桃枝借着出府采买一些东西的由头,把信寄了出去。
过来告诉顾云瑶,顾云瑶还再三询问,要寄的地方没有错吧。
桃枝点点头,告诉她:“姐儿不要担心,您交代的事情,我怎敢不办妥呢。是寄到关口的忠顺侯爷那里去,我可交代了那人三次,绝不会弄错的。”
顾云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本想着,光寄一封信过去怕是不够表明心意,要不要再用银钱打点些什么礼物也一并捎过去?
可是翻找了自己的小金库半天,也没见到什么能典当的玩意儿,但凡价值高的物件,又不能往外送出去。还有往年收取的红包,家中长辈们赠的金锞子,包括母亲留下的大部分嫁妆,都被老太太收在库房里暂且交由她保管。
给祖母保管,让顾云瑶安心许多,比由现在的她保管强太多。但是日后那种拿她母亲的嫁妆来填惠姨娘那边空洞的行为,父亲那边,还有惠姨娘那边,就不要肖想了。
顾云瑶又有了新的打算,她要努力变成一个“守财奴”。把东西一一放回了首饰盒里,大致清点过一下目前手上拥有的物件,还是忍不住心内叹息了一声,原来自己这么的穷啊。
这样也好,如今的她是一个小孩子,应该童真淳朴一些,好端端的,倒学会要往外送礼了,也太市侩了一些。不如简简单单只寄一封饱含相思的信吧。
薛妈妈是来带她去老太太那里用膳的,顾云瑶只求信能快快寄出去。寄到那个将来是朝中重臣之一的人身边。
没想到,一封信寄出去许多天,没有音讯。
一连过了十来日,顾云瑶每天不是描摹字帖,端着小杌子坐在桃枝身边看她编络子,陪祖母、大伯母她们唠唠嗑,就是在稍纵即逝的日子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回信。
一天天等的,眼看隆宝八年的腊月终于结束,已经到了隆宝九年的元月第一天,从天空深处有绵绵絮絮飘舞——终于,这茫茫天地之间,又降下了一场新的大雪。